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特赦
江辰在教坊司養病的第七天,總算能下床走路了,人也終于有了點生氣,不再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睛只盯著頭頂那片地方了,沈云舒便帶他到院子里透透氣,江辰穿著蘭姑生前為他縫制的常服,站在院子里,看著柳枝順著墻壁伸進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讓死氣沉沉的院子添了幾分新綠。柳枝尚且如此堅韌,何況人呢?自己消沉了這些時日,如今也該振作起來了,自己這條命這么值錢,若是不長命百歲,如何對得起那些為自己而死的人。
江辰轉身沖沈云舒笑了笑,“云舒,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我。”
沈云舒看到他振作,心里也不由得歡喜,便笑道:“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嘛,如果落難的是我,你也會幫我的不是嗎?”
“當然。”
忽然,婢女小蝶急沖沖的跑進院子,拉著沈云舒道:“云舒姐姐,不好了,錦衣衛來鬧事了,姑娘說,讓你藏好江公子。”
沈云舒聞言立刻扶著江辰進了屋子,將門鎖上,在他耳邊小聲道:“江辰,你躲進秘道里,不論外面發生什么,都不要出來。”
“好。”
眼看江辰躲進了密道,沈云舒便將秘道口處理好,隨小蝶離開了院子。
二人趕到的時候,姜育恒已經帶了十幾個錦衣衛闖進來了。沈云舒走到夢娘旁邊,沖她略略點了點頭,便站到她身后。
姜育恒目光掃過沈云舒,冷哼一聲,“這個小丫頭莫不是藏匿朝廷要犯回來了?”
夢娘擺弄著手上的戒指懶洋洋說道:“姜指揮,做事要有憑據,您這樣憑著不知道哪的謠傳就要搜查教坊司,還誣賴我的婢女藏匿人犯,這如何使得?”
“那天那么多人看見江辰進了教坊司再沒出來,難不成人會憑空消失不成?”
“姜大人,他是來過教坊司,我也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后就把他打發出去了,你說的證人只是看他進來了,出沒出去他們如何知道,難不成一直在門口守著,專門盯梢?而且據我所知,陛下已經下旨釋放了江辰,又何來人犯一說?”
“這是朝廷機密,怎么能讓你知曉,本官懶得跟你啰嗦,今日一定要搜查,陳綺夢你想清楚了,你一定要與錦衣衛為難嗎?”
夢娘眼中的輕蔑忽然化作唇邊的笑意,“姜指揮既然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什么?我哪敢跟錦衣衛為難,只是若是搜不到,以后若還有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我們教坊司可就恕不奉陪了,到時候姜指揮可不許找我們的麻煩。”
“行啊!”姜育恒一揮手,錦衣衛便分散開搜查了。
過了一刻鐘,眾人回來稟報,都說沒搜到,姜育恒氣的大罵他們是廢物,正準備自己親自去搜,忽然一個錦衣衛小旗慌慌張張跑過來,姜育恒呵斥道:“可是搜到了?”
“大人,我搜到了……”
姜育恒不待他說完便吼道:“少廢話,前面帶路。”
沈云舒感覺自己心臟已經到了嗓子眼,怎么會搜到呢?她抬頭看了看夢娘,依舊神色如常的跟著錦衣衛去了后院。
那個小旗帶著眾人到了一個小破屋子前面,姜育恒一腳便把門踹開,一陣沖天的臭氣熏的人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姜育恒忍住惡心往前走了兩步,只見瑞荷四肢上的傷口都發爛了,滿地便溺,她整個人披頭散發靠在墻上,一直張著嘴想要喊姜育恒,嘴里確實空空如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好幾只老鼠正在啃食她的手腳。眼前的情景混合著難聞的臭氣,縱然狠辣如姜育恒,也不由得后背發涼,他怒氣沖沖走出屋子,把那個報信的小旗一腳踹翻在地,“娘的,瞎了你的狗眼,那是江辰嗎?啊!你他媽的胡亂報什么信?”
“指揮饒命,卑職想說搜到了瑞荷……”
“瑞什么荷,你哪來的姘頭,跟老子有什么關系,捕風捉影的事也敢報告給老子,看回去我怎么收拾你!還不滾!”
那小旗連滾帶爬的跑了,姜育恒看著一旁早有預料的夢娘,收了臉上的怒氣道:“你看這事鬧的,一場誤會,不過我們也是為了辦案,夢娘會理解我們吧!”
“自然,不過姜指揮方才說的,也作數吧!”
“當然,既然是誤會,本官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恭送姜指揮。”
姜育恒強撐著所剩無幾的臉面,帶著人離開了教坊司,他早就見識過教坊司的臥虎藏龍,本來想趁著蘭姑死了,將教坊司收歸己用,他本來是十分瞧不上陳綺夢的,一個嬌嬌弱弱的官家小姐,能有什么本事,可前幾天她收拾了他派出的錦衣衛,讓他丟盡了臉面,今天本來想借題發揮給她點顏色看看,卻看見她對付瑞荷的手段,女人一旦心狠手辣起來,十個男人都不如,自己從前真是小瞧了她,這塊硬骨頭,還不到啃的時候。
沈云舒見姜育恒走遠了才覺得松了一口氣,她湊到夢娘身邊小聲道:“姑娘,他不會再來找麻煩了吧!”
“短時間應該不會了,他今天來無非是我上次教訓了他的人,想來借題發揮懲治我罷了,如今他應該也看到了,姑姑雖然不在了,我也不是好惹的,欺軟怕硬,人性如此,他一個錦衣衛指揮,煩心的事多著呢,哪有時間天天盯著我們!”
沈云舒點點頭,心里對夢娘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傍晚,夢娘讓雪心替她招呼一會兒客人,自己回房間換件衣服,剛脫去外衫,卻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便讓沈云舒去告訴雪心別誤了事。這幾日夢娘忙的像個陀螺,連換個衣服,腦子里都是各種事,生怕出了差錯,正胡思亂想間,衣服已經脫的只剩小衣,她隨便拿起一件衣服,正在身后系里衣的腰帶,忽然有人接過帶子替她系上了,夢娘想著沈云舒怎么這么快便回來了,便隨口問道:“云舒,跟雪心可都說明白了?”
半晌無人應聲,夢娘覺得不太對勁,一回頭只見趙康時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后,她本能的想要后退,一時沒站穩便要摔到地上,趙康時一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才不至于摔倒。
夢娘掙脫了他的手臂,心中明明十分不安,嘴上卻依舊強硬道:“聽聞趙大人前些日子受了重傷,現在看來應該是無大礙了。”
“已經好多了。”趙康時依舊沒什么表情,可他的臉色卻是十分蒼白,任誰都看得出他重病未愈,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看趙大人的臉色,今天應該不是來睡覺的,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我受罰昏迷之前確實很想問問你為什么要騙我,利用我,陷害我,可這些天我已經想清楚了,無非是在你心里,蘭姑的性命比脫籍從良更重要罷了,如果能借機利用一下仇人讓他吃點苦頭更好,你這樣做合情合理。”趙康時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溫和。
夢娘故意矯揉造作的將手臂搭在他肩上,調笑道:“所以你今天來是已經想好了如何報復我嘍?”
趙康時一把攬住她的腰答道:“我為何要報復你,比起我爹和我帶給你的傷害,你對我做的這些不值一提。”
夢娘只覺得趙康時今日說話十分古怪可笑,便歪著頭笑道:“趙康時,既不問罪,也不報復,那你今天來是為了什么?”
趙康時一只手從懷中拿出刑部的特赦文書,另一只手將夢娘勾住自己肩膀的手攥住拉至胸前,將文書塞到她手里,溫聲道:“綺夢,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官妓了,你自由了。”
夢娘震驚的將手里的文書展開,只見上面赫然蓋著刑部的大印,文書中間赫然寫著陳綺夢三個字。不知為何她忽然眼睛酸酸的,她曾經無比渴望這樣一張紙,可如今它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手上了之時,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歡喜。不對,趙博元怎么可能給自己特赦文書?想必是趙康時答應了他什么作為交換吧!便譏諷道:“你爹怎么會給你這個?你答應他娶他安排的大家閨秀了?所以你現在是來通知我可以做你的外室了?不對,你現在應該是想把我留在身邊,慢慢的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對不對?還是你有什么別的要求?”
趙康時搖搖頭,看著夢娘,一臉真誠道:“都不是,而且我也沒用自己的婚事交換。你如果愿意留在京城我自然開心,你如果不愿意留在這,去哪里都可以,我只希望從今以后你能開心,自由,平安,這就是我的要求。”
“趙康時你瘋了吧!”
趙康時越過夢娘眼里的不解,牽起她的手柔聲道:“綺夢,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也不愿意承認。我不愿意承認我這種自視甚高的人居然會喜歡一個教坊司的官妓,我不愿意承認我對你那偏執的占有欲是因為我喜歡你。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日去陳家抄家之時沒有救下你。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我只知道我總是控制不了的想你,我想每天都能見到你。這些年有好多次我都想好好跟你說說我的心意,可話到嘴邊,就變了味。我做了很多失去理智的錯事。從今天起不會了,我想好好彌補你,我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我趙康時對天發誓,今生今世,我只愛陳綺夢一人,絕不會娶別的女子,哪怕你永遠不跟我在一起,只要你能開開心心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愛?”夢娘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了,她拿著那張文書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只覺得心痛如刀絞,太遲了,已經不能回頭了。夢娘擦了一把眼淚,將文書輕輕揚起,臉上卻帶了幾分嘲諷道:“這番話如果你早一個月說,我說不定真的會虛情假意的答應你,可惜,太遲了。”
夢娘說罷,大笑著將寫著自己名字的特赦文書撕了個粉碎。
趙康時還沒反應過來,文書已經化作紙片紛紛揚揚灑在了他眼前。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趙康時喊道。
夢娘冷笑道:“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姑姑將教坊司交給我,除非我們陳家沉冤得雪,否則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教坊司。”
趙康時只覺得氣急攻心,捂著胸口費力的說道:“這教坊司這么多女人,哪個不能替你!綺夢,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沒必要為了報復我糟踐自己,我不求你會愛我,甚至不求你感激我,你能不能放過你自己,出去過清白日子不好嗎?”
“不好!我命賤,過不來清白日子,我就愛在這風塵堆里打滾,你管得著嗎?”夢娘收起臉上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勉強擠出個笑臉走到他身邊笑道:“趙大人既然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我也得說一些,趙大人,從前是我不懂事,對大人多有沖撞得罪,以后這教坊司的生意就是我來做,若是能有趙大人做靠山夢娘求之不得,大人放心,以后您再來光顧,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您說好不好?”
趙康時臉色更加蒼白,神情也更痛苦,一只手緊緊捂著胸口,另一只手緊緊支撐在桌子上,夢娘并未放過他,而是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說道:“趙大人,睡覺可以,不過我陳綺夢永遠永遠都不會跟你在一起,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趙康時身形踉蹌的起身,落荒而逃,推開門的那一刻,夢娘看見沈云舒呆呆地站在門口,眼里閃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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