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呸!”
光頭壯漢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所幸傷勢沒有貫穿入腦。
作為這支隊伍的領頭人,他受到了那群灰衣人的重點圍攻。
如果不是那些跟他穿著相同的漢子拼死相護,很可能已經變成了地上的尸體。
“這些慎行司的灰狗怎么會突然聚集在這里?”
光頭壯漢恨聲道。
交手過程中,他自然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沒有人回答他。
地上到處都是尸體。
灰衣人已經全數倒下,死狀凄慘。
但那拼死也要咬下敵人一口肉的氣勢,讓他現在想起仍然不寒而栗。
作為代價,光頭壯漢的隊伍損失了大半。
道人還好,活下來三個。
其他人,加上光頭壯漢在內,只剩下了十二個。
“總共四十七人,全部都是北地數的上字號的高手……”
贏了理所應當。
但這種慘勝……
光頭壯漢臉色慘白。
他知道等待他的下場很不妙。
“大哥,世子交代的事……”一個漢子遲疑著在光頭壯漢身后開口。
他也算久經戰陣,不會因為廝殺而畏懼。
可來時四十七,現在十五人。
人數都給打骨折了。
真的還能完成任務?
“時間已經耽誤了……”
光頭壯漢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作都快點,直接沖進去!”
能不能完成任務他已經不去想了。
重要的是他必須到。
否則,所有人都要死。
十幾人開始向著村子里飛掠。
落在最后的幾人,明顯不屬于燕王府。
他們神色糾結懊悔,卻不敢逃離。
只剩這么點人,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很顯眼。
出了這么大個意外,明眼人都知道燕王府的謀劃還沒開始就要失敗了。
“早知如此,方才還不如支持文老頭……”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悔不當初。
……
大殿當中的氣氛重新歸于平和。
萬和無法拒絕那條手感一看就很好的毛茸茸大尾巴的誘惑。
在獨眼人東門看來,就是自家老祖宗放低身段起了作用。
畢竟是一境妖王,親自道歉有幾個人能受得了?
“東西我待會交給你。”
看著萬和一直伸著的手,高臺上的女人臉色紅了紅,重復了一句。
“現在不大方便!
她補充道。
“成。”
萬和點點頭。
人家都這么說了,看在那條尾巴的份上他也得答應。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哪兒不方便。
連帶口水的珠子萬大長老都拿了,他其實不怎么介意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她答應給我摸一把。”
萬和的注意力已經轉移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得寸進尺。
萬大長老對自己臉皮的厚度有信心。
“荒神舞和荒神樂,白擔個小老虎的名頭。”
他已經靠經驗確認過了,這倆家伙根本沒長尾巴。
“原來如此!
燕王世子冷冷的聲音打破了大殿中短暫的平靜。
“妖王從來就沒打算過把東西給我!
冷靜的表面下是洶涌的怒火。
“對。”
北境妖王重新在寶座中坐下,整個人往后一仰,陷入了松軟的白色毫毛當中。
她似乎偏愛雙腿交叉的坐姿,大長腿輕輕架起來輕輕搖晃。
裙擺隨著她的動作,一直褪到了大腿根。
獨眼人東門趕緊垂下頭,裝作沒看見。
但萬和顯然沒他這個自覺。
眼睛直愣愣盯著那條偶爾抖一下的大尾巴。
這視線看起來就有點不大對勁。
東門怒氣勃發,惡從膽邊生。
我拿你當朋友,你想做我祖宗!?
他決定好好的……
忍著。
打不過。
決定交還寶物,了結了幾百年的心事,北境妖王也是一陣輕松。
自始至終,這頭母狼都沒想過東西落到燕王世子手中的可能。
以當年托付她之人的神秘強大,約定之人又怎么會是普通人?
燕王府雖然勢力龐大,但真正依靠的是朝廷的震懾。
在她眼里,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一群不過百年就會成為黃土一坯的凡人!
“好,好……”
高臺上的女人毫不在意的回答刺痛了燕王世子。
從小就沒什么人敢藐視他。
以往別人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他都是笑笑勸別人不要太敏感自卑。
輪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這種滋味有多難受!
區區一個妖怪,怎么敢不把他這個未來的燕王,未來的皇帝放在眼里?
中年劍客跟木道人神色凝重,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本來他們沒覺得這一趟太難。
但現在多了萬和這么一個變數。
想到萬和先前表現出來的速度,中年劍客眼角直跳。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年輕人尚且如此,北境妖王呢?
他頭一次覺得,他們是不是小看了這頭縱橫北境數百年的老狼。
“妖王先前提到了萬人王和屠萬城。”
木道人靠在中年劍客身邊,嘴唇微不可察地蠕動:“這個年輕人應該和他們有關系。”
“如果事不可為……”
他怕了,他在尋求退路。
“不行!”
中年劍客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他曾經受過燕王府的大恩,絕不可能拋棄燕王世子獨自逃離。
萬人王在弘法城出現的消息,已經隨著黃天道的大敗傳遍了北境的官府衙門。
他雖然震怖于突然從高臺上的女人口里聽到這個名字,卻絕不會放棄自己的堅持!
木道人神情陰晴不定。
被中年劍客拒絕,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一手持咒,仍然跟中年劍客一起把門口堵的牢牢的。
但出多少力,就看接下來如何發展了。
燕王世子坐在木墩上,神色冷肅。
萬和看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么還有自信別人不敢殺他。
換做他萬大長老,現在要做的絕對不是堵門,而是逃跑。
不過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怎么說服高臺上女人把尾巴給他擼一下上,倒也懶得搭理。
大殿中真正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聽說凡人之間借錢都是有利息的……”
比如橫斷城流行的福錢。
利滾利,驢打滾。
今天借芝麻,明天就得還個西瓜。
“鎖妖塔是我蜀山至寶,經過僧道兩門無數高人加持,又有神界祝福,說是舉世罕見不過分吧?”
這種寶物,他萬大長老借給這高臺上的女人,一借就是幾百年。
別說摸摸尾巴,就是全……
啊呸,就是摸個幾百下也不過分吧?
這頭母狼如果識相,就該每天乖乖的自己送上來給他摸才對。
就像當年萬大長老在南海紫竹林撿到的那頭小狐貍。
萬和本來沒有收養的想法,卻被纏的死死的。
每次他回去的時候,都會湊上來露出白白的肚皮。
揉起來手感極好。
可惜那真的只是一頭普通的狐貍而已。
吃了萬大長老不少靈丹,最后也就活了幾十年。
今天看到獨眼人東門的老祖宗,萬和一下子被勾起了回憶。
“咳……”
他清清嗓子,就要照著自己的節奏開口。
至于交給北境妖王寶物的不是他萬大長老,北境妖王拿到的也不是鎖妖塔而是塔身上的一塊碎片而已……
那些都不重要。
“又來人了。”
高臺上的女人忽然輕輕晃動尾巴。
她姿勢不變,眼睛微微下垂,看向燕王世子:“有趣,你要來真的?”
這里看起來是個絕地,但她隨時可以離開。
這個凡人有什么底氣面對她?
“世子,屬下來遲!”
光頭壯漢的聲音在大殿門口響起。
萬和一肚子的理由被打斷有些郁悶。
畢竟以萬大長老的厚臉皮,那種不靠譜的理由也沒臉多說幾遍……
“人都到了這兒才發現,看來這頭母狼的感應也不過如此。”
沒有了碎片跟鎖妖塔之間的聯系,北境妖王也是憑借聽力發現了光頭壯漢等人的靠近。
萬大長老自然也發現了。
不過他不在意。
燕王府今天來多少人,靈鼔山掌門都會毫不猶豫地吃下。
雖然金天岳如今全身用布帶層層包裹,外人看起來只是打扮怪異。
但那老頭的怒火,有金天岳一天天在他眼前晃蕩,怎么也平息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瞞過靈鼔山的人耳目上來的。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我跟你開玩笑?”
燕王世子慢慢站起來。
他受夠了高臺上女人像看一件新鮮的玩物一樣的眼神。
“把人都押上來!
燕王世子冷冷地一揮手。
他要這頭母狼在絕望哀嚎中死去。
作為人質的獨眼人,他本來是打算在要挾住這頭母狼之后留下的。
畢竟獨眼人力大無窮,又有不錯的神通,是很好的奴仆。
可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先殺一批。
等這頭母狼屈服之后,再殺剩下的!
“哦?”
高臺上的女人仰著的頭顱慢慢低下。
那張冷艷的臉上褪去笑容之后煞氣十足。
“你要把誰押上來?”
大殿中的溫度陡然下降。
這不是錯覺。
萬和估計這頭母狼應該出自雪狼一族。
“看了你還不知道嗎?”
見高臺上的女人變色,燕王世子自覺勝過一局,笑的十分舒暢。
只是他身后半天沒有動靜。
“世子……”
光頭壯漢猶豫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世子,情況不對!”
木道人一直在注意外界的情形,此刻迅速地道。
光頭壯漢一行不過十幾人,還個個帶傷。
哪兒有攜帶什么人質?
“怎么回事?”
燕王世子簡直不敢相信,萬無一失的計策怎么會被這些蠢貨辦成了這樣。
明明那頭母狼分外重視后代,只要抓住所有的獨眼人就能逼她就范。
“張茂林!你是怎么辦事的?”
光頭壯漢神情苦澀。
他如何不知道事情沒辦成后果是什么。
但憑借他們剩下這些人想要一舉制服所有獨眼人,不現實。
相比之下,快速趕來護衛燕王世子就成了首選。
“公子你聽我解釋……”
他快速地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我等必將誓死護衛世子的安全!”
末了光頭壯漢堅決地道。
他自然是忠心的。
但燕王世子要這份忠心有什么用?
“你怎么只瞎了一只眼?為什么不兩只全瞎了!?”
萬人王,慎行司,灰衣密探。
一重重的壞消息只能將他的心情沖擊的越來越壞。
“這樣啊……”
聽了幾句的萬和摸了摸下巴。
他倒是能猜到那些灰衣人哪兒來的。
肯定是宋慈跟周明駿暗暗召集來的,大概是為了給他們打個下手。
可惜正巧碰到燕王府的人,一下子全滅了。
燕王府經此,也沒討到什么好處,計劃破滅。
“你明白什么了?”
形勢劍拔弩張,獨眼人東門已經悄悄站到了萬和身后。
安全。
“我明白你那守門的朋友為什么不想放我們進來了!
萬和隨口答道。
那個獨眼人應該是燕王府的內應。
否則沒道理他們這有東門帶領的隊伍都差點被攔下來,光頭壯漢卻能一路暢行無阻。
獨眼人東門臉色大變。
他其實早該想到這個問題。
不過因為那是自己人他就下意識地沒有懷疑。
“虓他為什么這么做?”
東門有些不敢置信。
獨眼族與世隔絕,出賣老祖宗對他有什么好處?
“就是與世隔絕才容易出問題啊……”
萬和嘆了口氣,安慰地拍拍東門。
既然有東門這種一心想傍上萬老頭的,有人想傍上燕王府有什么錯嗎?
只不過東門看起來還有些底線,對方卻連出賣同族的事都做了。
“看戲。”
獨眼人東門哭笑不得,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消散。
事關他自身的大事萬大長老讓他看戲?
“別忘了咱是來干什么的。”
他沒好氣地提醒萬和。
又有些納悶:“金掌門他們干什么呢?”
光頭壯漢已經被燕王世子踹翻在地。
他看起來文弱,實際上力量極大。
幾腳下去,就讓一個沸血疼的像大蝦一樣咬彎起了腰。
“世子息怒!
中年劍客將手放在燕王世子肩膀上,制止了對方的發泄。
“靈鼔山的人呢?”
他沉聲問地上的光頭壯漢,聲音里猶自抱有希望。
可惜,回答顯然是讓他失望的。
“你怎么不去死!”
燕王世子再次暴怒,一腳踩在光頭壯漢胸口,讓他大口大口吐血。
“夠了!
高臺上的女人顯然已經看夠了鬧劇。
這劇情無聊到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
“你們可以下山去了。”
盡管不舒服,朝廷的面子還是要給。
“下山?”
燕王世子慢慢轉身,定定看了高臺上的女人片刻。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他忽然咧嘴一笑。
“我讓這些廢物上來,只是懶得費事而已啊!”
燕王世子的身體在慢慢拔高。
不斷有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他的身上很快就掛滿了布條。
他的臉拉長,變寬,額頭生出了粗短的尖角。
碩大的獨目占據了臉龐的中央。
骨碌。
那只獨眼上下轉動幾下,似乎是在適應變化。
涎水從鋸齒一般的利齒當中滑落。
燕王世子的倚仗,從來都是他自己!
“不錯的變身!
高臺上的女人面色再度慢慢變冷,看著身高已經超過兩米的燕王世子。
血種的特性決定了,像什么就吃了什么。
燕王世子能變成這幅樣子,毫無疑問吞噬的是跟獨眼人相關。
“我厭惡這幅樣子。如果沒有必要,我實在不想看到自己變成這樣!
燕王世子搖了搖頭。
他本來都已經決定湊合湊合,用那個丑陋的獨眼少女打發一下無聊的時光。
可事到臨頭,他還是沒壓抑住自己的反胃,隨手點暈了送給了木道人。
自己變成的樣子,不一定是自己喜歡的。
也有可能是厭惡。
“這么不要臉的言論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高臺上的女人淡淡評價。
血種的進化,不是一日之功。
“那么,你變成這半吊子的模樣又能干什么?”
燕王世子活動一下手臂,將地上的光頭壯漢抓住腳提了起來。
他怪笑一聲:“當然是……”
“你!”
呼!
光頭壯漢整個人被他當做暗器,凌空朝著高臺上的女人投擲了過去!
看那猛烈的聲勢,沒有人懷疑那妖艷的女人被砸中會怎么樣。
“如果只有這種程度的話……”
高臺上的女人輕輕抬起兩根指頭,在寶座扶手上敲了敲。
篤!
一層灰白色的光環以寶座為中心開始蔓延。
光環掠過的地方,地上迅速蒙起一層白霜,緊跟著開始結冰!
咔!
銀白的冰層覆蓋了光頭壯漢的體表。
他的速度迅速慢下來,光頭壯漢表情驚恐,好像變成了琥珀里的飛蟲。
啪!
冰雕落在高臺上的女人腳下,大片開始開裂。
萬和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自己被冰封在地上的雙腳。
很好,又有理由了。
比起紛紛躲避的其他人,他就像一朵奇葩。
連高臺上的女人都忍不住分心看了他一眼。
“爆!”
燕王世子獰笑一聲,右手虛虛向上一引。
高臺上的女人霍然看向自己腳下。
被冰封的光頭壯漢雙眼暴突,張嘴仿佛要發出恐懼的吼叫!
砰!
但他的生命到此為止。
莫名的力量從他體內引爆,整個冰雕炸成了粉碎!
血肉夾雜著冰渣,覆蓋了高臺上的女人一丈方圓。
詭異的綠色在其中閃耀。
這是毒爆!
當血肉盡數落下,萬大長老憤怒了。
高臺上的女人前方,豎起了一堵雪白的墻壁。
上面沾滿了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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