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與二百零八
祁封鈺和秦挽覺得東方軒此行一定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但他的說辭卻讓人有些意外,心里也多了那么幾分好奇。
他倆滿以為這次的會面一定也是針尖對麥芒,充滿詭計,還提前商量了好幾種應對方案。卻怎么也沒想到會迎來這樣一番開場白。
祁封鈺看向那張畫,秦挽也微微偏頭看將過來。
不看不要緊,這一眼,讓祁封鈺和秦挽那用來待客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他倆同時抬眼看向東方軒。
東方軒的眼里閃爍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詭之光。他說:“不知道二位認為這畫價值幾何?”
在楚國的臨近三國交界的一個小城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是當地有豐富的鐵礦,一旦開采出來,甚至可以使那座荒涼的小城超過左城,一躍成為數一數二的鐵城。
在很多年之前,楚國皇室在此處建立外城,委派專人駐守此地,并一直在該城到處進行探測性挖掘,均一無所獲。后來,探測行動逐年減少,終于在數年之前徹底停止。
因為地處偏遠,寸草不生,探測鐵礦而移居過去的人也都又陸續遷回原籍或遷往他處,原本荒涼的小城重新寂靜下來,到如今,已經可以說是遠近聞名的鬼城了。
就連曾經廣為流傳的鐵礦一說,也已經煙消云散,幾乎無人再提及。
而東方軒亮出來的哪里是畫,分明就是地圖!
正是詳細注明礦藏位置的,那座楚國小城的地圖!
而且,最可怕的是,不光有鐵礦……還有一座金礦!
祁封鈺和秦挽的驚訝如同望日的漲潮,一浪接一浪不斷翻涌,接連不斷。
他倆預料到了很多事,但東方軒這一次的突發行為讓他倆幾乎無招架之力。
現在,世界各國都還處于冷兵器時代,鐵礦是用于制造兵器的唯一的原始材料,金子更是作為各國的通用貨幣,地位崇高。在所有國家中,金屬礦藏都由皇家直接掌控,不假他手。
一般的,一個尚未開采的優質金屬礦的具體信息是一個國家最高規格的機密。
東方軒也不著急,只靜靜地坐在一旁,一邊小口抿著茶水,一邊仔細審視著他倆的表情,見到他倆幾乎無法遮掩的驚訝,不由自主的微微笑。
哎呀,成功說服他們的幾率增高了呢。
東方軒笑瞇瞇的問道:“如何?”
祁封鈺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斂容,笑道:“東方兄周圍的人并未說謊欺騙,這幅畫運筆如游龍,筆觸精致巧妙,畫工精湛,畫中風景虛實有度,確實價值連城!
東方軒笑意加深,抬手將那地圖又往祁封鈺的方向虛虛的推了推,道:“軒,自從上次見過祁兄和祁夫人,就有結交之心。兩位都是雅客,這次,軒不顧周圍眼光冒昧造訪兩位,正是想用此畫來略表寸心!
祁封鈺連連擺手,將那地圖輕輕推回了東方軒一側,道:“東方兄此言差矣,祁某見識粗陋,眼下還落魄到游歷他鄉,居無定所。這畫雖然還沒有進行裝裱,但已然可見傳世家寶之態,適合懸于高堂廟宇,方能相得益彰,彰顯此畫的價值。祁某何德何能敢收此重禮。還請東方兄快些將畫收好,莫要入了有心人之眼!
東方軒停了祁封鈺有意推諉之詞,依然不驕不躁,道:“軒既然敢孤身來此,自是有萬全之策,這點,倒是不需要祁兄掛念了。只是,”他垂了眼睛,頓了頓,復又抬起眼睫,道,“祁兄果然不收?”
祁封鈺臉色肅然,搖頭道:“果然不收!鼻赝煲苍谝贿呂⑽㈩h首。
東方軒見狀,嘆了口氣,半晌沒說話。眼見著,他的臉色就有些萎靡下去。
一時間,屋內落針可聞。
秦挽覺得這氣氛委實太尷尬,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也找不出什么可說的其他話題。
祁封鈺思索又思索,已經準備送客了。東方軒卻開口了。
他先是自嘲搬的搖了搖頭,呼出一口氣,仿佛下了一個大決心的樣子,以平緩的聲音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祁兄不肯收下這幅畫的原因。既然祁兄不收,軒自然也沒有強送的道理!甭曇粼桨l消沉下去,又道,“失禮之處還請祁兄海涵。但是!
“請祁兄和祁夫人暫時不要全然拒絕。軒是因為相信二位的人品,所以才把一直珍藏的畫拿給二位觀賞。軒還有一個故事想說給二位聽!
“等聽完軒的故事,二位再決定收與不收,也不遲!
“如果到那時,二位還一定要拒絕軒,軒也絕對不會再在此事糾纏不休。”
東方軒的話說道最后竟似有些低啞了。
他不等祁封鈺和秦挽開口,說完話就突然站起來,撣了撣衣袖,抱手向二人行了一個鞠躬大禮。臉上也隱隱多了一絲懇請意味。
東方軒今天的一切行動都出乎祁封鈺和秦挽的意料,,之前的對策無一能用上。
祁封鈺和秦挽對視了一眼,連忙起身虛扶著東方軒,口中道:“祁某可擔不起東方兄這般大禮!
東方軒依然彎著腰,道:“還請二位聽一下這個故事,并不會耽誤二位多少時間的!
大有一股祁封鈺和秦挽不聽就不罷休的架勢。
秦挽一直在一旁一聲不吭,她在心底長嘆一聲,然后輕聲對祁封鈺道:“聽一下也不妨事!
祁封鈺會意的挑了挑眉毛,如果東方軒說的話里能有什么可用的消息,倒也不錯。
而且,他也不想在東方軒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東方軒真的抱著這個念頭不罷休,那么即使他今天回去了,也擋不住他明天還來。先聽聽他說些什么,他們也好再做計算。若是被他耽誤了去楚城的事,就得不償失了。
東方軒面上閃過一絲狂喜,覺得只要他倆肯聽,事情就好辦。他彎腰低頭,祁封鈺和秦挽都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祁封鈺聲音平平,道:“東方兄還是快坐下。不過是個故事,祁某恭敬不如從命,就和內人一起聽了就是了!
東方軒又微微躬了躬身,暗暗收斂臉色,做出一副喜不自禁的面孔,笑道:“多謝祁兄答應軒的不情之請!庇殖赝煳⑽⒐笆郑,“多謝夫人。”
東方軒重新坐下,像是有難言之隱而不知道從何處開始,他半低著頭,顫抖著嘴角,并沒有馬上開口。
半晌后,他抬起眼睛,嗓音寡淡的說起來。
“從前,有一個小孩,他的家是一個有很多房間的大宅院,而年幼的他和他美麗溫柔的母親就住在其中一處偏院。他不被允許到處跑,但宅院很大,足夠他自娛自樂。
“宅院里,每天都有很多人來來往往,能進到偏院的人卻很少,能進偏遠的人也都是一臉假笑,能和小孩真心相待的卻沒有幾個。小孩最喜歡的人就是小姨母和二舅舅,因為他們對他很和善,每次節日里來偏院看望他和母親的時候都會對他溫暖的笑,他們出門在外也會想著托人帶外面的小玩意兒給他,他知道他們才是真心待他的人。
“小孩的父親忙于公務,一天天的見不到面。母親整日唉聲嘆氣,偶爾還會在夜里摟著他睡覺時安靜的掉眼淚。但大部分時間,母親都柔柔的撫著小孩的頭發,告訴小孩:他的父親太忙了,沒辦法和他玩耍。讓他不要責怪父親。
“有家庭宴會的時候,父親的其他夫人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母親面前說些刻薄話語,其中大部分小孩都聽不懂,但是說他因早產而天生愚笨,他卻是明白的。
“父親對小孩特別嚴肅,每次見面都好像帶著怒容。小孩打心底畏懼父親,但又很崇拜父親。幼弱的他認為是自己不夠聰明強壯才惹得父親不高興,連帶著父親對母親都不太溫和。
“很長時間里,小孩都比后出生的其他兄弟更賣力做功課,希望能做一個更加優秀的像父親一樣聰明又有威嚴的人。這樣,父親就會常來母親的院子,就會對自己笑,就會比喜愛其他兄弟更喜歡自己。這樣,母親也能不再整日憂愁,更快樂一點兒。
而且,楚國的金屬礦名義上歸楚王東方凱的幾個外甥分別管轄,但實際上,無論是探測、開采、冶煉、制造,各方面的情況到最后依然要事無巨細的匯總成折子,直接呈上東方凱的御案,由東方凱親自審查御批。
像左城那種明明是以鐵礦豐富聞名,卻歸屬城主自治管轄,而不需要事事秉奏東方凱,這本身就讓人匪夷所思,不要說其他二國了,就連楚國一些皇室貴胄都對此頗有非議。這也是祁封鈺對左城產生興趣的最主要原因。
——更何況,他倆還探察到,左城還有秘密的金銀礦。
秦挽的手有些顫抖,默默地在桌下握成了拳。
這個一向不被東方凱重視的大皇子,不僅找到了傳聞中的小城礦藏,還有了更加能夠震撼世人的大發現,居然還能繪制出礦藏的詳情地圖!
看他的態度表情以及行事做派,恐怕這份地圖,連東方凱都不知情。
能背著東方凱找出足以影響楚國局勢,不,甚至能影響三國之間的戰局的礦藏,如此看來,不得不重新認識一下這個楚國大皇子東方軒了。
但是,但是。
現在三國戰事緊張,正處于不可調和的膠著狀態,他在此時給他倆展示本應該當做國家機密的礦藏位置地圖……
或者,這地圖干脆是假的?
秦挽看向祁封鈺。微妙卻復雜的神色悄悄顯露在祁封鈺看似平靜的臉上,眉角、眼梢都是止不住地凜然。秦挽忍不住又瞄向東方軒。
端看東方軒的臉色,他應該是有自己的圖謀,沒必要還拿著一張假地圖做煙幕彈。以他的身份與名聲,在這種時候招搖撞騙,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好處。
這張地圖,礦藏具體位置、地下深度、預估占地面積、地上地下的開采環境、開采難度,就連金礦和鐵礦的樣本實驗數據都相當精確細致。
祁封鈺從未曾遺落下自己的學業,加上近些時候的游歷出行,即使稱不上見識淵博卻也敢自詡為經驗豐富。在他粗略掃過地圖的剎那間,已經很清楚,這張地圖作假的可能性并不高,他甚至敢說,相當之低。
如果先不談地圖的真實與否,東方軒把它展示給自己這個敵對國家的皇室成員,究竟存了怎樣的打算?背后又到底隱藏著多么重大的含義?
他和挽挽的名聲多說不上好,挽挽的出身,東方軒未必就看得上。而自己,雖然有盡力挽回,但癡傻多年的傳聞傳播的足夠廣,能力不算出眾,也從不耽戀權勢,在北祁的地位岌岌可危。
祁封鈺和秦挽還真不知道東方軒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倆都自認為情緒控制力超乎常人,此時也不免有些微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秦挽蹙了蹙眉,看向祁封鈺,祁封鈺也正皺著眉看向她。秦挽抖了抖唇,到底一句話也未曾說出口,低下頭去。
祁封鈺哪里會不知秦挽的心緒波動,只是他自己,在看到地圖的那一剎那,也禁不住大腦一片空白。
祁封鈺大概明白東方軒有所圖,卻沒想到,他一上來就甩出了這么大一個讓人震撼的籌碼。
所圖非小啊……
祁封鈺悄悄在桌下握了握秦挽的手,秦挽也輕輕回握了一下。
然后,祁封鈺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茶水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嘴唇。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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