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萬和的稱贊,讓魚頭少女整個都鮮活起來。
局促慢慢從她身上消失。
開始圍著萬和問東問西。
顯然他外來者的身份根本無法掩飾。
萬和微笑著回答,偶爾反問一兩句。
這些魚頭人大概是化形不夠完全的緣故,對萬和的外貌推崇備至。
羅薇眼里的向往藏都藏不住。
嗯,這是魚頭少女的名字。
“你們這里叫什么名字?就是你們生活的這片地方。”
羅薇的目光那樣赤裸裸,萬和差點都要以為自己長得不是一般,而是像白老鬼那樣人見人愛了。
“名字?”
羅薇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這里,這里還需要有名字嗎?”
隨著她的動作,某處波濤洶涌。
看起來大概只比荒神舞小一點點。
萬和毫不避諱。
畢竟要他裝作君子盯著魚頭看的話,還不如看這里。
“理解。”
他點了點頭。
橫斷城之所以要叫橫斷城,是因為其他的城池還有很多,要區(qū)別開來。
從剛剛羅薇的話里,萬和已經(jīng)判斷出這里只有魚頭人生活的這一片地方。
自然不需要名字。
不過他心里大概已經(jīng)有點數(shù)了。
“那你們那里又叫什么?”
羅薇興致勃勃地反問。
萬和慢慢給她解釋了大炎的廣大地域,聽的魚頭少女驚嘆連連。
“給你。”
萬和面不改色地從地上拾起一片貝殼,遞給羅薇
。
她雙手抱著膝蓋聽的入神,擠掉了。
魚頭上的臉色紅沒紅萬大長老顯然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羅薇坦然地道謝,然后直起上身隨手把貝殼又貼了上去。
看樣子還得掉。
“你們聊得很不錯啊。”
茅屋的門從外面被人向上抬了一下,然后一個魚頭人就拉開門走了進來。
是剛才的羅玄。
這些魚頭人的外貌對萬大長老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
他很懷疑碰見的多了自己還能不能分辨出來。
“我們正說到,你們靠什么生活。”
萬和笑了笑。
短暫的分別,他就從羅玄身上聞到了血腥氣。
“魚啊,還能有什么。”
羅玄也笑了,他隨手將魚叉樹立在門后,走到兩人身邊。
“我們這里,也只有魚了。”
羅薇不滿地抱怨。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萬和腦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現(xiàn)出這句話。
據(jù)說,這是某人寫給他兄弟的。
“我也已經(jīng)能下水捕捉食物了,可我哥他總是不讓。”
羅薇對此顯然怨念已久,當著陌生人的面就開始撒嬌。
她拉起萬和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明明我比他更適合下水!”
她身上有一層薄膜,像是堅硬的油脂一樣光滑,通體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
下水大概能兼具保暖和減少阻力的作用。
萬和甚至猜測,可能還有隔絕氣味的功效。
反觀羅玄,身上的薄膜已經(jīng)處處破損,大多伴隨著傷疤。
“別鬧,水下的兇險不是你能想象的。”
羅玄無奈地道。
“除了水中的魚,不是還有樹上的鳥嗎?”
萬和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道:“真的沒有別的動物?”
這里環(huán)境雖然不佳,種植糧食沒什么指望,很多植物也是可以吃的。
不過……
萬和看著羅薇偶爾笑起來露出的尖利牙齒,覺得這些魚頭人大半是純粹的肉食動物。
“這里嚴格來說,只有魚和鳥。”
羅玄并不介意把自己跟食物歸于一類,淡淡地道:“而天空,屬于鳥類。”
萬和若有所思地點頭。
“所以說,你們無法離開大地,或者說無法向上。”
倒不是他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羅玄謎語一樣的話。
而是這種地方他印象里就有一個。
早就有所懷疑。
云中界。
這里應(yīng)該是云中界的碎片。
妖怪被關(guān)到鎖妖塔之后,蜀山都是任由它們自生自滅的。
血肉成糜的也有,苦不堪言的也有。
大多都是這兩種情況。
但還有那么一小撮妖怪,它們實力強橫!
竟然能在鎖妖塔內(nèi)部自開一界,躲在里面茍延殘喘。
因為漫長的日子實在太過無聊,它們往往還會收容一些小妖怪進去。
時間長了,慢慢繁衍的有如世外桃源。
萬和曾經(jīng)跟此地主人打過交道,有點印象。
“云中君還在嗎?”
萬和沉聲道。
這個答案關(guān)系到他是不是立刻催動鎖妖塔跑路。
當初他可是把此地主人欺負的很慘。
對方時至今日還能維持這一方小世界不滅,實力……
鬼狼王畫卷里的村莊跟云中界差不多。
應(yīng)該也是一個大妖開辟的。
但論起大小和難度,跟云中界不可同日而語。
羅玄和羅薇身上,有淡淡的靈氣痕跡!
“云中君?”
羅薇一呆:“那是誰?”
她的樣子不似作假。
萬和頓時將心放進了肚子里。
以云中君愛人前顯圣的性子,要是還活著指定人盡皆知。
“沒想到你也知道神靈的名字。”
羅玄淡淡地道。
他眉宇間兇氣一閃,顯然對這個神靈不大恭敬。
萬和面色變了。
感情人家不是死了,是土皇帝當夠了換了種玩法!
好在,從羅玄嘴里得知,這位神靈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露面了。
羅玄的爺爺?shù)臓敔斈且惠叾紱]有親眼見過。
只是祭祀代代流傳。
萬和這才打消了跑路的念頭。
“天黑了,我們該休息了。”
似乎是提到了云中君的緣故,羅玄沒有了談話的興致。
他板著臉說了一句,自顧去茅草堆搬了一捆茅草鋪開躺下。
“別怪我哥,我們就是因為祭祀的事從村子里搬了出來。”
羅薇吐了吐舌頭,小聲跟萬和解釋。
本該嬌俏可愛的動作,在她身上做出來……
萬大長老甚至覺得有點恐怖。
正如他所想,魚頭人有聚集的村落。
離這里不算太遠,據(jù)說至少有數(shù)百號人。
每年,都要舉行大型的祭祀活動,為它們的神靈奉上貢品。
基本上不用猜,萬和都知道貢品是什么。
魚頭人沒有敵人,這里又除了鳥就是魚。
鳥它們還因為云中君的限制抓不到。
能夠獻上的,大概只有純潔的少女。
十有八九還是血祭。
畢竟,萬大長老出身南荒,見多識廣。
那里的很多小部落都會偷偷向各種靈獻祭。
狹隘,愚昧。
他們不知道,只有野蠻原始的靈才會回應(yīng)這種祭祀。
像荒神,那是根本不屑一顧的。
“近年來,環(huán)境越來越惡劣,村子里的祭祀也越來越頻繁。”
隨著低聲的訴說,羅薇的臉上漸漸陰霾。
羅玄見勢不妙,冒險離開了村子。
“這天怎么黑這么快?”
萬和看著魚頭少女身子有發(fā)抖的趨勢,打斷了她的話。
他明明是一早從黑虎幫出來的,不至于說了幾句話天就黑了吧?
“天天都這樣啊?”
羅薇猛然驚醒,不好意思地打住話頭。
有些事是不該跟別人抱怨的。
只不過萬大長老笑容親切,她不知不覺就說了許多。
“是嗎?”
萬和湊到門口從縫隙里往外看了看,果然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是這里時間流速比較快,還是單純的日夜交換時間比較短。”
兩者截然不同。
前者萬大長老就虧了,白丟許多壽命,后者就沒什么大問題。
頂多是這里好幾天才能抵得上外面一天。
小世界的規(guī)則不好說。
等他走回來,羅薇已經(jīng)殷勤地給他鋪好了茅草。
精選的又大又長那種。
“咳,我不困……”
萬和倒不是嫌棄。
他是真的剛起床不久……
羅薇神色黯然。
從萬和的話里,她已經(jīng)能聽出萬和所處的世界有多繁華。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那你自便吧,我也得睡啦!”
魚頭少女躺到羅玄的身邊,很快沉沉睡去。
萬和想了想,抱起一捆茅草往墻角一扔,倚著墻坐下了。
他就那么坐在屋子當中也可以。
但是做客人的在主人家正襟危坐,很容易給人壓迫感。
他隨意一點,羅玄兄妹也自在。
“既然傳說門能夠?qū)崿F(xiàn)愿望,那么必然就能從里面得到什么。”
萬和閉目沉思。
羅玄兄妹這里窮的叮當響,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得去村子里,或者去找……”
“云中君。”
最好的東西當然是在最危險的地方。
“我是來找人的,又不是來尋寶的。”
想著想著,萬和啞然失笑。
他跟靈鼔山掌門落下的不是同一個地方,跟那些幫眾應(yīng)該也不一樣。
至少他一路走過來沒有看到任何痕跡。
“明天還是得去一趟他們的村子。”
人多的地方,線索也多。
萬和開始閉目養(yǎng)神。
畢竟不知道黑夜要持續(xù)多久。
……
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之后。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他慢慢走到萬和跟前站下,黑暗里兩只眼睛發(fā)出碧綠的光。
萬和斜倚著墻壁。低頭一動不動。
不知道是不是睡熟了。
人影伸手輕輕抓住萬和背后的劍匣,緩慢地往外拔。
萬和身子被帶動,往外一滑,立刻壓住了劍匣。
人影立刻收手。
靜立片刻,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拿起了豎在那里的魚叉。
然后再度回來站在萬和身邊。
萬和身子失去平衡,一點點越來越歪斜。
唰。
茅屋的門發(fā)出了細微的聲音,人影出去了。
萬和睜開了眼睛。
“我不是不想給你,問題是給了你,明天你妹妹就可以曬魚干了。”
羅玄的想法他很理解。
被這么珍而重之地藏起來背著的一看就是好東西。可不管這魚頭人是想看一看還是想拿走,這都是會要人命的好東西。
就跟萬屠的殺豬刀一樣。
沒有主人的壓制……
大兇。
羅玄的腳步落在地上很輕。
萬和也只能勉強聽到他踩出來的咕唧聲變遠。
“有什么事是需要晚上做的?”
萬和坐在那里,糾結(jié)著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這對兄妹,對他沒有惡意。
是的,盡管羅玄可能想貪點小便宜,但他沒有惡意!
萬和能感覺的出來。
當然,讓他貪成功了萬和就不知道了。
畢竟人一旦做了這種事,心里通常產(chǎn)生的不是愧疚而是殺意。
魚頭人應(yīng)該也不例外。
但不能因為沒發(fā)生的事怪罪一個人。
跟蹤好客的主人有些失禮,可萬和又需要打探靈鼔山掌門等人的消息……
萬大長老有些猶豫不定。
“呼……”
“呼……”
好在,沒讓他猶豫多久,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還有稍顯粗重的喘息。
“受傷了?”
萬和有些無語。
就羅玄這樣,要在野外獨自保護妹妹他看有點懸。
腳步聲停在門口不動了。
門上傳來唰唰的聲音。
“不是吧,傷的門都開不開了?”
萬和認命地站起來走過去。
他學著羅玄的樣子,輕輕將門往上一提,然后橫著拉開。
外面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一雙碧綠的眼睛散發(fā)著幽暗的光。
“我怎么覺得你變高了也變壯了?”
萬和瞪大眼睛,好不容易才模糊看清眼前的魚頭人。
他比先前高了半個頭,上半身肌肉更加發(fā)達。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的緣故,身形要傴僂一些。
“你的魚叉呢?”
“要不要我出去幫你找找?”
萬和熱心地提議。
好歹他也受到了人家妹妹的招待,幫點小忙還是可以的。
“小心!”
一聲尖銳的叫聲在萬和背后響起。
他猛地回頭,就看到羅薇舉著一把石錘惡狠狠地朝他撲了過來!
萬和瞬間閃開原地。
羅薇沖出房門,一錘朝著外面的魚頭人砸下。
剛才在萬和面前顯得呆滯的魚頭人此刻卻反應(yīng)迅速。
它雙臂交叉,直接架住了這一錘。
但是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仰面從木階上掉了下去。
“對你哥下手都這么狠嗎?”
萬和目瞪口呆。
“他不是我哥,是敵人!”
羅薇轉(zhuǎn)頭,急促地對著萬和解釋。
“你還真是……”
萬和的身影陡然在羅薇視線中消失,再出現(xiàn)已經(jīng)擋在她的身前。
“不懂得開玩笑啊!”
那個魚頭人即將跌落地面的時候,嘴里嘶吼出一個古怪的音節(jié)。
一道水箭從它嘴里射了出來!
“不!”
羅薇的尖叫幾乎可以震聾萬和的耳朵。
她從空隙里也看到了魚頭人的動作。
“閃開啊!”
這種水箭可以輕松將一個成年魚人打個對穿。
萬和不知道厲害,必死無疑!
嘭!
水箭打在萬和身上,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音。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
羅薇的眼淚立刻就流下來了。
“怎么了?”
萬和不解地轉(zhuǎn)頭。
“哦,原來這種衣服睡覺的時候也需要脫的嗎?”
萬大長老注意到了剛才沒注意的點。
羅薇身上的三片貝殼已經(jīng)全部取下了。
正抓著他的肩膀滿臉呆滯。
“你……”
羅薇看看萬和的臉,又不信邪地湊上去看他的胸口。
那里連布料都沒有破,只有一塊碗口大的水跡。
“等會再說。”
萬和伸手制止了羅薇動手動腳。
地上的魚頭人爬起來要逃了。
唰!
他凌空掠起,反手擲出了背后的劍匣。
砰!
魚頭人遭此重擊,立刻撲倒在地。
萬和落下來,伸腳踩住了它的身體。
“這是你們村里的人?”
“是。”
羅薇滿臉仇恨。
“他們是想把我抓回去。”
萬和點點頭示意明白。
那就不需要留手了。
他受過眼前這少女的招待,可沒受過這家伙的招待。
轟!
腳下猛然發(fā)力,將魚頭人整個踩進了地下!
魚頭人全身骨骼發(fā)出了接連不斷的響聲,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
“呃……”
萬和有些尷尬。
都這樣了還沒死。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里特殊的環(huán)境還是魚頭人生命力比較頑強。
“謝了。”
羅玄從黑暗中跑了出來。
他喘的很急,顯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奔跑。
“我就覺得有哪里不對,沒想到今晚他們多來了一個人。”
羅玄以為自己引開了對方,沒想到他才是被引開那個。
如果不是他一時起意將萬和招待到自己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嗤!
他手起叉落,一叉結(jié)果了地上的魚頭人。
這根不起眼的魚叉竟然鋒利異常。
“羅玄!”
“你竟然敢殺害族人!”
黑暗中又走出了兩個魚頭人。
萬和看不出臉色,但能聽得出他們的憤怒。
“不殺還被你們牽著鼻子走嗎?”
羅玄獰笑一聲。
殺人之后,他整個人完全放開,氣質(zhì)都變了。
這些人跟他約定每晚比斗,卻伏下了暗手!
他很清楚妹妹被綁上祭臺的時候自己會怎么做。
到時候面對全村人,腳下的尸體就是自己的下場!
“奇峰兄弟,你先躲遠點,我今天就要跟他們做個了斷!”
羅玄轉(zhuǎn)頭交代萬和。
他來的晚了一點兒,沒看到萬和怎么打倒了腳下的魚頭人。
但想來也不輕松。
后來這兩個更加厲害!
他也只是屢次苦苦支撐而已。
“哎?”
“人呢?”
砰!
砰!
羅玄木然又轉(zhuǎn)回來,看到萬和有些歉意地望著他。
“抱歉,我這人手腳有點兒快……”
他訕訕松手,兩個被他抓住碰到一塊兒碰碎了腦袋的魚頭人就滑落在地。
有氣是不可能有氣的了。
“下次你想自己動手的話,能不能說的再早一點兒?”
后來這兩個魚頭人,一句話就證明了它們跟先前那個是一伙的。
萬大長老殺了一個,已經(jīng)結(jié)下了仇恨。
不趕緊動手還留著他們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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