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終極等待
慕州馬鞍山下游蕩著一千梟衛,領頭的名叫申澤璽。他是霽慕琮派來南區的巡察官,和紀州軍遙相對望。
桐月晚麾下最精銳的八萬雄獅開過來了,欲等霽慕琮奪取蘭臺后開放關口讓他們北上,再與慕北囤的十萬人合力攻晁。
今天申澤璽縝密安排,和對面紀州軍指揮官桐月聯系上,叫他只帶十個人過來一趟,那人是桐月晚的堂弟。兩人約定時間,到關口西側二百里的荒山禁區會面,秘密會談。
冬月三十,夜半丑正。
林子里,申澤璽和桐月清兩坨虎背熊腰的黑影你好我好,勾勾兌兌。申澤璽就一個意思,請桐月晚和茉雁煊煜都耐心一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畢竟這是慕州啊,封關多少年了?慕北已經準備了十萬精兵劍指晁都,夠意思了。
桐月清心說這不廢話嗎?我們屁股后面有庚何慶那個戰爭狂人,昀州那邊也就等你們,磨磨蹭蹭的,這么久拿不下一個霖公。
于是各懷鬼胎地推了半天磨,桐月清確認還是要等到年關,帶著自己的人怏怏而去。
申澤璽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也準備走了。這時前邊高大的樹木被一團黑影攔腰“吃”了進去,在夜里甚是駭人。
感知者反應快,以為是突發的瘴氣節點,還準備示警獵虛官呢。但只見那黑影迅速擴大成了一堵墻!正中間浮現幾個金色的人形輪廓,后邊還跟著好多,魚貫而出!
“……”申澤璽等人沒見過這種場面,愣了一下,迎面打來的冰浪瞬間吃住他雙腿!
“撤!”申澤璽大吼著沖開碎冰,但也就他有這能力,身后的四個隨從全被凍在了冰里。而他也逃得狼狽。剛起飛,有什么東西從頭上蓋過,那深不可測的壓力如淵海倒灌。申澤璽都沒去想那是什么術,趕緊折身逃遁。
但那黑腔里出來的靈武者豈是擺設?一道金光閃到申澤璽身邊,反膜隨風而去,露出個年輕姑娘的臉。她激動得眉毛都在燒,身后的火往前扣,如上下咬合的血盆大口,把申澤璽反震回去。
漆黑的緞帶成十字形泰山壓頂,九十九號縛道伴著黑色火云而降!
——禁!
扭曲的空間捕獲獵物,把申澤璽死死地拍在地上。那禁帶上金色的符文流向他的身體,侵入骨髓、經脈、意識海。
這時熊茹的火焰落點燃了草叢和灌木,但轉眼又被白皓修的寒氣撲滅了。申澤璽的意識隨那光線一起歸于黑暗,但這時看到黑腔還在,里面的人沒還出完!不知是有幾千還是幾百……
“嘿,運氣真好。”熊茹看著申澤璽和那幾個隨從的狼狽樣,久不上戰場,真是憋壞了。但實際上不是運氣,坐標是人家霽慕白給的。
白皓修黑腔一收,靈武者全數集結。有兩百來自皖州,剩下三百來自晁都。都是專門受訓適應過空間跳躍的,秩序井然,沒人大呼小叫,東倒西歪。
白皓修看申澤璽暈透了,不少骨頭也被壓斷,收了縛道,有副將去收拾俘虜。這時林子那頭又來幾十號人,霽慕白挺拔的身姿出現在照天球的光圈中。
有些時日沒見了,白皓修覺得他比以前更銳利,那股隱藏在體諒、正直、仁厚的外表下的鋒芒,稍稍釋放了出來。
霽慕白禮貌地謝過白皓修出手,然后當仁不讓地抓走了申澤璽。
“這位是高安郡守,霽慕勛,勛爺。”他介紹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
霽慕勛與白皓修見禮說:“大將軍親臨前線,可真是慕南天大的榮幸。稍候請到府上安頓,下官為將軍接風洗塵。”
白皓修的狀態不好,淡淡地應下來。
幾人簡單寒暄過后,霽慕白問:“可否借小熊將軍一用?”
白皓修不想問,只管點頭。熊茹對這白白凈凈的小生也頗有好感,笑道:“可以啊,你要干嘛?”
霽慕白說:“當梟衛。現在只有他們能南區六郡隨意走動了,借諸位的光,帶申澤璽去讓人們瞧瞧。”
熊茹眼睛亮亮的,“好說。”
于是霽慕白把申澤璽弄醒,一番敲打,自己和熊茹再挑選兩個人,換上那四名梟衛的衣服,架著申澤璽回他營地去了。
……
白皓修去高安郡,跟霽慕勛喝茶,考察實際情況。那人一晚上都在試探,想知道開州之后分家能有什么好處,晁都對霽慕白又有什么安排。
白皓修沒心情營業,原地放空,有一搭沒一搭地夸夸霽慕白。霽慕勛只能跟著捧哏,一張臉也笑得僵了,什么也沒套出來,十分尷尬。
夜晚過得很快,這幾天,白皓修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機會在他手中不斷流逝,胎兒在洛桑腹內漸漸死去。
——坦白的機會。
白皓修抓不住。
提前剖腹產,會打草驚蛇。欒洇是想給她自己留一手,該做的事還都沒落下,并且她接了衛國令——靜靈界最高級別的戰斗集結號,如果琾彬洲放手一搏打過來了,接令的大都護會立刻拋棄手中的一切,由地方統治者變成戰士。
所以現在的欒洇,很重要。這段時間她背靠懷府,已經逐步奪走了方家產業,準備下個月對方懷禮斬草除根。那個人死了,胡曼的情況會變得簡單明了,遼州的手就伸不過來。
有一天白皓修像個隱形人一樣站在院中,看洛桑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心想她是多么期待那個孩子?作為母親,誰能忍受孩子在她肚子里就受到這樣的傷害?現在告訴她真相,讓她裝作若無其事?等到圣杯獻祭后威脅接觸再報此仇,可能嗎?
白皓修兩耳泛起轟鳴聲,心臟劇烈的絞痛讓他微微彎下了腰。
花淼就在旁邊,突然自作主張,把白皓修扶著離開那兒了,回到前院書房。白皓修眼前一片昏黑,捂著心臟噴出一口毒血。
“大都護!”花淼驚叫著,想到井下行動的傷,趕緊檢查他心脈。
這時“嘩”得一聲,夜柏嫣推開門,帶著一身風雪進來了。
花淼不知所措地讓開來,見夜柏嫣扶白皓修靠在桌角,堅定地對他說:“你后天要去慕州,記得嗎?”
“……”白皓修不斷喘息恢復了意識。
夜柏嫣說:“解藥的事交給我。至于洛桑,你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
白皓修痛苦地仰起頭,但流不出一滴淚。他胡思亂想,如果自己也不知道會如何?因為預產期在下個月,決戰打不起來,欒洇不會在那個時候出月下香,所以到時候他看到一個死胎,會想到自己遺傳不好,再也不敢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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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熊茹興高采烈地回來了,霽慕白倒是不見。
“大都護,大人。”熊茹打了招呼說:“那崀山郡是硬骨頭吧?白老弟威懾力很強哦,我來通報一聲,借您八千兵馬。”說著把霽慕白給的調令拿出來。
霽慕勛接了,下去安排。
熊茹坐到白皓修旁邊,悄悄地說:“我看慕南的人被邊緣化,從主帥到士兵都挺羸弱的,但確實不反對開州。就是玉堯那邊不樂意。”
白皓修說:“這勛爺也有想法,能合作就好。”
熊茹點頭,“嗯。不過即便贏了,后續也挺麻煩的吧?”
白皓修神不守舍地道:“哪家不麻煩?”
又七天,霽慕白拎著申澤璽把各郡踏遍,每走一處都留了人,做得滴水不漏。白皓修全程觀望,像個悶聲不響的考察官。而霽慕白也知道,有白皓修“鎮宅”,一切才能發展順利。所以在召集各郡代表開大會之前,他很自覺地把白皓修請來做詳細匯報,先過晁都這一關。
……
“全殲?”白皓修努力找回狀態,皺著眉捏了捏眉心。
霽慕白也怕人家說他不自量力,但還是堅持說:“我有信心。”
白皓修問:“你原來的計劃只涉及玉堯吧?”
霽慕白說:“現在的壓力在敵人那邊。慕州遲遲不開關,紀州、昀州軍都不敢動。我們滅這八萬人于旦夕間,在叛軍看,出差錯的一定是青鸞殿。那他們就不想再等了,牽一發而動全身。”
白皓修點頭,“嗯。”
霽慕白續道:“到時候青鸞殿只有兩個任務,第一是集中慕州火力除掉我,另一方面,我大舅領慕北十萬發兵攻晁,昀、紀、遼三州同時出兵,孤注一擲,或有把握。”
白皓修暗自計較著什么。
霽慕白心里也打鼓,接著說:“至于玉堯,大舅倉皇出兵,我這邊牽制三舅,能鎮壓清緣閣、也必定會鎮壓清緣閣的只有外公一人。”
白皓修說:“這就很難預測了。”
“是,具體如何,說不清。”霽慕白坦然道:“但我要他們亂,兩相消耗著。不指望分家人和清緣閣能拿下玉堯,我能從慕南打回去才是關鍵。即便暫時拿不下來,在全面內戰的語境下,一個小小的玉堯不那么重要。”
白皓修感到一股寒意,“你父母還在他們手里。”
霽慕白說:“這不是問題。”
——毫不猶豫!
白皓修不由得心驚,霽慕白比他還小兩歲,這回對至親出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霽慕白的激動和不安交織著,仍然強硬地說:“請將軍助我。”
白皓修頓了半晌,帶點請教的意思了,問:“你要怎么打?”
霽慕白立刻擺開沙盤,先說桐月清那八萬人。
控制申澤璽之后,這支部隊的兵種構架就一目了然,的確是精銳中的精銳。四個提督壓陣,靈武者有三千人之多,輕騎四萬,重騎三萬,剩下的都是裝備和武器押運,補給和軍糧靠慕州沿途各郡的。白皓修知道這么一支部隊可以平推邊區任何一座城池。給他們時間,吞掉整個慕南也不在話下。
“有利有弊。”霽慕白解釋:“借道州外人作戰,對慕州而言是極不尋常的,保守派一定會反對。大舅剛上臺,外公余威猶存,紀州的行動就不敢大張旗鼓,同時還要防著晁都的探子和你,所以我們才有機會。”
白皓修說:“嗯。”
霽慕白指著沙盤,“我會把他們分成四路,重騎兵和輕騎兵分開。重騎兵都去津門峽,輕騎分三路先行,別過山鬼坡、商家壩、河口湖,安排六郡的人提前埋伏,把他們全吃下來。這邊暫定六萬……”說著把三地的戰力安排、突擊時間都拿出來。
白皓修沉吟,覺得這要六郡的人傾巢而出才有把握,情況不一定樂觀。
霽慕白又說:“至于桐月清親自帶領的這三萬重騎,我們來解決。”
他把一串兵俑列在峽谷中,然后在峽谷各段安排靈武者伏兵,總人數加起來不過三百!為的只是把重騎兵分割開。他要求白皓修帶五百人堵住峽谷入口,讓這些人出不來,然后自己再領五百人在排頭發動奇襲!
“這沒法全殲吧?”白皓修覺得人數差距實在懸殊,“也沒必要。”
霽慕白權衡了一下,“如果您有時間,幫我守住俘虜的話,可以只解決他們的靈武者、感知者、傳令官,剩下的卸甲出來,你借峽谷地形幫我看一下這些人,我即刻趕去商家壩。”
白皓修一怔,“你還要去商家壩?”
霽慕白點頭,“六郡雖然歸順,但時間不長,難保他們出手軟弱。這三處戰場,他們能完成任務最好,不能的話我會一路馳援,親自指揮。我不會讓您等太久,最多三天,我帶他們殲滅這五萬輕騎兵。”
白皓修直接沒話說了!
他趕緊仔細琢磨一遍,把整個戰略考慮清楚,斟酌道:“先說津門峽這里吧,一般靈武者、感知者都集中在前段,中間各段有小隊長之類的。你在前邊突襲,這些人立刻就涌過去了。你得把他們全部鎮壓。”
霽慕白說:“我知道。”
白皓修心里直打鼓,“這對個人戰力要求極高,你真有信心?”
霽慕白說:“有,也必須這么做。我要一戰立軍威。”
白皓修已經在盤算怎么給他兜底了,腦子轉得飛快,然后霽慕白為證明自己,把各段戰場的細節都拿出來,每句話說的都是“勢在必得”四個字!
白皓修有點想問他一句,咱倆誰強?
霽慕白現在渾身燥熱,覺得如果白皓修再不信,是不是要先去虛圈比劃一下?
“好吧。”白皓修松了口,一陣汗顏,“我替你向總督傳達。”
霽慕白抱拳道:“多謝!”
白皓修繞著沙盤走開兩步,嘆了口氣,“你說得對,叛黨將賭注全押在年關一戰,總督又何嘗不是?”
而且懷化春還打算,就在全面內戰的關頭,釋放神女!到時候出衛國令,與圣杯決戰,也許有人會死,也許對戰場不利,但懷化春不想再忍。
白皓修就更不想了。
他能預料到把霽慕白這計劃報給懷化春,后者就會立刻統籌全局,把沖突激發到極致,讓琾彬洲非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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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
懷化春果然目放精光,頭腦風暴了一會兒,然后問:“你幫他打?”
白皓修無奈地皺眉,“我最多兜個底,又不是去搶功的。”
懷化春捏著下巴,忖了忖:“嗯,是挺細致,但在三天之內殺得神不知鬼不覺,首戰一定要贏得漂亮!否則慕南的人調不動。”
白皓修點頭,“是的。”
懷化春忙又問:“他們怎么樣啊?也認為霽慕白胳膊肘朝外拐么?”
白皓修想一下,搖頭說:“沒那么嚴重。分家人是對開州有想法,但蘭臺也吸他們的血。現在天下大勢一目了然,慕南的人也明白。但將領還是要靠軍功說話,霽慕白既然有信心聚殲這八萬人,我想就讓他放手去做,做成了,分家的再無話可說。”
“好。”懷化春這就應了,相當爽快!“慕州閉鎖已久,即便霽慕白這樣的開州派也有自治的慣性,這一次人家把屠刀揮向至親,這份決心應該保護。”
白皓修點頭贊嘆。
懷化春又說:“霽慕白很重要,以后貴族的改制他是招牌。這一戰就讓他來指揮,以最快的速度收復慕州,讓他揚名立萬。”
白皓修應道:“是。”
懷化春手一揮,不知想到什么,自己笑了,像個紅光滿面的少年郎,“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嗎?”
白皓修勉強挑了挑眉。
懷化春手指著南部地區的輿圖,說:“給尚興垚、庚何慶一份大禮。”
白皓修跟著望過去,看他指的……是紀州?
“等霽慕白解決這八萬人,”懷化春說:“你帶他倆,直取鳳鳴,殺桐月晚。慕、泉、渝三州進兵,瓜分紀州,送他們了。”
白皓修靜止了一會兒,全身燥熱,熱血沸騰!
“此功若成,南部戰場就無大礙。”懷化春自信昂揚地說:“玉奇國那五十萬圣兵不構成大的威脅。下個月,調夜柏嫣去圣炎王都主持行動,只等桐月晚一死,我們釋放神女,逼琾彬洲下場決戰。”
白皓修深呼吸,但看他好像還有要說的,就忍著沒出聲,胸中有一股烈火流過。
“如果圣杯問題都解決了,”懷化春盯著他,擲地有聲地說:“荊州,隨你處置!”
白皓修按捺不住地攥拳顫抖,眼眶狠狠地發紅,做不到行禮了,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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