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炸醬面

李紅萍這幾天很得意，自己小兒子的身體在許愿的照看下越來越好，隊里的鄉親們看到她也各個都和她問好，有幾個還偷偷給她塞雞蛋紅糖呢。也是，許愿作為隊里最年輕、看病最有效的赤腳醫生，她做為許愿在黑河唯一的親戚，有這層關系在，隊里哪個不得巴結著她，想到這里，李紅萍心里越發得意。

可是她又想到自己那個成天追著陸廷舟跑的閨女，李紅萍的心里又開始不得勁起來。她暗恨自己的閨女不爭氣，連個男人都搞不定，當初還信誓旦旦的跟她們說一定能拿下陸廷舟，之后一家人搬去首都呢，現在看來，還不如許愿這個表侄女有能耐。她都好幾次看到陸廷川那個瘸子眼巴巴地跟在許愿身后了，不過話說，這瘸子的腿是不是被許愿給治好了。

眼瞅著越走越近的許愿和陸廷川，李紅萍的眼底多了幾分審視。

“愿愿，你這是剛從衛生室回來？”

“是啊，表嬸，你找我有事？”

“你這孩子，這說的是什么話，沒事兒就不能找你說說話啦！”

許愿心里一撇嘴，看著李紅萍眉開眼笑的模樣，知道以她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這會兒肚子里八成是憋著話呢，今天又不是表弟針灸的日子，她來指定是有事兒。

“能，當然可以，對啦，表嬸，你真該送家耀去農場小學上學了，你看看隊里的虎娃、東子幾個都去學校啦，他們年紀可都比家耀小，家耀再不去該趕不上學校的進度了。”

“你怎么盡說些讓人不高興的話，我們家家耀聰明著呢，自家在家里看書也一樣的，到時候直接插班不就好了嘛！”李紅萍的眼睛瞥到一旁的陸廷川，話鋒一轉，和他搭起了話，“不說這個，陸知青，你這腿是不是好了呀？”

“嗯。”

“是不是我們愿愿給治好的呀？是愿愿給治好的吧！”

“沒好呢，天氣一冷，他的腿疾還得犯！”瞪了一眼陸廷川，許愿不著痕跡的給了他一手肘，他太實誠了，一會兒李紅萍指不定要怎么坑他。

“那我看陸知青這腿也比剛來那會兒走路利索多了，我看啊，肯定是愿愿的功勞，這以后可得好好感謝我們家，要不是愿愿，陸知青你這腿，可沒現在這么好使哦！”

聽聽這話說的，“感謝我們家”，李紅萍著算盤珠子打的都快蹦許愿臉上了，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按耐住心里的不喜，打算好好的和她這個表嬸盤算盤算，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廷川卻先開了口。

他眉宇舒展，面容平靜，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平易近人，“李嬸您別擔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愿愿的。”

就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李紅萍被堵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尷尬的笑了笑，那嘴張了又張，到最后也沒蹦出半個字出來。

“表嬸，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們就先回去做飯了，哎，最近肚子里都沒什么油水，特別容易餓，對了，表嬸，家里還…...”

不等許愿說完，李紅萍轉身就走，“哎喲，家耀還一個人在家呢，表嬸也該回去給你表弟做飯了，愿愿，明天別忘了到家里給家耀針灸啊，表嬸就先走了！”

“跑真快！廷川，你剛話說得不錯，回去獎勵你多吃兩張餅子！”望著李紅萍頗有些狼狽的背影，許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心情一下子明媚起來。夕陽落在許愿的頭頂上，照得她的發絲都泛出溫暖又鮮活的光澤，陸廷川的眼前一陣恍惚，目光怎么也沒辦法從許愿身上挪開，“沒有別的獎勵嗎？”

“給你吃餅子還不好，多了可沒有，想吃肉啊，得等我下去去鎮上買咯！”

誰想吃肉啊，陸廷川看著許愿蹦蹦跳跳地背影，心里暗暗嘀咕，眼底不經意閃過一抹柔情。

“對哦，你剛是為了哄我表嬸才說的要好好報答我的吧，你可別來真的，要是每個病患都和你一樣，那我成什么啦！”

“那你只接受我一個人的報答，可以嗎？”

許愿的目光恰好被枝頭的一直飛鳥吸引去了目光，沒聽到陸廷川剛說的話，回過神，她便對上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有些疑惑，“你剛說什么？”

“我說我想吃炸醬面，可以嗎？”“可是家里沒什么油了哎，好啦，滿足你，我過兩天就去鎮上再買些回來！”陸廷川很少提要求，許愿哪里會拒絕他，他不像陸廷舟，一會兒想吃這個，過一會兒又有了其他想吃的，多半許愿最后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你那兒，油票還夠用嗎？”

“你之前給我的還沒用完呢！”

“你用完和我說，我讓家里再寄些。”

“現在這些油票夠用好久啦，等年底我們發了工資，也能買的，家里現在也不容易。”

伴隨著最后一縷余暉散盡，暮色漸沉，生產隊每家每戶都點上了煤油燈，遠遠望去，就像是掩在夜幕下的點點星火。

將攤好的餅子放到一旁，許愿便開始準備炸醬面的食材。

炸醬面講究“冷水撈、熱醬拌”，許愿去首都參加學術研討會的時候就深深的迷上了那里胡同巷口攤子上的雜醬面，炸醬大媽爽朗的笑聲過去這么多些年了，許愿還能依稀記起。那一小碗冒著油泡、隱隱現出肉丁的熱醬，“唰”的淋到蓋著黃瓜絲、蘿卜絲、芹菜段、香椿芽等等時蔬的面條上，用筷子輕輕一拌，那個香味，吃過一次，將讓人怎么也忘不掉。

所以，陸廷川一說起炸醬面，許愿自己也饞了起來，許愿是那種想吃什么，今天是一定要吃到性子，當然，這個時代背景下，她想吃的很多東西肯定都是吃不到的，但是炸醬面，對她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沒有芹菜，沒有香椿，也沒有黃豆醬，但好在前兩天小花的媽媽李紅梅給許愿送了些豆角和幾根黃瓜。許愿一直沒舍得吃，豆角和黃瓜可都是稀罕貨，要不是李紅梅有個親戚在兵團食堂工作，許愿得去黑市才能買到這些，李紅梅原本還不打算收許愿塞給她的錢，還是許愿說了她要是不收錢下次自己說什么也不會去她家里了，李紅梅才悻悻地收下了。許愿將柜子里最后一小塊肉拿出來切成肥瘦分開的丁，將蘿卜和豆角切成細絲，用開水燙熟后瀝水備用，將黃瓜也切成細絲放到一旁。又將蔥、姜和蒜切成末，放到小碗里備用。沒有現成的醬料，許愿只能自己用辣椒這些自己調了個簡易版的，所有的配料準備妥當，她便讓陸廷川開始往灶膛里填火。

她有些心疼地往鍋里倒了一大勺豆油，等油熱了后，倒入切好的肥肉丁，很多肥肉便被煎出了油，肉香一下子便在整個廚房里蔓延開來，肥肉稍微變得焦黃時，許愿將事先切好的蔥姜蒜一把扔進了鍋里，不停地翻炒出香味后，她將自己調制好的醬料也倒入了鍋中。

這時候，陸廷川已經在他的指揮下停止燒火了，灶膛里只剩下一根樹枝還在“噼啪”燃燒著。

許愿將剩下的瘦肉也倒進了鍋里一起翻炒，這期間她得一直不停地揮動鏟子，避免醬糊鍋底。最后，她倒入了一小碗熱水，開始慢慢熬煮，等醬的香味與肉的香味融合，為了使味道更好，她加了些從家里帶來的香料。隨著水分的蒸發，醬汁變得濃稠起來。

熱氣在小廚房里升騰，暖黃色的火光在小廚房里晃呀晃，透露出溫馨的暖意。

醬汁從鍋里盛出時，陸廷舟和趙雪蕓已經循著香味進來了，三個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許愿手邊的大碗，一個個垂涎欲滴。

“等下就好了，你們先把桌子收拾出來呀！”看著他們嗷嗷待哺的小眼神，許愿無奈地搖搖頭，手里的動作卻一點也沒停下來。

正好，另外一個鍋里的水正好燒開了，許愿將面條放到開水中攪散開，等到水再次沸騰，她又加入了一小碗涼水，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將面條撈了出來，這是一個老廚師告訴她的辦法，能讓面條吃起來更有勁道。

許愿將面條放入黃瓜絲、胡蘿卜絲和豆角絲里，倒入醬料攪拌均勻后，端上了桌。趙雪蕓已經將她準備好的餅子和小菜端到了桌子上，連碗筷都已經整整齊齊的分配好了。

“真香！”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炸醬面，陸廷舟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雖然許愿做的炸醬面和家里的并不一樣，但他嗅到了幾分家鄉的氣息。

灶膛里的柴火還在噼啪作響，廚房里香氣彌漫，熟悉的味道植入在陸家兩兄弟的記憶深處，兩個人同時想起了遠在一千八百公里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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