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受傷

陸廷川這兩天很不對勁，許愿和她講話的時候，他都愛答不理的。私下里，她還和趙雪蕓兩個人偷偷說過，生產隊里的姑娘之所以喜歡他這種鋸嘴葫蘆，是不是因為看上了陸廷川那張臉的原因。兩人雖然在鬧別扭，陸廷川還是把臟活兒累活兒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許愿心里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也樂得輕松。

生產隊里的小麥成熟了，知青和老鄉們這幾天都在不分晝夜地搶收小麥，就算是有著玉墜護體的許愿都開始吃不消了。

“廷川，中午吃紅燒雜魚和涼拌豆腐怎么樣？”許愿把一把又一把金黃的麥子堆放好，來回的跑動讓她不停地喘氣，額角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陸廷川正彎著腰，他右手揮動著鐮刀收割小麥，左手不時地把手里的麥子放到身后，許愿就跟在他后面把這些麥子抱走放到一起。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被曬成了小麥色，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衫，他也不在意，還在不停地揮動著鐮刀。

放眼望去，金黃的麥子連成一片，就像是金色的海洋，一陣風吹過，麥子一晃一晃地就像波浪一樣翻涌起來。

“都行。”

就在許愿以為他不會開口和她說話的時候，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前傳來。“口是心非”，聽到陸廷川的回答，許愿在心里暗暗嘀咕道，這兩道菜可是她這幾天觀察下來，他最捧場的菜。

一時間周圍很是安靜，只聽到“刺拉拉、刺拉拉”的一陣陣割麥子的聲音，許愿光顧著彎腰抱麥子，沒想到前面一直沒休息的陸廷川居然停下了腳步，許愿一頭撞到了他背上。抬起頭，她看到豆大的汗水從他麥色的肌膚上滑過，然后落到地上留下一塊塊深邃的印記。

“你毛巾呢？”許愿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空蕩蕩的，一直掛在那兒的毛巾不知所蹤。

“不知道。”

“你水壺呢？”看著他發白的嘴唇，許愿知道此時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缺水了。

“沒帶。”

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讓許愿不知道說他什么好，抽下脖子上的毛巾就塞到了他手里，“你先擦擦吧，都是汗，回去洗干凈還我，我去給你拿水。”

瓦藍瓦藍的天空下，小姑娘扎著兩條黑光油亮的麻花辮，正將手里的水壺遞給擦汗的陸廷川，遠遠看去，竟有幾分般配。

許愿從田埂上拎著水壺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這幾天搶收確實忙，但這個蔣甜甜卻總會逮到機會來找陸廷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喜歡陸廷川，許愿佩服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就是陸廷川每次都冷著一張臉不理蔣甜甜，讓人直呼他就是塊木頭。

“我有水壺，不需要你的。”許愿還沒出聲呢，陸廷川倒是先看到了她，丟下蔣甜甜就走到了許愿面前，二話不說，接過許愿手里的水壺就往嘴里灌水。

能看出他真的很渴，隨著吞咽，他的喉嚨處不斷地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可能是他喝得太急，有水溢出來，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脖頸滑落，看得許愿莫名的口干，不知道為什么不太好意思看下去，其實主要是陸廷川喝水喝一半突然低頭看她，又不說話很是莫名其妙。

“沒了。”

許愿正低著頭看地里寸把長的麥茬子呢，那個軍綠色的65式水壺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許愿接過去看了看他身后，蔣甜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

“我不喜歡她。”陸廷川知道許愿在看什么，她探頭探腦的模樣呆呆的，很像他下鄉前養的那只小獅子貓。

“哦！”許愿不知道陸廷川為什么要向她解釋，他不喜歡人家姑娘，大家其實都能看出來，特別是雪蕓，這兩天可沒少在她耳邊念叨。

說來話長，這個蔣甜甜就是李紅梅死對頭的大女兒。

恰好有一次他們四個下工，蔣甜甜從后面追過來要把手里的蘋果給陸廷川，陸廷川當然沒要，蔣甜甜就很沮喪地離開了，當時小花和她的幾個小伙伴正好在旁邊抓螞蚱，看到眼前剛發生的事情后，小花笑嘻嘻地跑過來了抓住許愿的褲子就說，“那個是媽媽最不喜歡的江阿姨家的姐姐”。

“小花，你媽媽為什么不喜歡江阿姨啊？”趙雪蕓嘴快，當時就問了出來。小花就一個小孩子，也不懂大人間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一臉的天真無邪，“因為爸爸追過江阿姨！”

“愿愿，你先回去做午飯吧，剩下的我一個人就可以割完。”看著許愿明顯走神的模樣，陸廷川拿下頭頂的斗笠給她扇了扇風，其實他心里還在為那天晚上許愿的回答感到不舒服，但是眼看著頭頂的太陽越來越熱，他怕許愿受不了，想讓她早點回去。

絲絲微風從頭頂上傳來，許愿感覺陸廷川還挺可愛的，明明需要扇風的是他自己，他居然先照顧她，這時候他倒是講紳士風度了，拒絕生產隊里那些姑娘時，怎么就那么冷漠呢。

“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嗎？”想到陸廷川這兩天一句話蹦不出兩三個字的模樣，許愿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放過他。

“對不起。”

陸廷川低下頭，眼睛直直地盯著許愿的眼睛，氣氛一時間變得微妙起來。

“原諒你了。”許愿也不矯情，畢竟誰還沒有個鬧小別扭的時候呀，“那我先回去做午飯了。”

“愿愿，我下午想喝那個沙棘湯。”

“好好好！”

陸廷川說的沙棘湯是許愿剛研究出來不久的一款中藥加沙棘汁中合出來的藥劑，老黑山再往里走有幾棵野生沙棘樹，是許愿偶然發現的，看著樹上黃澄澄的沙棘果，許愿當時就有了想法。本來沙棘果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又方便榨汁，加入到熬制好的藥劑里面后，許愿研究出了深受雪蕓和陸家兄弟喜歡的沙棘湯，對身體有益，又可以避暑。

許愿之所以研究這款藥劑主要是為了趙雪蕓和隊里喝不下祛暑藥劑的人。

上工沒幾天趙雪蕓就中暑了，許愿給她熬了藥劑，可她喝了一口后，怎么也喝不下去了，直說那是她喝過最苦的東西。最后，許愿只能拿針給她刺十宣放血。

進入八月后，天氣更熱了，生產隊里每隔幾天就有不少人中暑，大多數人都愿意直接喝許愿熬的藥劑，可隊里的小孩子和一些女同志都怕苦，許愿總不能天天拿根針給大家放血祛暑吧，那幾天，青山大隊里的小孩子看到許愿一個個轉身就跑。

許愿一開始是想用楊梅來中和藥劑的苦味的，奈何這里是東北，長不出楊梅。為此，許愿絞盡了腦汁，還好讓她找到了那幾棵沙棘樹，中和藥劑苦味的事情才迎刃而解。

就是這個沙棘湯制作起來有些耗時間。

看了眼手表，時間還早，許愿就先去了趟食堂，幫胡玉容打了飯帶回宿舍。

胡玉容的運氣沒許愿和趙雪蕓好，分配的搭檔是個偷奸取巧的，看她干活有力氣，割麥子時沒少把事情扔給胡玉容，偏偏他們是搭檔，胡玉容不做不行。幾天下來，哪怕是喝了許愿給她拿的祛暑藥劑也沒抗住，現在只能請了兩天假躺在炕上休息。

“玉榮，我們把事情告訴隊長吧，讓他給你換個搭檔，秦立就是欺負你好說話，他這就是欺軟怕硬。”許愿私底下已經找過李慶霖說過這事兒了，可是李隊長說要胡玉容自己去找他說，許愿也沒有辦法幫她。

“我和他都是一個地方的，我要是換了，他寫信告訴他媽媽，他媽媽肯定會找我媽媽的。”

許愿沒想到秦立和胡玉容居然都是從哈爾濱來的，聽胡玉容這么一說，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是阿箏聽到你這話又得罵你了。”

“我聽到什么，是不是玉容不肯去找隊長換搭檔！”

說曹操曹操到，剛提到宋箏，宋箏就推開門走了進來，臉上一臉怒容，看上去是有人惹到她了。

“我再想想。”看到宋箏這樣，胡玉容有些害怕，她知道許愿和宋箏都是為了她好，可是她是真的害怕她媽媽，如果秦立和她媽媽告狀，她以后可就沒有生活費了，囊中的羞澀，她又不好意思和姐妹們說。

“這有什么好想的，你怎么能任由別人欺負你呢，我今天就要去揍那個秦立一頓，揍到他同意換搭檔為止，氣死我了。”

眼看著宋箏擼起袖子就準備出去，許愿趕緊上前一把拉住了她，“阿箏，你也別生氣，玉容是擔心那個秦立寫信向家里人告狀才這么說的。畢竟，秦立和玉容兩家是認識的，對嗎，玉容？”

看到胡玉容點頭，宋箏知道事情恐怕沒有她先入為主想的這么簡單，可她們住到一起也快半個月了，之間或多或少也摸清楚了彼此的脾氣和性格，她知道玉容雖然看上去男孩子氣，但其實很好說話，沒什么脾氣，宋箏搓搓鼻子沒好氣地嘟噥道，“秦立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喜歡告狀。”

“阿箏，如果我們想要幫玉容換搭檔，就得想個穩妥一點的辦法，讓秦立沒理由向家里告狀。”看了眼炕上端著碗也不吃，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胡玉容，許愿朝宋箏使了個眼色。

宋箏和許愿也算有默契，知道許愿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咧開嘴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愿愿，我聽你的。”

這邊胡玉容的事情許愿和宋箏剛達成共識，宿舍外就傳來了趙雪蕓著急的聲音。

“不好了，不好了，愿愿，陸廷舟受傷了。”趙雪蕓平日里都是喊陸廷舟“小陸同志”的，一著急，現在直接喊他名字了。

“怎么了？”許愿一聽到“受傷”兩個字就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擱下手里的東西就跑出了宿舍。看著雪蕓通紅的眼睛，許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別急，慢慢說。”

“我們今天麥子割得快，就早早的下工了。路上我們兩個就猜你中午會做什么好吃的，然后我就說想喝魚湯。小陸同志說家里魚快吃完了，說要去山上小溪抓條魚回來的，讓我先回宿舍。我想著你肯定先回來做飯了，反正也不急，就先去程秀哥家去拿前幾天預定的雞蛋去了。”趙雪蕓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兩只手不停地抹眼淚，“都怪我嘴饞說想要喝魚湯，小陸廷舟才去小溪抓魚的，嗚嗚，如果我不去拿雞蛋，我陪他一起去也不會出事兒了。”

“雪蕓，不怪你，‘禍兮福所依’，說不定廷舟沒什么事情呢。”

“肯定很嚴重，他都被抬下來了，身上都是血，我都看見他被老鄉們，抬著往衛生隊那邊去了。”

“不會有事的，有我在呢，我現在去衛生隊看他，雪蕓，你相信我嗎？”許愿握住趙雪蕓的肩膀，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的眼睛。

“我，我相信你。”趙雪蕓逐漸冷靜下來，她擦干眼淚，堅定地看向許愿。

“雪蕓，你先去小麥里找廷川，他應該還不知道廷舟受傷了，你把事情和他慢慢說，讓他不要急，一切有我呢。”

聽到趙雪蕓說的事情，許愿的內心已經冷靜下來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是到了書里最重要的時間節點了。陸廷舟上山不慎掉進了捕獸洞，上山采野果的女主救下了他，于是陸廷舟將許陸兩家定親的玉墜送給了沈秋雁。

《七零年代的嬌花美人》的開頭許愿現在還能記起來一些，大概是“她朝洞里面看，有個男人渾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沈秋雁大著膽子用樹枝戳了戳他，不知道戳到了哪里，男人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就在許愿以為是沈秋雁救了陸廷舟時，此時的沈秋雁還不知道陸廷舟已經受傷了，因為她按照記憶里面的時間去山上蹲了三天也沒遇到陸廷舟，倒是因為沒去上工惹惱了王桂芬，被狠狠地抽了一頓。

等到沈秋雁知道陸廷舟受傷被抬到衛生隊的消息時，已經是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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