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京
路途遙遙,但總有盡處,三個多月后,眾人抵達了近京的一處小漁村。
這里離京城尚有些路要走,他們一路舟車勞頓,因著文書中的上任時間緊,沒好休息太多,眼看明日就能抵達京城了,天色已晚,一家人便找了漁戶家里投宿。
祖母和傅昭顛了一路,果然極為疲累,早早的歇下了。
岑湘雖然也有些乏了,可畢竟也曾曾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身體素質稍好些,閑著沒事便到處溜達。
吳啟找到岑湘的時候,她正立在礁石上看大海,肩上的披風被海風吹的簌簌作響。
她臉上沒什么神色波動,察覺到他靠近,平靜地指著遠處的海面說:“你看,大海啊,都是水。”
“你不開心。”吳啟說。
“什么?”岑湘一時沒反應過來。
“升官,京城。”吳啟言簡意賅。
“哦。”岑湘明白他在指什么了,她看著深藍的海面點了點頭,又問,“你怎么知道?”
吳啟沒說話,她幾乎要把強顏歡笑寫在臉上。
“我是不太想去,”岑湘似乎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回答,自顧自念叨,“京城那地方…皇帝那老兒…”
她嘀咕完了兩句大逆不道的話,伸了個懶腰,抬頭看天,敘述傅家舊事:“唉,想當初我爹狀元及第,換做別家有了這樣的功名都是賞金賜銀、高官厚祿,偏生到了我爹這兒,當今天子卻摳門的很,硬是賞了門婚事,給他指了陳國相的掌上明珠,可我娘當時還懷著我呢,你說氣人不氣人?”
“嗯,是有些,”吳啟點了點頭,“這便是你討厭京城的緣由?”
“這還不夠嗎?”
“你未曾親歷此事。”
啟叔說的也沒錯,這件事發生時,她尚在娘胎里,是后來道聽途說,又纏著傅屏西告訴她的。
“還有其他事,”岑湘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確實不太想回去京城。”
此去京城畢竟莫測,否則師父師娘臨行前也不會對她如此擔憂,原本青州幾乎可說是傅家的第二個故鄉了,而京城……岑湘對那里實在是沒什么好感的,她覺得父親可能也不喜歡京城,歷經幾次貶謫,不知道父親那時收到回京詔書,心里是何種想法,站在青州城樓上的那一晚,必定是五味雜陳吧。
吳啟聽后沉默片刻,只道:“會好的。”
從啟叔嘴里聽到一句安慰的話委實不容易,岑湘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嗯,會好的。”
她說完這句愣了一會兒,轉頭問:“啟叔是在擔心我?”
“嗯。”吳啟坦然地點頭。
岑湘有些感動。
啟叔不善言辭,便不言辭,但舉止之中的關心她能感覺到。
師娘分明只是要他護送自己和父母會面,但啟叔卻堅持要將她送至京城。
也是,剛下山就遇到兩伙人廝殺,前段時間還攛掇啟叔幫她整治劉亨。
果然讓他擔心了。
“嗨,我就是出來看個海,有什么可擔心的。”岑湘拾起笑容,反而拍了拍吳啟安慰起他來,“父親雖然升官了,但也不是什么舉足輕重,每天都會有人來暗害劫持他兒女的皇親貴族、朝廷顯赫之流,外頭都說他清貧,想來就是劫財也劫不到我們家,你看這一路不是也沒出什么事嘛,我就是出來透透氣。”
她一開始確實很抵觸去京城,但自從和家人相會,在劉府臨走那天和姐姐對話,讓她從青州百姓的回應里得到了慰藉,便是從前窮苦的青州,努力耕耘也會有收獲。似乎去京城也沒那么洪水猛獸了,眼下她只是臨近京城稍有忐忑罷了。
“我不會再害怕了,我身邊有父母,姐姐,有師父師娘給的寶物,有……唉,還有好多好多,總之我武功高強,叔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吳啟觀她神色,似乎確實少了些陰霾,便不再做聲,同她一起沉默看海。
……
他們是初秋啟程的,進京之時卻已立冬。
吳啟從前一直在馬車外陪同,如今親眼看著岑湘進了京,這才稍稍放心,加上一路上除了頭幾天那兩件事,確實也沒有再遇到什么波折,便按約定在城門口向傅家人辭了行。
岑湘與姐姐、侄子坐在馬車里,父母管家去同守城的官差還有禮部的官員交接完文書,一行人由幾個小官引著入了城內。
傅昭畢竟年紀小,雖然這些天水土不服染了風寒,但第一次進京,一路上一直好奇的張望,指著四周的店鋪問東問西。
從前傅家在京城的宅子早不知被如何分配了,如今他們再入京城,圣上便在城中另賜了府邸。
過來帶路的也是禮部的官員,將他們帶入府后嘻嘻哈哈的沒走,父親便從袖中掏了點碎銀,頗有些生疏的與他們進行招呼,那兩個小官喜笑顏開起來,道:“傅大人一會兒進宮述完職便好好歇下,孫大人說明日安排了接風宴,記得帶上家眷一同去他府上。”說著便將袖中的請帖交給了父親。
孫大人是指傅廉靳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孫如丘,也算是個在朝中打滾多年的人了,如今已過半百,才坐上這個位置。
傅廉靳官位最高時為當朝太傅,那時孫如丘還在鴻臚寺辦事,兩人也算多年前便認識,只是未有交情,如今父親回京,按規矩是該有個接風宴。
送走了禮部官員,一家人也沒功夫歇著,需要安置打點的地方還很多,原本他們早已習慣所有事情自己打理,到了京城,房子大了,瑣碎事情也多了,少不得還得挑些丫鬟仆從充個門面,慕嬌俠和鄭遠便馬不停蹄地去采辦起來。
岑湘和姐姐布置完各自閨房,又去打點傅昭的房間,最后將給哥哥留下的那間屋子按他的習慣收拾妥當,做完這些,日頭都已西斜,父親更是才喝了口熱茶,便有人過來請他去宮里述職,一直到了深夜才回。
一家人稍稍整頓,來不及卸下疲憊,不過洗了個熱水澡,第二日傍晚,便又要赴宴。
這宴說好是要帶上親眷的,可傅昭染了風寒,傅屏西要留下來照顧,于是傅廉靳攜著妻子和幺女傅岑湘,穿戴齊整后,酉時三刻,一同出現在了孫府門口。
孫府比傅府要大上些許,幾人跟著孫府侍從一路行至正廳,才發現廳里已經來了些人,來的不多,粗略一看大概三四十個。他們一家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只這次宴會名義上是給傅廉靳這個禮部侍郎接風的,少不得一進門便迎接了許多祝賀問候。當然也少不了對岑湘附帶的夸贊,這些寒暄的話多數被母親擋掉,剩下的被岑湘一律以:對對,謝謝,您也不賴三句萬能句式應付了。
她裝作無視四周投來的探尋目光,跟著爹娘坐在了所屬席位上。
坐下沒多久,正位上的孫大人便開始進行發言,慷慨陳詞總結意思大致就是為了恭喜傅廉靳回京,特意準備了此次接風宴,宴請六部的尚書侍郎們,希望傅廉靳能和大家一起為胤朝建設添磚加瓦云云。
等他說完這些,四下里鳴鐘擊磬,宴席正式開始了。孫府的侍女們捧著精致的碗碟將菜肴一道道布上。
宴席剛開始,上的盡是些開胃的涼菜,岑湘午間已經吃過,動筷子的頻率不高,她的目光一直在小心地觀察周圍其他人。
她離京時不過比如今的傅昭大一些,現已過了六年多,原本在京城所認識的人也早已生分或印象模糊,更不知京城現在流行些什么,吃穿又有些什么規矩講究,只求不要上來就給傅家丟人便好。
岑湘悄悄轉移視線,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目光卻正對上一雙探尋的眼睛——鄰座一個臉上長著些小雀斑的女孩也正暗暗打量她。
這位小姐是孫尚書的孫女孫婷怡,只比她大一歲,剛進門時孫大人便給她介紹過,但當時人多,二人相互見了禮便沒再說什么。
此時目光對上,岑湘便主動朝她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孫小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眼,過了片刻又不動聲色將目光轉了回來,稍稍朝她靠近了些,小聲問:“你真的是青州來的嗎?”
“是啊。”岑湘點頭。
“你長得可真好看。”孫婷怡道。
岑湘也算聽慣了這種話,但有同齡人這樣夸贊自然還是高興的。
“謝謝。”她禮貌地回應。
“我是說真的,”孫小姐看她這樣平淡的道謝,怕她不信似的,“你可比京城許多姑娘都漂亮,一點都不像青州那種窮苦地方出來的。”
岑湘聽她說到青州,忍不住就要辯解:“其實青州這幾年…”早已有了一番變化,不是從前的不毛之地了,雖不富庶,也能溫飽,就是在闌山,師父師娘在生活起居上也一直將她照顧的精致周到。
她的解釋沒來得及說完,周圍略微起了一陣騷動,孫小姐有些激動地將眼神投向正廳門口,岑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抹松綠色身影捧著手爐緩緩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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