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衛國令
瓜分紀州,這種大新聞暫且沒有告訴霽慕白,怕他分心。懷化春要他全力以赴打好這一仗,再加上慕南的人也不一定全部可靠,所以計劃在霽慕白打出名堂之后,再趁熱打鐵地把晁都的“禮物”公開,效果拔群。
臘月初九,喻平真、欒洇、庚何慶、尚興垚,這幾個接下衛國令的人,被白皓修一趟趟地搬到了軒轅塔會議廳。除了他們,還有負責晁都軍備的高層將領,天賜軍總司令夜柏晝赫然在列。
這就好像一次眾志成城的朝會了。
欒洇對這種情況很忌憚,因為這只有空間構術能辦到!而軒轅塔這樣的凝聚力,也是三百年不曾有過。又聽說懷化春要在年后釋放神女,慕、渝、泉三地瓜分紀州?這也太“大方”了!或者就是要給他們最實際性的好處,讓他們肯在圣杯大戰中拋家舍業地去戰斗,至死方休。
——那我荊州的好處呢?
欒洇直眨眼睛。
懷化春把現在靜靈界各路叛軍的情況都講出來了。
甘徽遼戰場還是焦灼,但長遠來看,問題不大。重點是昀州,前后發動二十萬大軍開往晁都西線的穗路平原,里面有一部分是紀州人,說不清多少來自圣炎。之前渙、徽二地的剩余力量朝那邊開進,小打了幾場,互相觀望著。
昨日,五十萬圣兵入分四路開至雷烈河畔,脅迫柳州!很危險,一旦明城凌志失守,柳、昀、紀三地連號,幾乎能把靜靈界南部攔腰斬斷。因此泉州發兵支援,分十萬人攔在紀、柳交界線上……
“小皇帝要動手了?”庚何慶奇怪地問:“不是還在國喪期嘛?”
懷化春說:“他沒動手,他擺爛了。”
白皓修接了一句:“主戰派的聲音比較大。”
“……”庚何慶:“哦。”
一系列的戰略部署討論落實,所有人都緊密而高效地配合著,欒洇也不得有違。而現在頒布衛國令,可比去年的戰時特令輕松多了!
然后,懷化春派發神器!鏡夜琴給喻平真,噬神槍給庚何慶,流炎劍再專門讓白皓修跑一趟給明城凌志送去。然后庚何慶隨時都忍不住,抓著槍桿亂舞,心說老子外號劍狂,雖是武系的,會不會用不慣啊?
禁區里,白皓修又當搬運工送他們回去,累是累點兒,但也早早地跟各州大都護混了個臉熟,隨時都能說得上話。只見黑腔閃現不停,欒洇被留到了最后。
她起疑了。
偽造瞬天部的身份聯絡殷家人,拿到信物,不留痕跡,對夜柏嫣來講并不難。解藥到手后立刻下到人們的飯食中,悄沒聲地解了毒。至于柳薰兒,因她和皮猴認識,就做了個局拿下,連安三郎一起,光明正大地殺掉了。
欒洇不知道這一切,只道毒已種下,自然發酵,她不再需要柳薰兒,也不常用朱茜這個靈偶。所以現在她即便疑心,也沒根據,只關心花斑斑是怎么死的,那些逃走的瞬天部要怎么抓。
孔延宗一死,欒洇立馬給瀏城換將,火速派刁胖子去了,沒有讓出來的意思。也就這一點,她覺得值得白皓修“生氣”。
所以他們一句話也沒說。白皓修把黑腔拉開,欒洇沉默地跟他進去,等黑腔一轉,出現在胡曼城外的禁區。
“告辭。”白皓修這就走了。
欒洇警惕的目光追著他,變得躁動不安,想喊他一句,但始終沒有出聲。
……
回到雪連,白皓修在皎義閣內院枯坐,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資料單子。他又想起死在綏川邊上的闞明瑞,想自己差一點,就要放過害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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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十四這日不祥,陰氣太重,適合暗殺。
欒洇重操舊業,在方懷禮最虛弱的時候派人做掉了他。大喜事!值得慶賀。她打開一壺五十年的陳釀自斟自飲,看胡曼城鬼影幢幢。
姜小雨帶了一隊暗衛于城中活動著——他們自上次潛入就沒回去,此時來到安全屋,在地窖里布置逆向遮魂膜,再給白皓修信號。他便帶著夜柏嫣和六人暗殺小隊來了。
“速戰速決。”夜柏嫣道。
眾人領命分散,各自執行任務去。白皓修來到街上望那天色,暗沉至極,月亮像是被瘴氣蒙住了一般,透出來的光都臟兮兮的。他一個人在胡曼街上隨意地走著,像個考察官,巡視自己未來的領地!
一個時辰后,暗衛們陸續集結回來了。有的人身上沾了血,有的人還要繼續潛伏。白皓修驗收他們的任務,確認沒有意外,黑腔一轉,帶他們回去。
于是當天晚上死的是兩個人:方家家主方懷禮,和王家獨子,王應之。后者死于林賴的獨門武器,破風流星錘,腦袋被砸了個稀爛。
而欒洇做了個夢,夢見孔延宗的亡魂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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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發現烏唳最近瞅她的眼神有點怪,可每當她要問一句,烏唳就提早察覺,然后跑開。
“他舍不得你。”夜柏嫣笑著說:“明天就要出發了。”
洛桑恍然,張羅要給他們送行。
……
烏唳收拾自己的行囊,心事重重的,找夜柏嫣去。
而夜柏嫣也在收拾東西,跟姜小雨討論著什么。看到他來,沖姜小雨點點頭,后者自行離去了。
“東西收拾好了?”夜柏嫣最近的眼神總是那么溫柔。
烏唳說:“嗯。”
夜柏嫣一笑,“想問我什么?”
烏唳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孩子算是,活了多久呢?”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夜柏嫣選擇性地聽不見,拿起一張靈符,擺弄了一下,“你看,我從那個花斑斑屋子里搜出來的,是靈偶原始蠱的符咒。”
烏唳眨眨眼,福至心靈地問:“可以自己用?”
夜柏嫣說:“是啊,正好帶到王都去。”
烏唳知道她不想回答剛才的問題了,有點不安,又問:“我們還要回來的吧?”
夜柏嫣笑了,“那當然,這里是你的家了。”
烏唳輕聲問:“那你的家呢?”
夜柏嫣說:“到處都是我的家。”
“……”烏唳突然心有所感,目光轉向門口。
白皓修在門外站著。
夜柏嫣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去。”
烏唳順從地走出去,站到白皓修跟前,兩人都還沒開口,烏唳一下子沒忍住,上前抱住了白皓修。
夜柏嫣在屋子里看,不禁莞爾。
過了會兒,烏唳走了,白皓修進門的動作很僵硬。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夜柏嫣開門見山,沒法笑了,“長遠之策,你想好了么?”
白皓修說:“我不糾結那個。”
夜柏嫣等他后文。
白皓修走出兩步,說:“紀州都能被瓜分,滅荊又如何?現在靜靈界的內戰規模,完全不亞于女帝起義時代。靜靈同盟和貴族專權被廢,是她變革的第一步,現在的第二步同樣不可阻擋。”
夜柏嫣平穩地問:“那你在想……什么?”
白皓修在窗前站定,天邊泛起灰蒙蒙的白光,自己像被這座城樓困住了一般,緩緩道:“我在想十七歲那年,娘為什么會死。”
夜柏嫣放下了手里的一切。
白皓修凄涼地皺著眉頭,一眼望到了千里之外的柳州山區。
——這一路,錯了么?
悲傷和委屈代表脆弱,最后一次,從白皓修那銅墻鐵壁包裹的心臟中鉆了出來,展露于人。他呼吸不暢,鼻酸眼熱,咽喉撕裂似的疼,說:“人往高處走,我是這樣的人吧。所以犧牲的、帶累的,我分得清……但這次……”
夜柏嫣問:“這次怎樣?”
良久,白皓修才回答:“我覺得我變了。”
夜柏嫣沉重地望他背影。
白皓修又說:“而且是,很早就變了。”
夜柏嫣說:“如果你想做一個完人,放棄吧,沒有人做得到。”
白皓修回過頭,沒有哭,但很迷茫地問:“為什么呢?”
夜柏嫣苦笑,“因為這世界是公平的,人就是人。單體的人,幾十年的時光,區別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白皓修靜默不言。
夜柏嫣接著說:“所以你得到的越多,背負的、失去的自然也越多啊。”
白皓修說:“你有時候說話,很像蒲先生。”
“……”夜柏嫣感覺這是個壞家伙,激出她壓抑了兩年的傷痛,榮幸地、把話說完:“現在是你的巔峰期,不是說權力巔峰,是精神狀態啊。以后你會有越來越多的力不從心,看著年輕一代橫沖直撞,你會發現……自己叱咤半生,也不過‘如此’。”
白皓修喃喃:“那就這樣原諒自己。”
夜柏嫣字字清晰:“你這一生很清楚,為你自己而活,為了理想而戰。你不原諒自己,還怎么繼續?”
白皓修終于落下淚來:“我怕迷失了。”
夜柏嫣說:“你不會。”然后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們還會有孩子的。”
白皓修心痛如絞,但夜柏嫣也一樣,思念狂涌,靈魂被撕開,咬著唇,淚下潸然。然后她看見那些代表脆弱的東西,白皓修的瞳孔中消失掉,淚痕蒸發的速度快得驚人——
仿佛即將涅槃!
“前輩,保重。”白皓修低頭作揖。
夜柏嫣回以同樣莊嚴的軍禮。
白皓修又說:“這段時間,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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