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空間構術
正月十五,瀞和城。
涅狄坐在路邊小攤上囫圇吃著一碗湯圓,碗里的霧氣蒸騰起來,熏出他兩滴眼淚。
——那兩盒骨灰都不是董卿藍的。
頭頂飄下來一道涼涼的女聲:“你在這兒啊?”
涅狄仿佛癲癇發作地一抖,膝蓋將那矮小的桌板碰得顛起,碗里的湯湯水水灑出來好些。抬起頭,見是懷芳鏡。
“蒲先生回來了,”她眼神打量了一下涅狄的窘迫,很厚道的沒有笑,又說:“叫我們馬上過去。”
涅狄鼻孔里喘幾口粗氣,不作聲,端起碗來喝掉湯汁,扔下一串銅板,起身跟上。
懷芳鏡身上裹了一件灰襖,頭巾一包,毫不起眼,就像個普通人家的小丫頭。
“董卿藍詐死無疑,還真被蒲先生猜中了。”她邊走邊說:“你說他究竟是被自己家人藏起來,還是被我們的敵人藏起來了呢?”
涅狄強壓慌亂地問:“審判鎮的結論也是一樣嗎?”
懷芳鏡恭維道:“他們的效率哪趕得上你?現在還在慢吞吞地提煉殘魂呢。”
“哼,”涅狄很難受,又問:“那董家的人會不會知道什么?”
懷芳鏡搖頭:“審判鎮進度比你慢,現在還沒有搜查令,不能對他們出手。況且,敵人在董家附近多半安排了不少眼線,這次盜取董家祠堂里的骨灰都耗了數月,就是不敢打草驚蛇。”
涅狄煩躁:“這就是內部戰線不統一,我有證據卻呈不上去,白白地浪費時間。”
懷芳鏡撇撇嘴:“還是看蒲先生這回怎么說吧。”
涅狄嘟囔:“他能怎么說?他看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還不是草根一個,有勢力的是嫣將軍和你叔父。”
懷芳鏡斜飛一記眼刀。
涅狄不覺,平復了一會兒,幽幽地說:“唉,年節過后,密院就要準備各州大都護的調研工作,很快就會擬出下人總督的候選名單了啊。”
懷芳鏡問:“怎么?”
涅狄揣測道:“這敵人……是不是羅戰?”
懷芳鏡沒吭聲。
涅狄顧自道:“有風聲說茉雁家和遼州往來密切,不過如果是落到總督大選,我們還是可以的。”
懷芳鏡忍俊不禁,“怎么可以?”
涅狄理所應當地說:“阮圣那一票我們已經拿到手了啊,剩下各州大都護的意見,憑你叔父的威望還怕保不住嗎?”
懷芳鏡嘆氣:“你以為有那么簡單?即便拿到總督之位,這晁都還是虎狼環伺的。茉雁府這一趟如果為的是貴族全面復辟,退一時沒準也是策略呢?無面計劃才是關鍵,我們誰都別掉鏈子。”
涅狄下意識想說“知道了”,但又抹不開面子,哂笑一聲:“你小姑娘,老氣橫秋的合適嗎?”
懷芳鏡回懟:“你是孤兒,怎么知道我比你小?”
“......”涅狄不高興,酸她一句:“鋒芒畢露的,看你以后嫁給誰哦。”
懷芳鏡立馬就說:“我終生不嫁!”
涅狄擺擺腦殼。
“……”懷芳鏡一陣氣悶,想之后等涅狄自己倒霉,她也要找機會落井下石,哼。
街上人流繁雜,兩人一邊聊著天下大事,一邊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突然,懷芳鏡按住涅狄的肩膀,把他拉入拐角。
巷子里一間古樸的小院打開了門,里面一前兩后出來三人,前面的是霽慕白,后面的居然是琾彬洲和筱君如!他們在聊天,商量著一起去吃晚飯。
懷芳鏡跟涅狄打個手勢,兩人退出偏巷,繞路而行。
“那皇子?”涅狄問。
懷芳鏡眼神閃爍,“對。”
涅狄不解地回頭張望,“干嘛跟見鬼了似的?”
懷芳鏡沒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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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臺,地下石林陣。
蒲瑾和夜柏嫣先到,身后立了兩根白色石柱。
涅狄虎軀一震。
“這是斷界樁,我簡化了一下。”蒲瑾開門見山,一點緩沖都沒有。
涅狄瞪著眼睛,艱難地吞了下口水,五個月前,蒲瑾把空間構術資料交給他,讓他自學,莫非今天是要驗收成果了么?
“你知道流程。”蒲瑾一句廢話也不講,“今天我帶你走一回,把黑腔打開吧。”
別說涅狄,就連穩如懷芳鏡,都有點目瞪口呆。
“鏡兒,”夜柏嫣揮了揮手,“我們到那邊去看。”
懷芳鏡留給涅狄一個飽含憐憫的眼神……
涅狄頭頂出了一層薄汗,不愿露怯,于是敢怒不敢言,硬著頭皮走到斷界樁跟前,閉眼捏決,布上一層穩定空間波動的結界。
懷芳鏡跟夜柏嫣站在一座石山頂上,見涅狄光是布置這結界就失誤兩次了,緊張是一方面吧?但也不至于這樣……她靈絡一掃,這才發現那結界的波動有異。
“遮魂膜?”懷芳鏡疑惑地問。
蒲瑾說:“逆向遮魂膜。”
懷芳鏡一點就通,他們所在的禁區外,也就是被遮魂膜劃分出來的安全區域內部,空間的規則被遮魂膜指定了,瘴氣不好在這里形成節點。所以涅狄要打開黑腔,就必須布一層逆向遮魂膜,將這里的空間規則改寫,這也是空間構術的基本能力之一。
懷芳鏡不由得想起遮魂膜真正的由來,如今知道這個真相的人已經不多了。
虛患年代后期,茉雁府領頭發起了一場妖族大屠殺,老百姓以為這是靈武者把對虛獸的痛恨轉嫁到同為死魂產物的妖族身上,引發的報復行為,殊不知那些被捕殺的妖族最終都成了遮魂膜的原材料。
之后,璇璣臺以禁術提煉妖族魂魄,調整生死二魂的比例,再糅合結界術,創造出了最初的遮魂膜,使其具有空間劃分的能力和性質。往后數十年間,靈武者將數萬妖族趕盡殺絕,這才使遮魂膜覆蓋靜靈界全域,解放了人類的生存空間。
這種做法難免遭到一些人的質疑,有雪妖冰嗜召來虛獸南下的前車之鑒,靈武者獵殺妖族時免不得心存忌憚,因此他們對這場屠殺秘而不宣。后來遮魂膜的基站漸成體系,靈武者才停止了對妖族的迫害,放逐它們,自生自滅。
懷芳鏡望著擺弄遮魂膜的涅狄,感覺不太好。因為死魂之力,始于死魂,要掌握空間構術,不做出一點犧牲是不可能的吧?
懷芳鏡散在空間中的靈絡試探性地往涅狄那邊延伸,但將要觸碰到他時卻突然心有不忍。
片刻后,涅狄總算穩定了遮魂膜,松了口氣,讓蒲瑾檢查。
“還行。”蒲瑾看都沒看就點評了。
涅狄一頭黑線,不經意抬頭,發現懷芳鏡眼神凄涼,頓時起了一股邪火,“哎,你那是什么表情?”
懷芳鏡嘴角一撇,顯得非常無辜。
涅狄渾身發毛,不理睬她。充分調度自己,讓靈子興奮起來。他走向那兩根對立的石柱,用西方古語念誦禱文,兩手凌空搓捻,竟就這么召喚出了一股黑霧!
——是瘴氣。
懷芳鏡不錯眼珠地盯著涅狄的動作,見那瘴氣越發濃郁,被涅狄搓成了一個球狀黑霧,然后送進斷界樁相夾的空間中。
紫電一閃,黑霧驟然鋪開,填滿斷界樁的空隙,仿佛一扇流淌著黑色巖漿的死亡之門!瘴氣不斷吞吐,幾乎將涅狄整個吃進去。
“如何?”他被熏得臉色發青,回頭問。
蒲瑾仍是那兩個字:“還行。”
“……”涅狄再也不想問他,伸手一招,只聽虛獸哞嚎,巨大的假面自黑暗中浮現。
懷芳鏡也沒見過幾次虛獸,穩住自己,沒后退。
涅狄甩出一條伏靈鎖,竟將那慢騰騰的虛獸從黑腔中狠狠拽了出來!揮手灑下一片圣火,肉山般的虛獸瞬間被點成一團巨大的白焰!
蒲瑾摸出一個小瓶扔給涅狄,說:“反膜液。”然后徑自朝黑腔走去。
涅狄迅速引出瓶中的金色流質,延展成膜,渡到自己身上,再看蒲瑾,那人也已變成一個金燦燦的輪廓了。
蒲瑾手指一勾,身上的反膜液流動起來,分出一股繩狀的金色流體,在涅狄腰上纏了一圈——雖說這是為了防止二人在黑腔中失去聯系,但這動作讓蒲瑾做出來,怎么看都像在套小狗。
涅狄不情不愿地跟蒲瑾,縱身一躍,先后沒入斷界樁的那片黑暗之中。
懷芳鏡屏息靜立,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來,只聽那虛獸在圣火中掙扎,吵得不可開交,便自覺下場,做善后和超度工作。
夜柏嫣坐在石頭上,嘆道:“小狄也很拼啊。”
懷芳鏡應了聲:“嗯。”
如果她所想沒錯的話,蒲瑾和涅狄的魂體結構都被禁術改寫了,是黑淵教的生死劫么?他們不惜折損壽命也要涉足空間領域,其心偏執可見一斑。所以涅狄只是不說,但其實早就陷進去了,好端端的一個正經公職人員,如今也像一個不計后果的狂徒一樣鋌而走險。
反過來,如果空間構術的前提就是生死劫,那蒲瑾不愿公開此術的理由就又多了一樣。
——以后還是對涅狄好一點吧。
懷芳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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