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王管事作為商隊里身份最高的人,毫無疑問地住到了村長家。
大白天的喝酒,他其實是抗拒的。
尤其對方拿的出手的菜只有雞鴨肉。
可最終他還是喝多了。
沒辦法,老頭兒讓兒媳婦親自出馬陪王管事喝酒。
恰好是他最喜歡的嬌小玲瓏。
還喝著喝著里屋就剩他們一男一女了,王管事不多也得多。
“也不知道這人能給多少?”
村長跟兒子蹲在墻根底下,抽了口煙袋慢慢地道。
他看起來老相,其實不過四十來歲,全是因為生活困苦導致。
他兒子就比他強的多,看起來二十出頭。
“這些跑商的人都一個德性。”
他兒子回頭看了一眼,熟練地道:“我讓人偷偷看過車上的貨物了,都是糧食。”
“糧食?”
村長眼睛一亮。
不管哪兒,冬天都是缺糧的時候。
“對,給的不滿意我們就搬糧食,橫豎不虧。”他兒子嘿嘿笑道。
顯然給商隊下套也不是一兩次了。
“搬!”
村長狠狠地將煙袋在鞋底上磕了一下。
“最好能搬他一車!”
他們還真不怕商隊的護衛。
作為獨眼族在外圍的掩護,只要他們做的不過分,獨眼人就會出手幫助他們。
這個度村民們已經學會了怎么把握。
他兒子忽然拉了村長一把。
村長猛然抬頭,就看到護衛頭子老馬匆匆跑了過來。
“客人,有什么事嗎?”
村長心虛卻不害怕,堆起一個憨厚的笑容迎了上去。
“讓開!”老馬根本沒心情搭理這老頭,推開他沖進了院子。
砰!
里屋的門被護衛頭子老馬粗暴地撞開。
王管事正將自己的人生經驗對村長兒媳傾囊以授,被這一下嚇得差點倒退二十年。
“不好了,我們被人包圍了!”
老馬不等臊紅臉的王管事呵斥出聲,又急又快地道。
有些人,天生喜歡積攢錢財。
護衛頭子老馬得了三千兩以后,每天摸一摸就覺得心滿意足。
你讓他花出一分破壞這份滿足他都是不肯的。
所以在商隊大多人都散進了村子的時候,他仍然盡心盡責地帶人巡視車隊。
然而就在剛才,大批的灰衣人涌進了這個村子。
他們毫不在意被人發現,自顧把守住了村子通往外面的要沖。
老馬不知道他們會無視商隊的人到什么時候,立刻跑過來向王管事報信。
“他們有多少人?”
王管事臉色有些發白,還是鎮定自若地下地穿好了衣服。
跑商多年,突發事件他也經歷的多了。
比如關鍵時刻被老馬打斷。
“怎么也得有一百多人吧?”
護衛頭子老馬不假思索地道。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急?”
這時候他才發現王管事的異常。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
如果是大股匪徒的前哨的話,他們別說貨物,人能殺出去就不錯了。
這種事以前又不是沒有過。
王管事這次憑什么這樣鎮定?
“一百啊……”
王管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這人數還差點兒意思。”
“啥?”
老馬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縮進被子里的女人,懷疑王管事是不是連腦子也送出去了。
“燕王府好歹還有兩百號人呢。”王管事看著他這幅表情,哈哈笑了。
人再悲觀,也于事無補。
所以王管事這幾天想開了,決定樂觀一點。
萬和等人雖然兇殘,這種時候不就是好事了?
“伙計們暫時不用管,你把護衛們集中起來,退到村子后面,別跟他們沖突。”
笑完了王管事開始吩咐。
對方意圖不在他們固然好,但也要做好動手了支撐到萬和等人出來的準備。
“如果他們要糧食,就全讓他們拿走!”
有人出主意,老馬略微松了口氣。
不過,他不解地道:“你就這么相信那些人?不怕他們根本不管我們?”
“我有自信。”
王管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絕不會看錯萬和。
那不是個能拋棄同伴的人,即使萍水相逢。
只要你不拋棄他。
……
“前面就到地方了。”
一個光頭壯漢指了指隱隱的村莊輪廓,沉聲道。
他身后足足有幾十人。
一半是跟他一樣打扮的壯漢,另一半的人服飾混雜,甚至還有五六個道人。
“獨眼族的聚居地,穿過這個村子就到了。”
“就我們這些人,人數是不是少了點兒?”
一個穿著錦袍的老頭遲疑地道。
他可是聽說這次行動靈鼔山也有出手才跟著來的。
否則他活膩歪了?
新娶的第八房小妾還在等著他回家呢!
光頭壯漢的眼睛瞇了瞇。
這老頭姓文,是北地一家小門派的掌門,手上也有幾分實力。
“文老頭,你在這個節骨眼上退縮,是想戲弄燕王府嗎!?”
他冷聲道。
話音剛落,那些跟他衣著一樣的壯漢齊齊上前一步,殺意彌漫。
錦袍老頭后退一步,左右看看。
道人們閉目不語,其他人也避開了他的目光。
“哪里,我這是擔心人數太少壞了世子的大事。”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倒想硬氣,但可惜連這些燕王府的親衛他都打不過。
光頭壯漢譏諷地看錦袍老頭一眼,揮手示意人群加快速度。
如果不是需要炮灰,他也不想要這種貨色!
唰!
一柄飛刀突然從村子里飛出,釘在了光頭壯漢身前。
“此路不通,回去吧。”
光頭壯漢面色難看地看了看飛刀尾部顫動的紅纓。
他沒想到會在這兒被人攔住。
發出飛刀的人用一襲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頭上只露出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藏頭露尾。”
光頭壯漢沉聲道:“你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嗎?”
右手一翻,亮出了一道令牌。
他很篤定,不管對方是什么人,只要明白了他們的身份就會自動讓開道路。
敢跟朝廷作對的人已經很少,敢跟一位王爺作對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管你們是什么人,立刻退下,否則后果自負!”
發飛刀的人不為所動,聲音冰冷沒有起伏。
影影綽綽有不少人在他身后浮現。
光頭壯漢一怔,懷疑自己的操作是不是太高端了。
畢竟也有對方不識字的可能。
“我們是燕王府的人。”
他決定直接把話挑明。
鐺!
回答他的是一柄飛刀。
飛刀射在令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找死!”
光頭壯漢看看掉到地上的令牌,神情猙獰。
“上!”
“殺光他們!”
他們一行人,幾乎就是北境的精英武力。
殺光這些人一樣能過去。
兩方人很快碰撞到了一起。
鮮血飛濺。
姓文的錦袍老頭悄悄在后退。
“這是慎行司的灰狗!”
跟那些軍中莽漢和沒見識的江湖客不同,他曾經在朝廷體制內混過一陣子。
盡管混的不怎么樣,卻偶然聽說過慎行司捕風密探的傳說。
“這里突然聚集了這么多,是不是燕王被朝廷盯上了?”
世間的事沒有偶然。
錦袍老頭退到最后,瞅個沒人注意的機會,拔腿就跑。
他還沒完全上船,退出還來得及!
……
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有人財兩得的機會。
燕王世子覺得自己先前就有這么一個機會。
可惜他錯過了,就只能看著萬和跟高臺上的女人說個不停。
“怎么說呢?”
妖艷的妖王笑吟吟地回答萬和:“其實我當初也問過跟你一樣的問題,到時候我到底給誰呢?”
“那人只說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今天你一上山,我果然就有一種約定之人來了的感覺。”
“神奇吧?”
萬和一點也不覺得神奇。
將某樣東西交給以后的誰誰誰,這種事聽起來簡單。
但命運千變萬化。
有可能東西沒了,有可能托付的人死了,也有可能幾百年后根本沒人來取。
該來取的人絕后了。
這都只是隨便舉例而已。
前車之鑒可以看火鴉廟。
他們在撤走的時候井井有條,繁育了那么多的火鴉,真的就沒有重回舊地的想法嗎?
鴉神鎮守陰風鬼穴,就真的義無反顧,不給自己留退路嗎?
粗淺的天機術,修士們都會一點。
毫無疑問不管鴉神還是火鴉廟的修士,他們應該都有算過,都布置了后手。
在這種問題上,沒有人會不力求完美。
可他們都失敗了。
現在這頭老狼告訴萬大長老,有人在幾百年前指定有東西要交給他?
“我一進來就能讓這頭老狼生出感應,應該是我跟她之間有什么聯系。”
萬大長老畢竟不是普通人,很快就理清頭緒。
他凝神看向北境妖王手中的珠子。
珠子有雞蛋大小,里面好像有無窮無盡的黑色煙云翻滾,然后都被吸入中心的一個小小漩渦當中。
首先得弄清楚這是什么東西。
所以他直截了當地發問了:“這是什么?”
高臺上的女人微微詫異。
萬和問什么她才說什么。
她故意不將當年的經過說清楚,就是為了看萬和著急的模樣。
沒想到萬和毫不在意。
正常人難道不該第一時間詢問那人是誰,有什么目的?
“門。”
依然是那道磁性魅惑的聲音。
北境妖王依舊立刻回答萬和:“這是一道門。”
她輕輕將手中黑色的珠子一拋,投向萬和等人:“現在它是你們的了。”
呼!
中年劍客長身而起,伸手抓向半空中的珠子。
燕王世子目光灼熱。
這正是他此行的目標!
一道傳說中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門,價值簡直無法想象!
“原來是門啊。”
萬和恍然大悟。
中年劍客眼前一花,發現空中已經沒了珠子的影子。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疑,轉頭看向萬和。
萬和低著頭站在原地,手中正把玩著一顆黑色的珠子!
這是何等驚人的速度!
“是門就說的通了……”
萬和將珠子舉到眼前,好奇地看著中央的小小漩渦。
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趕緊把珠子在衣裳上擦了擦。
所謂的門,很可能是萬大長老體內鎖妖塔失散的部分。
因此北境妖王能通過兩者之間的聯系感應到他的到來不足為奇。
“把東西給我!”
燕王世子沒想到中年劍客會失手。
他心中暗罵廢物,轉向萬和冷冷地道。
“你沒聽到嗎?”萬和指了指高臺上的北境妖王:“這東西是給我的。”
“進了我萬大長老手里的東西……”
“算了。”
萬和忽然抬手,將黑色珠子扔給了燕王世子。
“不跟你計較。”
萬和的行為出乎燕王世子的預料。
但并不妨礙他將東西接的牢牢的。
“到手了!?”
一時之間燕王世子恍如活在夢里。
這種寶物,就這么像垃圾一樣被人扔到了他手里。
早知道,他還謀劃個什么勁?
高臺上的女人頭一次失去了笑容。
顯然萬和的行為也出乎她的意料。
“為什么?”
“是東西不夠好嗎?”
萬和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真的,應該是好東西吧。”
他朝著北境妖王伸出了手:“但很可惜是假的。”
高臺上的女人看著萬和討要的手勢沉默不語。
“假的!?”
燕王世子滿心的歡喜好像被人兜頭澆上了一盆涼水。
他反復查看手中的黑色珠子。
詭異,神秘。
絲絲不明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外泄影響四周。
“你憑什么說這是假的!?”
燕王世子厲聲道。
萬和看都不看他一眼。
雖然從之前那道門來看,鎖妖塔對自己失散的碎片沒什么反應。
但也不可能排斥吧?
剛才黑色珠子拿到手的瞬間,他體內的鎖妖塔表現出了明顯的排斥!
至于數百年前的那個人就是要給他這么個東西的可能,微乎其微。
萬大長老端詳珠子半天,已經看出了些端倪。
他仍然堅定地朝著高臺上的北境妖王伸出手。
“我要是不給呢?”
高臺上的女人幽幽嘆息一聲,終于開口。
她沒想到自己窮盡百年之力搜集將死之人的生命精氣制成的怨魂珠,居然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這一開口,已經是承認東西是假的。
“不給?”
萬和失笑:“看來托付你的那個人所托非人啊。”
這頭母狼不僅企圖挑起他跟燕王府的爭斗,關鍵是用來挑撥的東西都是假的。
“人是會變的,妖怪也一樣。”
高臺上的女人輕笑一聲,換了個坐姿。
兩條長腿重新交疊的空當,完全不在意可能露出的神秘風景。
也許當年她誠實守諾,但幾百年過去了,享受到寶物帶來的種種便利以后起了貪心很正常。
萬和頷首表示理解。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人隨隨便便就就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托給你,是因為知道我一定能拿的到手呢?”
他慢慢地道。
該是萬大長老的東西,他一樣也不會放手。
“你在威脅我?”
寒意在高臺上的女人臉上迅速彌漫。
那雙漂亮的眼睛眼角周圍生出了鮮紅的紋路,妖艷而致命。
自家老祖宗生氣了!
獨眼人東門慌得一匹。
他壓根就沒看明白事情怎么就發展成這樣了。
萬和不是他請來的幫手嗎?
可現在兩人劍拔弩張,就差沒打起來了。
“原來真的是假的。”
燕王世子臉色陰沉,抬手就準備將手中的珠子摔到地上。
果然只有殺戮才能達到目的。
讓一切回到正軌!
“我勸你不要亂動。”
萬和沒有回頭,卻好像能看到背后發生什么。
“怨魂珠一旦摔碎了,里面的怨氣爆發,能把你啃的骨頭都不剩。”
這珠子確實能形成類似于門的東西。
不過是地獄之門,誰進誰死。
老母狼的良心絕對是壞了。
燕王世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
他用探尋的目光看向木道人。
木道人雖然聽過這種傳說中的東西,哪兒知道具體什么樣。
只能硬著頭皮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他說的是真的。”
高臺上的女人見萬和將黑色珠子說的一清二楚,再無僥幸。
她伸手一招,黑色珠子就從燕王世子手中飛出,落到了她的手中。
既然不能用來騙人,怨魂珠本身也是一樁異寶,不如收回來。
“你的倚仗,難道就是萬人王跟屠萬城?”
厚著臉皮做了這種事,北境妖王的殺意反而松懈下來。
她托著臉腮,懶懶地問萬和。
從東門那里,她已經知道了萬和的底細。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
萬和暗自感嘆,反問一句:“怎么,不夠嗎?”
如果不夠,萬大長老還可以設計荒神出手。
保證讓這頭母狼欲仙欲死。
“不,夠了。”
高臺上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回答。
這顆怨魂珠,是她精心準備了百年用來應對上門的人的寶物。
萬和一來,她下意識地就給出去了。
事實上,如果萬和沒有識破,事后她也會偷偷換回來。
如果眼前這年輕人出了事,暴怒的那兩人打上門來,即使她能全身而退,獨眼族恐怕也會從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這是無法承受的代價。
“東西稍后我會給你。”
高臺上的女人猶豫一陣子,站起來對著萬和矮身施了一禮。
“是我貪心了。”
寶座上的雪白,隨著她起身微微晃動。
萬和這才發現,他以為的椅墊什么的是北境妖王的尾巴,這女人一直坐在自己的尾巴當中。
好一條雪白的大尾巴!
想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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