第37章  我們不一樣

但是，每每想到，心里還是好疼好疼。

顧念在幼兒園就可以當零食零嘴吃的糖果，她知道初中才因為成績好被老師獎勵一大包的大白兔奶糖，那時候，她竟然都不知道這種奶糖，其實是可以咬的。

我們不一樣，從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即便再努力，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徐露露突然感受到一個巨大的活生生的屏障硬生生地插在她和顧念的中間，她再一次選擇以絕佳完美的微笑來面對，這個被身邊家人呵護長大，不知人間疾苦的的單純的姑娘。

自己的生活已經不算快樂，又怎么可以將這些無法彌補的悲傷傳遞給別人，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顧念是她的朋友，就不應該在她面前，將隱藏在市井小巷的現實刺破呈現出來。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雖然顧念表面上表現得大大咧咧，從來都是像小天使一樣溫暖著身邊的人們，但是也因為她足夠敏感，太容易共情于別人的悲歡離合，這樣很累，給自己的包袱太沉重了。

徐露露裝的毫不在意已經用盡很多的氣力，然而也會在夜里只是因為房頂有些漏風，就可以無聲地哭泣。

參加過父親的葬禮后，她就再也不會哭出聲來了，有時候憋的受不了了，眼淚不值錢地嘩嘩流著，揪心的疼。

然后白天，又是另一個徐露露。

若是大街上有賣微笑面具的模型，大概和表現出來的徐露露的臉一模一樣吧。命運就是這么可笑，它只是在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世上一切可笑的人們。

就像車厘子世界的顧念，一直覺得她自己跟驚為天人的江星辭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此總是處處躲藏、愛意在大雨磅礴下藏匿。

可是，顧念以為的不是一個世界的意思，是因為對方過于優秀，沒有缺點，可是那時的自己已經在走下坡路，即便某個瞬間朦朦朧朧間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特別，也會立馬按下內心的躁動。

真正的喜歡，是成全。

顧念不愿意江星辭為了自己做些什么事情，更不想他看到自己的失敗與不堪。

然而，也許以后她才會明白，真正的不是一個世界的意思是，與生俱來的巨大差距，以及無論再怎么努力也無法達到的境況。

在那個黃昏絕美的校園走廊，徐露露看著遠處的美好，心里卻滿是荒涼與無奈。

因為，我們不一樣。

但是，謝謝你。

徐露露不是那種只會怨天尤人的性格，她有著溫柔的堅韌的心態。

一個人的出身既然沒有選擇，再多的抱怨也沒有任何用處，只是徒增煩惱。

徐露露不敢說一起生活學習一周以來，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跟其他人的很多差別而心生嫉妒又或者羨慕的情緒。

她也只是個平常的普通的十五六歲的花季女孩，看著身邊的同學們談起什么潮流的東西，她卻一點都不了解的窘狀。還有很多很多個瞬間，都足以讓徐露露走向黑暗的角落，自生自滅。

小學、初中她都是在鎮里的學校上學，那里的教學質量與教師資歷自然不如市里的。

當市中心的學校已經開始按照國家要求的素質教育在學生的課程上添加音樂、美術、計算機基礎教程等等的時候，徐露露這些村里的孩子依舊在“生啃”書本的過程中，并且他們也沒有市里的孩子可以有那么多娛樂的東西。

值得驕傲的是，徐露露也是在他們初中唯一一個考上提名市級重點中學的學生，足以可見她的努力與堅持。

就像命運總還是不會過分殘酷地只針對某個人，它一定是將這世界上所有的惡劣，所有的劫數，散播各處，只因為如此，我們才會各人有各人的煩惱與秘密。

每當她就要被內心中的“魔鬼”吞噬，那些陰暗的丑陋的想法就要增生并逐漸占領整個大腦的時候，徐露露總是會想起家里在微弱的燈光下忙碌的身影，耳邊回蕩的是母親溫柔的睡前童話，還有只要沒看見她就會一直問“孫女兒呢，俺想她了”的奶奶，還有那個偶爾淘氣調皮但是很多時候比她還要懂事能扛、細心認真的弟弟。那個溫馨的家庭，也帶給了徐露露莫大的勇氣與激勵，她很感激遇到的每個溫柔善良的人，因為他們都能夠治愈她因為什么而破碎的心靈。

人只要一直心懷感激，就永遠不會走錯路。

“六點多了，學校已經沒幾個高一學生了，我們也走吧！”

顧念聽完，又開始費勁得從校服的袖口里掏出來手表，瞅了一眼，“誒呀，都過去半小時了！”

此時，咱們的江星辭大少爺，興致不高地按下降窗戶的按鈕，懶洋洋地趴在車窗上，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盯著校門口。

司機叔叔看破不說破，也不管他，自個兒開始刷著手機，心里還思考著：會不會等很久啊？要是那小姑娘不來咋整？

想了一會兒，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位上的人，旁觀者看著可真像個，真像個被主人欺騙的小狗狗，無辜但卻堅定地等待著。

江星辭：得虧顧大小姐還沒有忘記這回事，還記得我呢！

“怎么了？這么著急，有人在等嗎？”

“啊……沒有。”

顧念不知道為什么，跟同學無法平淡得講出江星辭的名字，在軍訓的那段時間倒還好，大家一門心思全在應付教練還有“完好無損”地度過這段魔鬼日子。

什么成績、排名、家世，江星辭即便再優秀，身邊的同學也不會注意，那段時間顧念也很隨意，也不會有絲毫的不舒服的感覺。

然而，現在的情況又大有不同，不管在別人眼里如何，顧念就是單純的一針見血的認為。

實驗班和普通班是不一樣的，實驗班的學生和普通班的學生，好像不應該經常有所接觸。

這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不知道是從哪獲得，顧念也記不清楚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她也會如此區別對待，這次，竟然也將自己算在里面了。

是不是我們即便是在其他事情上如何的冷靜自持，在那個在意的人的面前，心里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來促使我們放棄，然后就是沒有理由的自卑。

沒有理由的喜歡，沒有道理的逃避，這是世界上所有人的共有命題。

其實無解。

如果需要答案，那就勇敢一點，再向前邁上一步，有又何妨？

顧念和徐露露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戳穿對方，關于延遲離校的真正原因。

一個為了保護，另一個也是為了保護。

親情、愛情，總被人稱頌，但事實上，陪伴我們一生最長時間的，偏偏是友情。

因為懂得，所以珍貴。

顧念和徐露露一起下樓，說笑著走向校門口的路程中，他滿心以為，她的朋友心情終于變好了。

真好，能夠幫助到室友，她心里也暖洋洋的。

然而，許久許久以后，顧念才真正明白，那天一起欣賞黃昏晚霞的女孩兒，苦笑著搖頭的真正含義。

你不會懂得。

你不需要明白。

我也不希望你知道。

原來，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她根本無法幫到別人，因為她根本無法想象到，別人所遭受過的經歷。車厘子世界的顧念再不濟，她從小到大唯一思考的，便只有如何學習，然而卻并不知道，也不了解，還有這跟她一樣大的孩子們。

早早地就開始不得不承擔起家庭的擔子，除了好好學習，他們還需要幫扶家里的大小事物。

所以，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該輕言放棄。

你所遭遇的以為已經足夠悲傷的經歷，對別人來說，或許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概也不是算不了什么，是他們已經沒有資格，沒有時間去為了那些事情悲傷。

他們沒有時間去浪費，他們，輸不起。

“露露，你一個人回家，要注意安全!”

“嗯嗯好，你也是。”

“那就，再見啦！下周一見咯！”

“下周一見！”

兩個人默契地一起揮手，轉身之后，奔向截然不同的世界。

徐露露并沒有立刻走開，而是猶豫后又轉過身，看著顧念飛快地跑向學校的某個拐角處。

看來，應該是有人在等呢。

就只是這么一會兒，顧念，讓我嫉妒你一會兒，好嗎？

遠處看著，簡單地梳著高馬尾，頭發烏黑锃亮，然而光禿禿的，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頭發上戴著五顏六色的發卡，背著灰色的書包，故意挺直著肩膀，目光貪婪地看向某處。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書包已經被洗過很多次，從黑色到變成灰色，它作為一個忠誠的元老，陪伴著主人，度過無數個學習的日日夜夜。

徐露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在校門口在看什么，顧念已經走遠，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依舊在那里站著，呆呆地望著。

那個方向，市區的方向，她已經不再想到顧念，她只是看著遠方的高樓大廈、人來人往。

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越笑越大聲，直到在忽而吹來的大風都能清楚地聽見。

可是她一點兒也不快樂，至少現在不快樂。

現在已經沒有學生從學校出來，徐露露又重重地看了一眼偌大的校園，盯著漆紅色的校牌上面，巨大的燙金字體。

蘭川一中。

好像心里那塊空空的地方，一瞬間就被填滿，徐露露閉上眼睛，感受著什么看不到的東西。

這一次，她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它的意思是希望，是煢煢無盡的力量，是積極樂觀的態度，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心性。

我們不一樣。

但那又怎么樣呢？

只要不放棄，只要還有夢，只要還在向前進。

哪怕是在走，也比止步不前的好。

如果現在我連夢都不敢做，外面的世界，美麗或是復雜，都不會與我有關。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努力，為了可以真正的出人頭地，就應該要吃苦。

徐露露心里想了很久，走得很快，然后隱匿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久等久等，真對不起，我忘記看時間了。”顧念在跟徐露露于校門口分手后，就趕緊跑到和江星辭約定好的地方。

然后氣喘吁吁地說第一句話，不過看到江小少爺毫無包袱，雙腿翹在副駕駛前面的高臺，安靜的趴在車窗上。

嗯……像只慵懶的小貓。

不過看起來沒有生氣，幸好幸好。顧念安心地拍拍胸口，但是過了幾秒就開始不理解自己怎么這么……這么擔心。

然后她就想到了可以解釋自己著急的原因，這不也是因為好像有點遲到了嗎？

對，就是因為這樣。

顧念好像在騙自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在她的心里，某個人已經特別特別重要了。

“沒事，不遲。”江星辭開門出來，幫顧念打開后座的門，又護著她的頭送上車。

哐當一聲，把門關上，站在車門外朝著顧念招手。

她雖然一臉疑惑，但十分聽話地湊近過去。

“不過，你再晚個幾分鐘，或許我就真的要去你們班里‘撈’你了，可能還要去學校廣播室里用話筒找你了。”江星辭貼近顧念的耳朵講話，惹得她的臉有點變紅。他看著女孩驚訝地不說話，偷偷地嘴角朝上，江星辭深知點到為止的概念，趁著顧念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坐上車。

“你來后面坐干嘛？”

好家伙，敢情是為了理所當然地跟顧念坐一起。

“我暈車，你保護我。”江星辭又拿出了那套說法，在顧念面前，臉皮足夠厚，才能輕易的完成一些事情。

甚至在她面前，可以“不要臉”。

若是顧念有讀心術，知道身邊這個人的真實想法，大概會大罵自己笨蛋。

還會懷疑到底是從哪傳出的，江星辭是“不近人情”的清冷系鋼琴王子。

所以，現在她的右肩膀上的人，怕是跟外面的人說的不是一個人吧，這還是那個第一次見面的江小少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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