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步步為營
“很、很好……睡得很好。”陸耽一句話說完,才察覺自己結巴了。
此刻已近午時,屋子里四下明亮,房門大開,仆役們在門口來回穿梭,偶有小廝和丫頭向里側目,身影一過便能聽到他們吃吃的笑聲,而齊歡對此毫不在意,一雙眼睛像是粘在他的臉上,眼里全是戲謔繾綣。
不敢再看他,陸耽旋身掙脫了他的臂彎,窘然坐起,卻驚惶發現自己身上的外衣不見了,只剩下一身剔透的紗織素白里衣,胸前的織帶也不知在什么時候散開了來……陸耽登時額頭跳痛,窘迫極了。
他閉了閉眼——真想當場挖一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的衣裳呢?”
“哦,”齊歡也慢慢坐起身,倆人的臉又湊到了一起,“昨夜我見你衣裳厚重,睡得極不踏實,就自作主張幫你脫下了,”說著抬了抬手,隨意向椅子上一指,“在那兒呢。”
陸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自己的衣裳在椅子上整齊的疊放著,可這床與椅子尚有近一丈的距離,若是就這么被齊歡瞧著自顧自地去拿,實在是有些尷尬,可若是讓齊歡幫自己拿來,這情形也很怪異。
陸耽心里著急,“我、我要穿衣服了!”
“好!”齊歡翻身下床,取回衣裳放到陸耽面前,道,“陸先生只管穿,我幫你把房門關上。”
聽罷,陸耽偷偷吁出一口氣,心弦一松,才剛要掀開衾被,卻見他竟是從里面關了門,轉身又走了回來。
他眼帶笑意,長發散披,腳下踩著木屐,一身緞面錦衣松松垮垮搖搖曳曳,在日光下如同水光粼粼的湖面。
“你為何不出去?”陸耽要瘋了。
“我為何要出去?”
“哪有人換衣,旁人在一邊瞧著的道理?”
齊歡一臉委屈,“我與陸先生數次見面,每每如故人重逢,相談甚歡。昨夜因我身體不適,陸先生更是廢寢忘食,悉心照料一整夜,齊歡之于陸先生,又怎會是旁人呢?”
“……”
齊歡這一副橫豎不要臉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兒時天真爛漫的影子。
十多年了,陸耽第一次想罵人。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齊歡卻“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起身走到床邊,拿起陸耽的外衣披在他的肩上道:“我說笑呢,你穿吧,我背過身去。”
說罷,他轉身走到臥房中間,面朝房門,身后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響。
“我還沒有正式的向陸先生道謝,昨晚……辛苦你了。”
“沒什么,”陸耽見齊歡難得言語真誠,方才被捉弄的怨氣如鬼魅一般登時無影無蹤,“你現在感覺如何,好些了嗎?”
“好得很,先生的藥很管用,你……常常需要服藥么?”
“嗯,昨天,你好像做了噩夢。”
“很多年了,同一個噩夢來來回回,反反復復,老毛病,不礙事。”
“你,夢到了什么?”
陸耽動作遲緩,心思全在齊歡身上,眼下聽見他提及噩夢,就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可話剛一出口,就發覺自己逾越了。他們二人見面才不過三次就開口問人家的私事,屬實不妥。可陸耽在尷尬之余卻仍懷有一絲期待,因為他發自內心地想知道,想知道他經歷了什么,為什么做噩夢,準確來說,齊歡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齊歡卻毫不在意似的道:“是我年少時一位故去的朋友,他死得突然,使我震動很大,總免不了想起……”而后眉頭一挑,輕聲說,“我初次見陸先生的時候,倒是差點將你認作了他。”
陸耽心中一痛,顫聲道:“我與將軍那位故人,很像嗎?”
齊歡緘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像,他可沒有陸先生這么勾人魂魄的眸子。”
陸耽在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開始了。
齊歡見陸耽已經穿戴整齊,便打開門,向外打了個響指,就見方益達帶著兩個小廝急急忙忙送上凈手的清水和巾帕,等陸耽梳洗完畢,已是午時了。
前廳已備好豐盛的菜肴,菜品豐富葷素搭配得當,且大多清淡無油。陸耽看了看,正合他的胃口,便和齊歡一同坐下來,邊吃邊聊,不多會兒,菜竟然下去了小半。
“實不相瞞,我調查西昌道的案子,實則是受了皇上的旨意。想必這些,陸先生都猜到了罷?”
陸耽此刻正在跟一只肥美的蝦子較勁,聽到齊歡的話指尖一緊,剛剝了殼的蝦子一下蹦了出去,直直落入對面齊歡的湯碗里。他還沒來得及尷尬,卻見齊歡伸手又拿了幾只蝦,三下五除二剝了殼,一齊放入陸耽的盤子里。陸耽紅著臉道了謝,齊歡手下動作卻不停,將自己湯碗里跳進來打了個滾的蝦子吃掉了。
“我知道陸先生不喜歡和朝廷的人打交道,”齊歡嘴里嚼著蝦肉,神色慵懶,“可西昌道案情的證言的確出自陸先生之手,皇上若是知道了,倒也不會冤枉無辜,只是這著境園若是再想要大隱于市,可就難嘍。”
陸耽放下湯碗,不再動筷。自計劃實施以來,他從不懷疑有一天自己定會找出家門慘案的始作俑者,與他在明處較量一番。但若非無奈,必然不宜過早暴露自己。是以他有意提醒蔣行正上報案情時不要提及著境園,加上蔣行正剛正不阿、重諾守信的性格,應當不會有什么紕漏。
可齊歡的到來卻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當時陸耽初見故人,心緒波動較大,還因此牽出了舊疾,實在忘了叮囑齊歡一番。可細細想來,便是叮囑了也沒什么用,一則齊歡并沒有認出自己,二則他如今是皇帝身邊的寵臣,又如何會站在自己的立場行事,只怕話一出口,反而更加惹人生疑。
現在看來,齊歡到底是抓住了這個把柄。
“吃啊,”齊歡眼帶笑意,牽起陸耽的手,把筷子又塞了回去,“我齊歡雖是個粗人,但絕不是不識高低的蠢人,之所以說這些,自然是猜到了先生的顧慮,想讓你放心罷了。”說罷往后一仰,眼睛半瞇了起來,“我對皇上說,是我找到了那西昌道案子的目擊人,從他那里等到了證言,全然沒有提及著境園一個字。”
“多謝。”陸耽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齊將軍也清楚,我手下的人大多不宜和朝廷有過多牽扯,得您照顧了。”
“陸先生的確要好好謝謝我,我可是為你擔了欺君的大罪啊。”
瞧著齊歡一副不講理的樣子,陸耽委屈心道:那日你第一回來到著境園,還道我若是替你尋到證言,以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盡管開口,現下都不做數了么。
可這些話又怎好說出口,陸耽只得應付道:“齊將軍的情誼我記在心上,日后如果有著境園能幫忙的地方,您只管開口就是,陸某有求必應。”
齊歡眼睛一亮,“陸先生,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陸耽點頭道。
“好!不必等以后,我眼下就有迫在眉睫的麻煩事,須得陸先生幫忙才行!”
陸耽傻了……
自從遇見齊歡,他可真的是一路潰敗。
此時,方益達行禮上前,“將軍,張大人的馬車到門口了。”
“舅舅?”齊歡兩掌一拍,笑道,“來得正好!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方益達,你帶陸先生去我的臥房稍候片刻,讓人把這些飯菜都撤下去,我去迎接舅舅。”
“不必麻煩了,”陸耽起身道,“今日看你身體恢復得也不錯,既然沒有什么事,不如我就先……”
“你可不能走啊陸先生,你的事情,可多著呢,”齊歡哈哈大笑,“方益達,還愣著干什么!”
方益達連忙又上前兩步,俯身指引陸耽向門外走去。陸耽不好拒絕,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心中卻是連連短吁長嘆,“又是臥房,齊歡這個家伙難道就沒有別的地方讓客人待嗎。”
回到房里,只聽得幾聲馬匹咈哧,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整個院子就安靜下來了、
來人既是齊歡的舅舅,也就是現任戶部尚書的張頌。陸耽讓祝良輔查過此人,他年輕時就學識廣博,才華頗盛,一心求官卻屢試不中,后來因著一場“巧妙”的“風箏誤”攀上了當朝宰相申道真的女兒申縈縈,自此發跡。當朝皇帝大權獨攬,申道真這個宰相做得也是頗為閑散,此外,坊間傳聞他十分懼內,原先他對張頌這個投機取巧之人并無好感,不過是夫人和女兒看上了這個女婿,他也就不敢再多言了。
不過,眼下他們畢竟同朝為官,利益互牽,相互照拂也都在情理之中。可以確定的是,自從成了宰相的女婿,張頌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過了。
思及此,陸耽自言自語道:“可惜齊家大娘沒有隨著齊歡進京,不然,必是半生榮華。”
陸耽在齊歡的臥房一邊思忖著一邊走來走去,正覺無聊,忽然,“嘩啦”一聲巨響直震得屋里的屏風也跟著動了動。
“不好!”陸耽心里到底是掛念這齊歡,轉身就要走出門去,卻聽到了一聲氣竭聲嘶的怒吼,當極愣住了!
“男人?!你喜歡男人?!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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