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愿為江水
張氏正淚眼婆娑,聞聲看向佛像,道:“那是你青山叔送你的生辰賀禮,我看著不算貴重,就收下了。”
“送禮的時候,青山叔有沒有說什么?”齊歡將佛像拿在手中,對著油燈細(xì)細(xì)觀察。
張氏想了一想,“沒有什么,就說不很貴重,讓我不要推拒。”忽然心中一驚,雙手一拍,道,“對了,他還說,若是遇到難處,可在子時問一問佛祖!”
齊歡聽罷,更加屏息專注,將佛像或正立、或側(cè)立、或倒立于燈下,反復(fù)摩挲、觀察。
忽然,他找到一條細(xì)如發(fā)絲的縫,這道縫從側(cè)邊繞佛像一圈,顏色與整體無異,因佛像形容粗糲,極不容易察覺。
齊歡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尖端抵在縫上,用力一戳,刀尖立時插入半寸有余,接著緊握刀柄,猛得一旋,只聽“咔嚓”一聲,佛像劈為兩半,敞開著倒于兩邊。
齊歡和阿娘還未來得及驚嘆,就被眼前震住了。
佛像中空,內(nèi)里被掏出一個方形的槽,槽中竟碼放著一張張金葉子,如書頁,目見足足有三四十片。
“這這這,”張氏掩唇驚嘆,“你青山叔怎么會有這么多金子,他狩獵不易,平日里和小祝都很節(jié)省,怎會……怎會……”
齊歡未及多想,把金葉子拿出,交予母親道:“娘,好好保管著,我去找青山叔問個究竟。”說罷轉(zhuǎn)身即出。
張氏驚惶之下連連點頭,將金葉子盡數(shù)塞進(jìn)胸前的口袋,又不放心得用手捂著。她端坐床前,只覺兩股戰(zhàn)戰(zhàn),心里頭“砰砰”打鼓,手腳也不知道如何安放了。
……
齊歡來到小祝的家,幾天之前,這里還是他日日憧憬的地方,自小祝去后,他再也沒有來過。
此時院內(nèi)漆黑一片,齊歡這才想起,已是子時。
本想著先回去,等明早再來詢問,可齊歡剛一轉(zhuǎn)身,一陣料峭山風(fēng)吹過,卻聽見院內(nèi)傳來門窗擺蕩的聲響。
不對!
他敲門,果真無人應(yīng)答,再用力敲,回應(yīng)他的卻仍是一片凄寂。
翻身入院,月色之下,各屋門窗大開,院里的牲畜也不見了蹤影。齊歡摸黑走近堂屋,點上油燈,屋內(nèi)一切倒是原模原樣,只是衣物細(xì)軟之類的無一剩下,加上屋子四處漏風(fēng),涼氣逼人,像是很久都沒人住過似的。
齊歡護(hù)著油燈,又走近小祝的臥房,屋內(nèi)陳設(shè)愈顯凄涼,除去一張床鋪之外,就剩下個五斗柜,以往柜子上常常放著小祝愛看的書,現(xiàn)下竟一本也沒有了。
齊歡放好油燈,在床頭坐下,側(cè)方窗外月色迷蒙,他突然覺著,自己這些天為了忘掉已逝的故人所盡之力,這一刻,全然不做數(shù)了。
“小祝,我想你了。”
齊歡對著月中暗影喃喃道,感到一種讓他渾身麻|痹的孤獨(dú)。
寂靜的夜里,林間的山風(fēng)如曲,吹得人肝腸寸斷。齊歡感到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正在被剝離,他的回憶,他和小祝的故事,從今以后就只有他一個人會記得。
此生也許,再也找不到他了。
坐了許久,齊歡起身欲走,腳下卻傳來“刺啦”一聲脆響,俯身撿起,拿到燈下細(xì)看,原來是劉青山的一封留書,大概是被風(fēng)吹到了地上。
和自己的猜想相差無幾,信中寫道:
“小祝已去,我已了無牽掛,留在這傷心之地,每日每夜,甚覺疲累。齊歡小崽,我不善道別,替我你爹娘道聲感謝,這幾年幸得二位照顧,咱們有緣再會。”
齊歡將信讀完,便在衣服上抹干凈,又整齊疊好,放入懷中,關(guān)門慢慢下山而去。
夜色濃暗,山里薄霧彌漫,回身望去,這一方小宅落在半山腰上,沒有丁點亮光,黑沉沉更甚于周遭。
齊歡心里想著:地獄之中的海市蜃樓大概就是如此罷。
這一路,齊歡沿著石溪走下去,這條石溪自千丈山流向縣城之外的七里河,七里河是離江的一條細(xì)小支流,不日不夜地混著離江水向東奔流入海。
齊歡想,自己死后埋于地下,化作泥土化為水,也會隨著江水流入大海,到那時,便是和小祝再見的日子。
……
齊家找了縣城里的老大夫,重金求醫(yī),整整三個月藥浴之后,齊書秦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雖說腿腳比起以往更加不靈便,但總算沒有癱瘓在床,齊家的燃眉之急終究得以解決。
再往后的日子對于齊歡來說,就是如水一般平淡了。
胡平順仍舊跋扈,只不過多了個傻兒子,多少變得有些底氣不足。
胡晉三隔三差五就偷東西,從斧頭篾刀到小媳婦的胭脂盒子,不分白天夜里地偷潛入人家房中,村民不堪其擾。倒不是因為他偷了多貴重的物件,只是做活的緊要工具他總是說拿就拿,村民又不敢招惹他那個惡霸老爹,只能自認(rèn)倒霉。有姑娘的人家除了擔(dān)心財物被偷之外,也另多了分掛念——若壞了女兒家的名聲,那可是天大的禍?zhǔn)隆?
土蛋兒倒是成天粘著齊歡。他自小跟著爺爺長大,性子老實怯懦,常常受人欺負(fù)。齊歡雖然從不恃強(qiáng)凌弱,但自小祝死后,他性情變化很大,尋常的同齡人也不敢招惹他,土蛋兒很高興自己找了個靠山。
齊歡照例每天去鎮(zhèn)子上的學(xué)館聽學(xué),回來之后就幫忙生意,剩下的金葉子齊歡和阿娘都沒有再用,而是好好保存起來。
“那是小祝的東西,”齊歡想,“用了就再也沒有了。”
……
光陰如電,然而這一切說起來,已是大隨天佑八年的事了。
人生數(shù)十載,往往在混沌之間,一晃而過。
天佑十一年,黃河決堤,百川沸騰,中原百姓流離失所,西南流民難民驟增,舉國上下不得安寧。世事維艱,能人志士無一不不想著救百姓于水火。
天佑十三年,隴西地震,山冢崩摧,深谷為陵,百姓死傷數(shù)十萬。災(zāi)后瘟疫橫行,朝廷數(shù)次撥款賑災(zāi),萬畝良田無人耕種,貪官污吏與百姓爭利,搜刮斂財。國庫日漸空虛,大隨國力大減。
天佑十五年,西戎借機(jī)南下入侵,燒殺擄掠,交戰(zhàn)即退,邊境煩擾不堪。其后,皇帝御駕親征,以身犯險,直搗西戎國都,令其不敢來犯。
天佑十八年,大隨休養(yǎng)生息,鼓勵耕種,外貿(mào)互通,增強(qiáng)軍備,國勢才逐漸恢復(fù)。
正是在國祚方熙的天佑十八年初,京城卻發(fā)生了一件令人不寒而栗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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