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筋疲力盡。
荒神舞現(xiàn)在的感覺,就像被她在南荒喂養(yǎng)的那頭大象來來回回踩了一百遍。
每一根骨頭都發(fā)出不堪負荷的聲音。
“累死我了。”
她嘟噥一句,就一頭倒在了床榻上。
雖然睡的不少了,但沾著枕頭她還是立刻就閉上了眼睛。
“你都多大了,還,還……”
可惜被褥濕漉漉一大片,實在無法裝作沒發(fā)現(xiàn)。
荒神舞懶洋洋直起腰,無語地看著妹妹。
就這樣這家伙還好意思沒事人一樣溜出去讓萬和帶她玩。
記得她上次尿床的時候,兩人還只有三歲。
荒神樂每次都爬起來躺到另一邊,慢慢把她擠到水漬上。
“啊?”
荒神樂正在生氣萬和等都不等她自己就出了門。
女孩子選擇困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聽到荒神舞的話,她呆了呆。
反應過來之后,她就張牙舞爪地沖著姐姐撲了上去。
“你敢說你昨晚沒有嗎!?”
荒神舞被撲倒在床榻上,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昨晚……
誰說的清啊!
這個笨蛋就不會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不在嗎?
至少還可以掩耳盜鈴。
……
“你還會用劍?”
靈鼔山掌門驚奇地看著萬和背后的劍匣。
說是出去遛遛,萬和其實也沒什么地方想去。
他將劍匣系在背上,去看自己昨天帶回來的人住的怎么樣。
這老頭光著膀子,正提著鳥籠里的八哥逗它說話。
萬和估計他昨晚也沒閑著。
“會一點點。”
萬和誠實地回答。
至于隱瞞的有多少,就代表萬大長老的謙虛有多少。
靈鼔山掌門點點頭不以為意。
有兵器總比赤手空拳強。
“等有空我們切磋一下。”
這是客套的說法。
萬和年紀輕輕,所謂的會一點還不知道有多大水分。
他金大掌門就不一樣了。
雖然沒正兒八經(jīng)練過,好歹也是博覽群書。
隨便指點一下就夠眼前這小子受用不盡。
萬和笑了笑:“求之不得。”
靈鼔山掌門這里是有伺候的丫鬟的。
她們可不像萬和那里的胖丫頭不打不動彈,早就極有眼色地給萬和奉上了熱茶。
“不是靈鳥也會說話,沒想到山下還有這種好東西。”
靈鼔山掌門興致勃勃地繼續(xù)逗弄八哥去了。
那八哥大概是被他煩的不行了,張口就是一套吾橫掃天下鎮(zhèn)壓萬古,豈料今日虎落平陽遭小人戲弄。
“我也沒想到你還有挨罵的癖好。”
萬和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這老頭好。
換成人這樣叫囂,老頭早就一巴掌拍上去了吧?
被鳥罵了竟然就笑逐顏開。
“回頭我讓人給你帶一對回去。”
萬和決定成全他。
改天就讓莫元山大索全城,把橫斷城嘴巴最臭的八哥送給這老頭。
“那就多謝了。”
靈鼔山掌門哈哈笑了。
以靈鼔山的豪富,什么東西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就能弄到手。
但他不會因此拒絕別人的好意。
“說起來,萬兄弟昨晚過得怎么樣?”
老頭忽然對著萬和擠眉弄眼地道。
萬和愕然。
這老頭都聽到了?
“沒想到你連妖王都敢下手。佩服,佩服……”
靈鼔山掌門喟嘆一聲。
將心比心,他都沒有那個膽子。
“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萬和忍不住打斷他。
“東山晴昨晚難道不是住在你院子里?”
靈鼔山掌門呵呵一笑。
他親眼看見的!
“告辭!”
萬和不想跟這猥瑣的老頭說話了。
那頭母狼昨晚是住在他的院子里不假。
但天可憐見,萬和連她住哪個屋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跟誰擠了一晚上。
“別呀!”
靈鼔山掌門隨手抓起外衣,快步跟上了萬和。
否認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有事!
沒事你掩飾什么?
萬和越是這樣,他越是想打聽細節(jié)。
兩人順著大路,一路出了黑虎幫。
萬和本來過來,是想順便看看東山晴在不在的。
他一大早沒有在院子里看到這頭母狼。
找她有點事兒。
沒想到靈鼔山掌門這老不正經(jīng)的三兩句就給他把方向帶歪了。
“哎?”
“咱們這是去哪兒?”
靈鼔山掌門旁敲側擊,始終沒能從萬和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說法,終于放棄了。
橫斷城的外城,處處寫滿了貧困。
老頭四周看看,連個人影都沒有。
房子普遍有些破舊。
尤其是眼前這一棟,門口都被大雪埋死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要如何出來。
靈鼔山掌門怎么想,萬和都沒有來這的理由。
萬和沒有說話。
他在門口轉了轉,找了一個雪洞鉆了進去。
靈鼔山掌門緊隨其后。
這應該是一個窩棚,不過被大雪掩蓋從外面看不出來。
里面有火爐木柴,還有亂糟糟扔著的空酒壇。
靈鼔山掌門提起爐子蓋看了看,搖搖頭道:“火至少熄滅了五六個時辰了,這兒的人應該早就走了。”
萬和輕輕提起充做桌子的木板上的酒壇,里面還有半壇酒。
桌子上還有肉。
“出事了。”
他嘆了口氣。
酒肉在外城是奢侈的東西。
一切正常的話沒有理由剩下。
“我本來派了幾個人在這兒守著。”
萬和對著不解的靈鼔山掌門解釋道。
這兒有一道門,尚未出現(xiàn)的門。
他當時對此很有興趣,找了幾個幫眾專門盯著門什么時候出現(xiàn)。
從窩棚里的痕跡來看,他們確實盡職盡責。
萬和今天打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進展,所以打算帶上東山晴一起。
畢竟她對于門的接觸最多。
結果東山晴沒找到,守著的人也不見了。
“應該沒什么事。”
靈鼔山掌門神情輕松。
窩棚里沒有打斗的痕跡,外面的腳印也不顯得慌亂。
“他們大概是自己走了。”
萬和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他抬頭看了看這棟房子的圍墻,發(fā)現(xiàn)有一處有明顯的痕跡。
“我們進去看看。”
不等靈鼔山掌門回答,他猛然一踏地面,從墻頭跳了進去。
“成何體統(tǒng)。”
靈鼔山掌門搖了搖頭。
像他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走大門的!
砰!
這老頭看準大門的方向,直直走進了雪堆里。
被埋在雪里的大門當不得他的巨力,轟然倒塌,壓垮了院子里的積雪。
“他們進去了。”
萬和站在院子當中,淡淡地道。
他身遭的積雪在快速消融,化為雪水。
好像提前來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
“好一道火力!”
靈鼔山掌門贊嘆一聲,看向萬和的前方。
那里有雜亂的腳印通往屋子。
顯然消失的那些人也是跳進了院子,進去了。
屋子大門敞開著,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什么在緩緩轉動。
“那是……”
靈鼔山掌門變了臉色。
“門!?”
他終于將里面的異常跟自己的某種記憶對上了號,胖胖的身子像炮彈一樣沖了進去!
“對。”
萬和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所過之處,積雪徹底融化。
他對門的出現(xiàn)早有準備,倒不怎么吃驚。
“那些家伙,大概是夜里發(fā)現(xiàn)了門的出現(xiàn),全部進去了。”
這棟房子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已經(jīng)被積雪壓塌了一塊。
萬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明明鄭重叮囑過那些人不要進來。
但一來他們不知道他回來了,二來恐怕那些幫眾也想打探清楚了在他面前邀功。
一來二去,就全部失蹤了。
“除了宗門典籍上的記載,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東西。”
靈鼔山掌門激動地搓著手,來回打轉。
這一道門,有如畫在墻上,方方正正。
內(nèi)里一片漆黑。
湊近了,還能感覺到好像有風從里面吹出來。
“聽說門能滿足人的一切愿望。”
老頭兒嘿嘿笑著,兩眼放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
“騙人的。”
萬和無語地看他一眼。
自從知道門就是鎖妖塔四散的碎片,他就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像他被送到秋林郡,說不定只是碰巧。
這天底下大部分的人,希望得到的東西說穿了不過是力量財富。
碎片但凡把鎖妖塔里的東西帶出一點,就能蒙混過關。
“不進去看看怎么知道呢?”
靈鼔山掌門不同意萬和的說法。
宗門典籍還能有錯?
“壞了!”
他忽然一拍腦袋,搞得萬和也是一驚。
“怎么了?”
“傳說門只要先進去的人出來了,就會關閉!”
靈鼔山掌門解釋一句,下定了決心。
“我先進去了!”
這老頭猛地往門里一跳,消失無蹤。
他沒有試圖拉萬和一起。
畢竟是一看就很詭異的東西。
“靈鼔山前人里一定有人進過門得到了好處,而且還是沒什么危險的那種,然后在宗門里留下了詳細記錄。”
萬和很自然地得出了結論。
否則沒法解釋靈鼔山掌門魯莽的行動。
他稍稍思索,也抬腿跨了進去。
那些幫眾雖然不聽話,終究是為萬大長老辦事。
如果還活著,萬和就把他們帶出來。
“也不知道我進來了,鎖妖塔還能不能將門吸收……”
……
頭腦短暫的眩暈之后,萬和就清醒過來。
他感覺自己一腳踏了個空!
“難道是陷阱!?”
萬和霍然低頭,就看到了一片蔚藍的水面。
水面中央,是一小塊陸地。
再遠處,就被白云一樣的霧氣籠罩著看不清楚。
“哦,原來入口是在半空啊。”
這樣跟陷阱沒什么區(qū)別。
以萬和現(xiàn)在所處這個高度,那些進來的幫眾應該已經(jīng)死的透了。
“沒有地方借力,我打開迅門也沒什么用。”
總不能憑空飛起來。
好在,他的落點下面有一棵高大的樹木,郁郁蔥蔥。
喀嚓!
萬和從樹冠開始,砸斷了無數(shù)樹枝。
一個兩尺方圓,不知道什么鳥的鳥窩,受到他的連累翻了下來。
“抱歉。”
萬和誠懇地低頭。
因為苦主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狠狠啄在了他的頭上!
“看來老頭兒和我進入的地點不在一個地方。”
好不容易踩到地面,萬和拍了拍衣服。
靈鼔山掌門只比他早進來片刻。不可能馬上沒影了。
這是好事。
說不定那些普通幫眾還有生還的希望。
他隨便找了個方向走了過去。
這里的土地濕潤異常,一腳踩下去就會出水。
偏偏又足夠堅韌,不會讓人陷下去。
“嗤啦。”
裂帛聲響。
萬和神色一僵,面無表情地低頭。
“我們打個商量,你放開我行嗎?”
他的左腿,正被一只怪鳥牢牢叼住。
這只怪鳥頭大身子小,只有一條粗壯的獨腿,嘴喙跟蟹鉗一樣。
它啄了萬和的腦門還不夠,好像還想把萬和拖回去加餐。
萬大長老毀了人家的窩,本來是心里有所愧疚的。
但這怪鳥如此不識好歹,他頓時惡從膽邊生。
開始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怪鳥全身上下。
有一口肉他都不嫌少。
“看來這只云雀很喜歡你。”
一個聲音忽然道。
萬和愕然。
“你管這叫喜歡?”
而且,這玩意兒是云雀?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不高的漢子,裸露著胸膛,手里扛著一把魚叉。
他遠遠朝萬和走過來,友善地點了點頭。
“你好,我是羅玄。”
萬和暫時放過腿上的“云雀”,點頭回禮。
“李奇峰。”
“心有山川之險,好名字。”
那漢子稱贊一聲,忽然道:“朋友,你是從外面來的吧?”
“是。”
萬和痛快地點頭承認。
倒不是誠實的萬大長老變得更誠實了。
而是抵賴也沒有用。
對面的漢子……
脖子上長了一顆碩大的魚頭!
此刻正對著萬和露出盡量友好的笑容。
對方能這么肯定萬和的來歷,大概率是本地所有人都長這幅樣子。
魚頭萬大長老吃倒是吃過。
你讓他偽裝,太難了。
“我家就在這前面不遠,你可以過去歇息一下。”
魚頭人看著萬和狼狽的外表,善意地道。
“謝了。”
萬和想想,點頭答應了。
鬼狼王的畫卷,他是暴力破局強行殺出來的。
這魚頭人除了長得丑點,看起來一切正常。
總不能落得個一樣的下場。
“不過這家伙……”
走了兩步,萬和無語地去看腿上的怪鳥。
這家伙好像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仍然不松口。
“哈哈……”
魚頭人爽朗地笑了:“你把它的窩捅了吧?交給我吧。”
他蹲下身,抓住怪鳥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搖晃了幾下,就讓它放開了萬和。
“你順著這里直走,很快就能看見我家了。”
魚頭人向前指了指。
“我把這家伙送回樹上去。”
萬和無所謂地答應了,揮手跟魚頭人告別。
魚頭人提著怪鳥,靜靜站在原地看著萬和遠去。
這里的環(huán)境似乎很特殊,萬和走了幾步就沒進了白霧。
“沒想到吧?你也有掉下來的一天。”
魚頭人仰頭看了看高達十幾丈高的巨樹。
這種怪鳥,從出生起就不會離開自己的窩。
他無聲地笑起來,嘴巴越咧越大。
里面是鋸齒一般鋒利的牙齒。
猛地,他將手中提著的怪鳥往里一扔,開始咀嚼。
大片大片帶著鮮血的羽毛從牙齒間的縫隙飛出來。
……
這里的云霧跟活物一樣。
萬和不斷前進,它們就不斷后退。
他回頭往后看,發(fā)現(xiàn)后面被蜂蛹而上的云霧遮的嚴嚴實實。
魚頭人已經(jīng)看不到了。
“有趣。”
萬和腳下,野草比較稀疏,勉強能看出是一條道路的模樣。
他一直往前走,真的看到一棟茅草屋。
草屋離地足有兩丈多高,底下是用七八根交叉的原木支撐起來的。
“難道這里有猛獸?”
萬和若有所思。
否則沒必要作這種布置。
他沿著木階一步步登了上去,輕輕敲了敲門。
“來啦!”
里面?zhèn)鱽磔p快的少女聲音。
隨后就有人匆匆趕過來,打開了門。
這個少女穿的同樣不多,僅僅在緊要的三點處貼了三片大大的貝殼,身材火爆。
即使以萬大長老的標準,也覺得十分誘人。
可惜脖子上仍然頂著一個大大的魚頭。
“你是什么人!?”
看到陌生人,少女警覺地就要關閉房門。
“羅玄讓我來的。”
萬和及時報出來的名字阻止了她。
“你認識我哥?”
她將信將疑地停下了動作。
萬和隨口將方才的經(jīng)歷說了一遍。
少女聽不出毛病,這才讓開門口,放萬和進去。
這間茅草屋從外面看就是一個半圓形,里面同樣如此。
沒有任何隔間,屋子中央點著火堆,上面架著一個瓦罐。
不過東西都整理的整整有序。
地上是日用品,墻壁上掛著各種工具。
萬和沒有看到獸皮之類的東西。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睛。
這兄妹二人離群索居,考靠什么維持生活?
“客人你先坐。”
少女有些局促不安。
家里除了開水,根本沒有什么可以用來待客。
看萬和的樣子,她也想象不出這好看的客人吃生魚的樣子。
最終,少女狠狠心一跺腳,沖到了一蓬草堆之后。
“客人,你嘗嘗這個,很好喝的。”
她遞給萬和一個一只大碗。
里面是淡紅色的液體,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萬和接過來輕輕晃了晃,像蜂蜜一樣粘稠。
他看了一眼少女,魚頭少女的右手,輕輕捂在左手腕上。
“謝謝,很好喝。”
萬和收回目光,仰頭一飲而盡。
不管這是什么,他只知道這是少女能拿出來最好的待客的東西。
人不能拒絕這種好意。
那相當于踐踏對方的自尊之后再撒上一把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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