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視
話說正靈院的廚子被買通投毒,影響太惡劣了。為了不干擾同學們備戰(zhàn)考試,正靈院不負責審理,轉(zhuǎn)交給千機閣。
十天后,西楓家被一擼到底!
三回組的學生都是人精啊,炸開鍋地討論:“這也太蠢了吧?這種時候還給咱們榜首下毒?吃飽了撐的?”
文祿昭高深莫測地挑起一邊眉毛。
有人問:“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設(shè)計的?”
文祿昭“唉”一聲,翹起二郎腿撣撣灰,“你們不知道吧?那下藥的裝置,是下薰街一家貨棧自產(chǎn)自銷的暗器,隱乾坤。”
人們紛紛捧場,“不愧是萬事通啊文兄,這你都知道?”
文祿昭又接著說:“西楓野叫去埋伏白皓修的流魂,也全是下薰街來的哦。”
“……”人們往后微微一仰,連上了。
有人奇道:“都過去兩年了,西楓有那么恨他?”
文祿昭“切”了一聲,“榜首就是個炮灰!西楓野是他們家的漏洞。這次坐實的罪名就是通流,大都護準備他們的材料都多少年了?”
鄒遠道挑眉,“可照你這么說,西楓野是被下薰街的勢力裹挾了,跟大都護也有關(guān)系?”
文祿昭想了想,手一攤,“不知道。反正咱盼星星盼月亮,西楓家終于倒了,白皓修也可以睡個好覺咯。”
……
借他吉言。
大半個月睡了不到五個時辰的白皓修真的打算好好睡一覺了,否則陰謀論會像長了翅膀的小惡魔一樣占據(jù)他的腦袋。他多少次忍不住想去回道所檢查,可邁出腿又收回來,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白皓修把闞明瑞趕走,焦灼得滿屋子翻之前存的一瓶止疼藥,能催眠。好容易在衣柜里的抽屜中看到,一下沒拉開,感覺被什么東西卡住。他壓抑的情緒突然被點爆,用力一拽。
咔!
抽屜爛了,白皓修砰得一聲把它摔在墻上,砸個粉碎。
門外的人們都是一愣,又不敢惹麻煩,快步走開。
白皓修回頭見那麻藥瓶已經(jīng)在地上摔碎,液體滿地流,氣得悶住,真恨不得沖出去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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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后還是老實熄燈睡覺,然后照例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時間已恒定的速度流淌而過,子夜之后,九三年三月十六,白皓修年滿十七周歲了。
……
“莫襄,從這兒進,我先托你上去。”
白皓修疲憊地翻白眼,心想好樣的,消停不了一會兒。
“不會踩疼你吧?”
“就你那幾兩肉,趕緊趕緊。”
——開窗戶的聲音,地點是……藏書閣,兩個半大小孩,正在翻一樓的窗戶?
白皓修熬過了這些天,已經(jīng)能毫不費力地判斷聲源地點了。
“寒楨,這里真的不會有人來?”
“你啰里吧嗦問了三遍了!他們考試月封樓,連鬼都不會有一個。”
“這么多書……這里是歷史典籍,看,元柳齋本紀!應該總督大人的生平傳記吧?”
“總督不是叫袁重國嗎?”
“元柳齋是他的號。”
白皓修長嘆一聲,覺得自己好無聊。而且世風日下啊,哪里來的小鬼?外面的結(jié)界是擺設(shè)嗎?怎么自己當年沒這運氣?
只聽那兩個叫做寒楨和莫襄的小孩在正靈院的藏書中挑挑揀揀,終于讓他們看到那本《靈子源流》。
“這個!靈子源流,這個應該就是最基礎(chǔ)的東西了。”莫襄激動地說。
寒楨問:“打開看看?”
莫襄發(fā)出一串奇怪的聲音:“嗯,額……誒。”
寒楨叫道:“別跟我說連你都看不懂啊?”
莫襄為難道:“我,我想起來了,正靈院的其他資料容易看,但教材好像真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只要涉及靈術(shù),就需要用專門的解詞法來讀。”
“什么意思?好不容易進來,這些書我們拿了也白瞎?”
“額……”
寒楨氣,“不早說!唉算了,管他呢。本來我也沒覺得會這么容易。”
莫襄又問:“現(xiàn)在怎么辦啊?”
寒楨說:“拿回去抄下來吧,以后找人慢慢解。”
莫襄說:“不容易吧?誰能會這個?靈術(shù)都被軍隊壟斷幾百年了。寒楨,你學了靈術(shù)能做什么?”
寒楨說:“帶你們離開跳蚤窩啊。”
“!”白皓修直接一個仰臥起坐。
——老鄉(xiāng)?
他仿佛立馬聞到了那股熏天的臭氣,臟兮兮的孩子們像老鼠一樣擠在滿地的窩棚里,拼了命地爭搶人販子撒過來的米粥。
白皓修一陣幻滅,一陣心痛。
“之后去哪里?”莫襄又問。
“去找屠霸。”寒楨說。
莫襄有點猶豫,“他真的沒死啊?”
寒楨篤定道:“反正我是不信的,一定是被鄭老爺藏起來,干見不得人的事去了!”
莫襄問:“那你要怎么找他?”
“……”寒楨沒再說話。
白皓修心癢難耐,趁自己十幾天沒睡頭腦不清,走到窗邊,鬼使神差地跳了出去。下墜間風聲過耳,是輕松,以及一股淡淡的,久違的酣暢。
憑借這逆天的聽力,白皓修能隱藏靈壓,輕而易舉地避開巡夜的師傅。腳步輕捷,縱躍間來到藏書閣樓下,繞到背后,輕身而起,攀上二樓的房梁,將身體蕩起來,一甩一撐跳進窗去。
此時,兩個小賊正在搜羅正靈院的教材。他們認定自己看不懂,便想著先挑幾本帶走再說。白皓修無聲貼近,恍若一抹暗影。
他看到一高一矮兩個小孩,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高的那個是莫襄,但竟已缺了一臂,是個殘疾人了。看他磨磨唧唧的樣子,像是讀過書,口音卻不似本地人。白皓修推測這人是家道中落,淪為難民流落至此,被跳蚤窩的人抓去行乞的。
寒楨就不一樣了,雖然個子矮點兒,卻長得結(jié)結(jié)實實,動作也比莫襄靈活得多。他的手上有燙傷的痕跡,那應該在訓練偷東西手速時被油鍋燙的,儼然是個小扒手。
白皓修悵然想,如果當初不是被賣出去,那大概就是自己的另一種人生吧?
他好奇這兩人是怎么的進來的,打算等他們離開的時候跟上去看看。不過寒楨貪得無厭,啥都想學,嘰嘰喳喳的,還得耗上一陣子。
白皓修閑著了,視線在書架上掃過一本《天賦神威》,是史上所有天賦者的記錄冊,順手拿下來,同時走到一樓去。他躍上橫梁,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看書,樓上兩個男孩說話的聲音時不時鉆進耳朵里,像催眠的白噪音。
不知不覺地,緊繃了大半個月的精神放松了,聽域也在無意識間收回,頓時睡意洶涌!
白皓修也想掙扎一下的,但人類兩大欲望之一,睡眠主宰了身體,架不住腦袋越來越沉,耷了眼皮,睡得人事不省。
寒楨和莫襄一番搜羅,戰(zhàn)果頗豐,心滿意足地走下樓梯。他們一人背了一個布包,幾十年的老樓處處透著腐朽的痕跡,樓梯板吱吱呀呀的。
下到一樓,突然,兩人眼前劃過一道黑影,有什么東西嘩啦啦地從天而降,落地后發(fā)出“啪”的一聲。
“噢……”莫襄正想大叫,但寒楨及時捂住了他的嘴。
火折子一晃,他們看清那掉下來的東西是一本書。然后視線上移,只見房梁上睡著一條人影!
“怎,怎么辦?”莫襄驚問。
寒楨說:“噓……”躡手躡腳往前。
然而剛走一步,他們便發(fā)現(xiàn)那人越睡越歪,轉(zhuǎn)眼就要從梁上掉下來!兩人慌忙找掩護,寒楨手快將火折子吹滅,屋子里頓時一片漆黑。
他們屏住呼吸,等著人體落地的巨響。誰知那人即使睡得迷糊也保留著本能反應,歪下房梁時下意識伸手一勾,身子輕輕一蕩便無聲落地。
于是寒楨探了個腦袋出去,然后……
“我操!”他大叫。
“鬼啊——!”莫襄也大叫。
白皓修被嚇得個一哆嗦驚醒,只見對面兩個小賊拔腿就跑。然而莫襄看不見路,竟然回頭就撞上了書柜!咣得一聲撞暈過去。
寒楨一聽同伴倒了,生生扼住腳,一咬牙,擦亮火折子護在身前,“惡靈退散惡靈退散惡靈退散!通通都給老子滾開!”
白皓修又驚又怒,“胡說些什么?當這里是哪兒?嫌命長啊?”
寒楨聽了這一串話,顫抖的手居然穩(wěn)住了——誒,好像不是鬼?
白皓修正要拿了他們,卻突然發(fā)起愣來,神情恐怖。
“……”寒楨身邊劃過一陣風,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手里火折子被搶了,“哎?還我!”
光源再次熄滅。
白皓修直瞪寒楨的臉,毛骨悚然——他這才明白,原來剛才自己看了這么久的書,沒有點燈?
他環(huán)視屋內(nèi),真的沒有光源,但他眼里的世界纖毫畢現(xiàn)!暗淡的還是暗淡,但為什么能看得這么清楚?
寒楨卻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對方的路數(shù),哆嗦著朝莫襄摸去。
白皓修想起寒楨和莫襄剛看到他的樣子,不祥的預感籠罩上來,一顆心蹦到嗓子眼兒。他迅速奔至一面墻邊,那上面掛著一面銅鏡,行動間只見兩道綠光劃過鏡面!
——我靠。
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他咽喉、心臟,將他拉入冰窖當中。
那鏡子里的人,有一雙,泛著瑩瑩綠光的眼睛。
“……”
白皓修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盯著那個無比陌生的人像,將虹膜中的細紋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的確是墨綠色的,深潭一般,襯得他的瞳孔仿佛幽深古井,被星星點點的熒光環(huán)繞,像月色下的螢火蟲,神秘而陰森。
他僵了好久,久到寒楨背著莫襄路過,看他這個樣子,不太像鬼,反而像個被惡作劇狠狠捉弄了的倒霉蛋,于是忍不住開口:“你……”
“滾!”白皓修吼道。
寒楨嚇了一跳,不敢再招惹,蹭蹭蹭跑下樓去了。
他們離開之后,白皓修撐著那鏡子,掌下冰絲凝結(jié),如爬滿鏡面的細小裂痕,將他的臉切割破碎。他兩眼發(fā)熱充血,竟要流下淚來。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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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月緊鑼密鼓,所有人都在為前程奔忙,無暇他顧。
闞明瑞也不能例外,他并不是這個世界里享有特權(quán)的那一撥人。所以當白皓修再次“發(fā)癲”,單方面絕交之后,他也疲了,決定考完試再仔細問問。
那幾日白皓修行動如常,但好像又回到了剛?cè)雽W那會兒“生人勿近近者死全家”的狀態(tài),孤狼似的我行我素,所有人都得退避三舍。
好在那雙眼睛到了白天不發(fā)光,深沉的墨綠也跟正常人相差無幾,不仔細的話看不出來。然后一到黑夜降臨,白皓修就變成個綠眼怪了,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知道還能隱瞞多久。
——為了什么而隱瞞呢?
白皓修撐著窗沿眺望,毛羽鱗鬣都看得明白。院墻外的結(jié)界是單向的,對面山頭某棵樹上的一窩小鳥,樹枝在風中擺動的弧度,石頭縫里的青苔和野草,伴著溪流的潺潺水聲在耳邊奏樂。
——很神奇吧?
白皓修不由自主地站直,開始懷疑自己了。要么是被西楓家暗算下了藥,要么是他本身就有問題。
他其實更傾向后者。
不然為什么小時候穿越遮魂膜不死呢?
白皓修不能克制地想到那兩個偷書的小孩,想到跳蚤窩,他的來處。
——我是誰?
這對別人可能是個哲學問題,但對現(xiàn)在的白皓修,現(xiàn)實極了。
不知不覺間,天降驟雨。
窗外弦月被云層模糊了界線,氤氳的濕氣帶來山間草木沁人的清香。白皓修吸一口冷冽的空氣,盯著灰蒙蒙的雨幕出神。
“什么人?”有人大喊。
白皓修凝神一查,聲音來自藏書閣那邊,是巡夜師傅的一聲厲喝。之后他聽見偷書的兩個小賊拔腿就跑。
原來是寒楨和莫襄又來了,這次他們沒那么好運。
白皓修的聽域追蹤著他們,發(fā)現(xiàn)寒楨的速度一點也不慢,扛著莫襄在跑,居然還沒被巡夜師傅追上?想來跟什么人學過功夫吧?但不管怎么說,他們肯定是在劫難逃了,流魂偷學靈術(shù),被抓到就是一個死。
白皓修嘆了口氣,選擇放棄治療,翻窗跳了下去。
卯足力氣的寒楨正全速沖過演武場,眼里只有那道兩人高的院墻,翻過去就是正靈院外了。而莫襄被他抗在肩上,一路顛得七葷八素。他眼看著胖師傅越來越近,卻在他們快要抵達墻根的時候突然停下,把燈籠扔到地上。
“寒楨,寒楨吶!”莫襄叫道。
寒楨回頭,只見胖師傅結(jié)完了印,三道金光破空而來!
“哎喲!”莫襄大叫一聲。金光如刀,壓著他和寒楨一頭撞上墻去,在他們身上扎成一個三角陣列。沖力之猛,竟將墻體打穿,霎時間兩人被埋在磚頭和灰塵當中。
然而胖師傅卻驚了——自己那招有那么大力?
他趕忙奔至墻邊,召風掃開灰塵,只見墻上一個大洞,洞外便是正靈院的結(jié)界。而兩個小賊竟然就這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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