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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棺材


岑湘一如既往只身趕往蜀地,行至中途,天公不作美,天庭上飄下千萬條銀絲,雨雖不大,卻極其細密。

        岑湘撐著油紙傘,看了看自己出行前買的簡要輿圖,深覺今日恐怕到不了綏城了,可如今身處郊外,四下空曠,荒郊野外的,竟無一處可以避雨之處。

        她只好又踩著滿地的潮濕泥濘走了許久。

        晌午,本應日頭高照,然而因為越來越大的雨勢,天空烏云密布,好在這時,她總算看到遠處有一間破敗的寺廟。

        她看著雨幕中那破廟仿佛被燒焦過的外墻,有些糾結——她買輿圖時,還聽路邊的孩子在唱:一人不入廟,二人不觀井,三人不抬樹,獨坐莫憑欄。

        這話放在此刻,多少有些嚇人了,但她也沒別的法子,咬咬牙卸下行頭,躲進破廟之中。

        天空黑蒙蒙的,四下開始風雨呼嘯起來,那廟中雕花窗戶上的油紙早就殘缺不堪,窗戶也被風吹的不時嘎嘎作響,寺廟之中莫名傳來一陣腥臭的味道。

        岑湘顧不得許多,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想要照個明。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吹了半天,那火折子也只是亮了零星一點,便再無聲息,看來是被雨水浸濕無法引燃了。

        她只好另想辦法,想四處搜尋一下這破廟中有沒有可以用來生火的干柴或是稻草。她摸索著在四周找到些雜草,忍不住往深處走了幾步。

        如今已是寒冬,雨落后半濕的襖子貼在身上實在是難熬,外面的風陰冷的嚎叫著,時不時能聽到樹枝被吹落的聲響。

        岑湘哆嗦著摸索到佛像后,企圖借助悲天憫人的佛祖,躲避這破敗之地不斷吹進來寒雨涼風。

        佛像后的空間似乎大了很多,但又似乎沒有,岑湘探出的雙手摸來十分空闊,但雙腿卻被什么阻住了去路。

        她正想矮下身子挪開身前擋路的物件,這時,那四四方方皆是邊角的物體旁,忽然傳來了異響,天空中一道閃電驟然劈下,照清了眼前的一切。

        盡管只有一瞬,但那亮如白晝的一瞬,還是足夠岑湘看清自己身處的位置了。

        她終于后知后覺的明白,這間寺廟中,那重重濕氣背后的腐臭味的來源了——這佛像背后竟停了數排棺材!那些棺材有嚴絲合縫蓋上的,還有半開或是全開的,露出一具具半腐的尸身與凋零的白骨。

        她長到這么大,可怖惡心的畫面不是沒見過,但今日的情況卻非比尋常,甚至讓她忘記了徹骨的寒冷。

        岑湘來不及覺得惡心,驚恐地大叫起來。

        只因這些,還不是最令她恐懼的,最可怕的事情在于,岑湘正摸索的那口棺材旁,還站著另一個蓬頭垢面的黑臉漢子,二人面面相覷。

        那漢子喊得比她還要大聲,甚至掀翻了面前的棺蓋。

        他們二人相對喊了一炷香的功夫,岑湘率先鎮定下來了,她問:“閣下是人是鬼。”

        對方反問:“你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

        “我也是人。”

        聽得出對方明顯松了口氣,又問:“你……你為什么到這兒來?”

        岑湘聽對方所言,還當這破廟是有主的,便道:“雨勢太急,四下無處避雨,無意驚擾貴府,實在抱歉。”

        那人聽出岑湘誤解,便道:“我,我也是來躲雨的。”

        看來是碰巧了。

        岑湘道:“此處太暗,怪嚇人的,我們得想法子生個火才行,你身上可有火折子?”

        對方支支吾吾道:“那東西有些貴,我……”

        也是,岑湘原就是不抱希望的一問,畢竟若他真有這東西,早該拿出來用了,誰知對方卻接著說:“我舍不得用……”

        居然遇著個比自己還窮的。

        岑湘回想他方才害怕的哆嗦的樣子,卻還是堅持不生火,想來是真覺得此物寶貴,只好說:“大哥,我有錢,這么冷的天,此處又尋不到干燥的柴火,你還是先將東西借我一用吧。”

        等那大哥不情不愿的將火折子拿出來,岑湘才發現那東西于對方大概確實寶貴,已經用的只剩一小截,剛好夠他們生個火。

        火光照亮了四周,這廟確實夠破的,那尊巨大的佛像無人供奉,面容模糊,早已分不清是哪路神仙了,墻邊還有些殘留的酒壇子與破碗筷,但那碗筷上也沾了灰,分不清是什么時候被人用過了。

        “雨停了我們去集市上,我再買一個還你。”岑湘道。

        “不必了,這火怎么說也不是你一個人用的。”眼見火折子已經用掉,那大哥倒是沒那么心疼了,只是專注的烤著火,又借著火焰烤了兩個饅頭。

        岑湘借著火光看他,才發現他沒有方才閃電下那樣可怖了,不到蓬頭垢面的地步,只是頭發天生沙質,顯得有些蓬松,膚色雖為黝黑,但闊面重頤,是十分硬朗穩重的樣子,手中緊緊握著一朵海棠造型的絨花。

        他見岑湘看他,有些不好意思,憨聲道:“姑娘,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在‘那邊’看到你,還以為是話本里吃人的妖怪呢。”

        “那邊”是指停放棺材的地方。

        他們二人是在佛前生的火,而棺材大多停放在佛后。

        佛前靠近大門,漏風滲水,但他們沒人敢回到佛后躲避或查看。

        “我長得有那么可怕嗎?”岑湘忍不住抱怨。

        “不是,”那男子道,“我是說那種很好看的妖怪,就是,就是會偷人心的那種。”

        他大概是想說魅惑人心的狐貍精。

        岑湘瞅了他一眼,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話,干脆閉上了嘴巴。

        過了一會兒,岑湘也覺得這樣僵著無趣,況且記憶還停留在方才電光下看到的那一口口棺材與死相凄慘的尸身上,忍不住心里發毛,便也與他搭話道:“相逢便是緣,大哥,我叫岑湘,去蜀中尋親,你叫什么?”

        “我姓趙,叫趙君山,幫我妹子尋親,具體去哪兒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妹子?”

        “哦,不是親妹子,我撿的,與家人失散了,怪可憐的,我就一直帶著她,想幫她找到家人,只是路上丟了東西,我回來找尋,所以才一個人耽擱在這兒。”

        難怪連個火折子都十分珍惜,岑湘感嘆道:“這一路走來必定不易。”

        “你更不容易,看著年紀那么小,又是個女娃,這里離蜀中還有那么遠,蜀中又亂,你怎么想去那里投奔親戚?”

        “一言難盡。”岑湘不欲多說,潦草吃了口干糧,又驕傲道:“不過我會武功,那些壞人奈何不了我。”

        這一路上除了那個黑衣小白臉,還有兩個上來就想占她便宜的小混混,以及一個黑心的店老板,都被她狠狠收拾了,只是苦于無人傾訴,她還有些小失落呢。

        “你會武功?”趙君山這才注意到岑湘身側的佩劍,他猶豫再三,忍不住囁嚅,“那,那你怕鬼嗎?”

        “當然……”岑湘道,“怕的。”

        她看著趙君山遲疑的樣子,忍不住問:“怎么了?”

        “我方才……不小心把人棺材板掀了,你…你能幫我……”興許是自覺這個要求太過分,趙君山咬了咬牙,豁出去般說道:“算了……我們一起去把棺材板蓋上,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她可一眼都不想再去看了,現在還能忍受待在此處,不過是實在無處可去了。

        趙君山厚唇一癟,委屈的仿佛要落淚。

        岑湘見不得壯漢落淚,但她也不想回去后面看尸體,她忍不住犯起嘀咕:“這荒郊野外的破廟里,怎么會停著那么多棺材,這也太瘆人了。”

        “這里以前是個破廟,無人修繕,無人居住,久了,便干脆被用作停放尸體的義莊,在佛像背后放棺材,是怕嚇著路人,誰叫你們非要跑堂后去看的?”

        正這時,破廟的大門又敞開了,雨幕下出現一個穿著蓑衣,佝僂著背的干瘦老人。

        岑湘和趙君山不禁又叫喊起來,兩人哇做一團。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我錢老四還沒死呢。”那老人渾濁的眼里布滿了血絲,說話間口中滿是酒氣,靠著火堆坐了下來。

        “年輕人這般大喊大叫的,真是沒禮貌啊。”錢老四脫下蓑衣,掏出懷中剛打的酒,指責道。

        他走的近了,二人才看出這確實是人無疑,只是對方上了年紀,看著又是常年酗酒的,身形略顯怪異了些。

        有他那些話,岑湘與趙君山才知此處原來是個義莊,先前的疑慮便算是打消了,心中的恐懼也稍稍消散了些。

        “老伯,你是此處的守棺人嗎?”

        “算是吧,在這里看著這些死人也不知多久嘍,”錢老四感嘆了一句,接著又問,“小伙子,你方才說掀了棺材板,是掀了哪個的棺材板?”

        “我,我也不知道……”

        “哎,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錢老四提了一根點燃的柴火便往堂后走了。

        趙君山大約是覺得心里有愧,便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走了沒多遠,佛后忽然又傳來一陣慘叫。

        岑湘想也沒想便將劍提了起來,趕到佛后一看,叫聲的來源果然是趙君山,他并無大恙,只是震驚的看著剛被他掀開的棺材蓋子,火光閃爍,岑湘垂眸望去,那掀開的棺蓋上,刻了一個深深的“艸”字。

        而里頭的尸體卻保存的尚且完好,是一個相貌粗獷的中年男子,雙眼圓睜,顏面腫脹發紺,嘴唇青紫。手上還有早已干涸的血跡,食指磨損的厲害,看樣子棺材板上那個“艸”字,便是他用那只手刻下的。

        難怪趙君山要慘叫,這像極了此人因為死后被掀棺材板而憤憤不平,遂刻下此字,甚至要借此詛咒。

        錢老四活的久了,奇怪的事見的也多,但看見這具棺材不禁也疑惑起來:“奇怪,這棺材放這兒兩三年了,怎么還保存的這樣好?”

        趙君山顫抖著后退了兩步,問:“老伯……這尸身,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任吧……”錢老四仔細回憶著,“前兩年幾個大漢一起抬進來的,也沒讓我刻名字,這兒姓任的人太多了,我哪記得是誰?”

        聽聞這尸身姓“任”,趙君山卻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喊叫,也不再渾身發顫,只是出神片刻,而后不安地來回踱步,口中喃喃道:“我得進城去,我得進城去……”

        岑湘不解道:“趙大哥,你怎么了?”

        “阿穎她們可能有危險。”

        他與宋穎、趙海棠今早一同在城里領任家發的路祭,但宋穎卻在周圍眾人的議論聲中聽出蹊蹺,忍不住悄聲與他說話:“趙大哥,任家二老爺初八發的喪,十一便要出殯,這中間只隔了四日,一般大戶人家送葬,不都起碼要過七日?更何況是姓任的?他們為何這般著急下葬?”

        這趙君山半點也沒注意到,他們才到綏城,剛聽說任家的事,哪里有功夫分辯他們發喪的日子,于是他只好說:“興許是為了少送些盤纏?”

        宋穎搖頭嘆了口氣,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并不再與他多說。

        只是沒過多久,趙海棠卻忽然回頭道:“哥哥,那棺材里有動靜。”

        趙君山一向膽小,可聽不得這話,何況周圍的人們紛紛朝他們看了過來,宋穎趕緊捂住趙海棠的嘴,道:“噓,別胡說。”

        可趙君山看她皺眉的樣子,看得出她是在意此事的。

        “要不……我們跟一段?”他小聲提議。

        “多謝,”宋穎抬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我從前也許與任家有緣,總要親自確認一下才行。”

        “就是跟著看看,能有什么大事,你安了心我們便走。”

        “嗯。”

        只是他們跟到一半,趙海棠這個事兒精忽然發現自己頭上的海棠絨花不見了,急的到處找,他們三人都沒注意那東西是何時落下的,他讓她們二人繼續跟隨,而他獨自原路返回尋找,找了一路,終于將絨花找到,天卻下起了惱人的雨絲。

        他便在這廟里,遇到了另一具姓任的尸體。

        他不知道這二者是否有什么關系,但這尸身如此詭異,他下意識便覺得不好,只迫切想要回到兩個妹子身邊。

        趙君山來不及與岑湘多做解釋,轉身便要沖出廟門。

        “誒,等等我……”岑湘見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也不欲在此多做停留,撿起包袱便跟上了趙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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