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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沈云舒一早去給江辰送飯,一推開門卻發現江辰早已沒了蹤影,屋子也收拾的干干凈凈,只有他帶來的書和蘭姑給他縫制的衣服不見了,看起來應當是不辭而別。

        沈云舒跟夢娘說這件事,夢娘只說他早晨來道過別了,反正他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夢娘便沒攔著。沈云舒心想這人還真是沒義氣,竟都不跟自己說一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去送送他,夢娘也同意了,臨出門時,夢娘忽然問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云舒不假思索答道:“四月十二。”

        夢娘手里的梳子忽然落到了地上,沈云舒趕緊將梳子拾起,抬頭望向夢娘時,卻發現她臉色蒼白,不免有些擔憂道:“姑娘,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夢娘強撐著笑了笑道:“沒事,可能是沒休息好,我想再睡一會。你快去吧,再遲了,江公子該出城了。”

        沈云舒只好點點頭,出去尋人了,終于在出城的路上看到了江辰,生怕趕不上便大喊道:“江子深。”

        江辰似乎聽見有人喊自己,一回頭,只見沈云舒氣喘吁吁跑到他面前,佯裝生氣道:“江子深,你怎么這么沒義氣!本姑娘辛辛苦苦照顧了你半個多月,你不說以身相許也就罷了,怎么還一聲不吭就走了,連書信都不曾留下半封,當真是沒情意!”

        江辰那張苦瓜一樣的臉終于有了點笑容,“好啊,不如我以身相許,你跟我回蘇州種田去。”

        “算了吧,你今天就這么干脆利落的丟下我,我真跟你去了,難保不將我又丟在哪里!”

        江辰有些羞愧的笑了笑,“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叨擾太久了,又沒什么可以報答你們的,早些走了不給你們添麻煩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好了,朋友一場,我送送你。”

        兩人并排走著,沈云舒看著身邊的人,憔悴拘謹,才短短三個月,那張俊美的臉已經不復往日的神采了。江辰抱著江父的骨灰,沉默的走著,路過翠繁樓時,沈云舒想起當日四人一起在此處觀燈,一時間百感交集,便開口道:“江辰,此次一別,此生可能不會再見了,我請你喝杯茶好不好。”

        江辰看著眼前的翠繁樓,不由得想起上元燈會那天,也是在這里,遇見了他們,于是沒有拒絕,沈云舒請他又去了當時的位置,江辰打量著周圍,一臉的悵然若失。

        沈云舒看他神色,便寬慰道:“你上次畫的那副畫,還掛在我家姑娘屋子里呢,姑娘說你的畫功出神入化。”

        江辰搖頭苦笑道:“你不必寬慰我,放心吧,我不會尋死的。”

        沈云舒不知該說些什么,便拿了塊茶餅給他,江辰接過茶餅,卻問道:“我聽說衡夫已經離開京城了。”

        “嗯,你們離開錦衣衛那天他就走了。你不恨他了?”

        “那天我怒氣上頭卻是跟他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可后來冷靜下來想想,他何曾時這樣的人?不過是屈打成招,為了保全性命罷了!我為何要恨他?”

        沈云舒抿了抿嘴,將實情咽回肚子里,這既然是李經年的心愿,自己也應保守秘密。

        江辰咬了一口茶餅,居然有點苦澀,他看著窗外,喃喃道:“早知道會這樣,我這輩子都不會來京城,更不會考科舉。”

        “江辰,你別這樣說。”

        “我娘親究竟怎樣一個人?”

        “姑姑這個人心地善良,嘴硬心軟,又很有本事,是很讓人敬佩的。”

        “陳姑娘也是這樣說的,可是我娘親,那位郡主娘娘我只見過她一次,她留給我的就只有這條命和這些衣裳。我甚至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陳姑娘說我養父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可在我的記憶里,我爹就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人,靠著種田,饑一頓飽一頓的養活著我們一家人,從小爹就跟我說不指望我將來有什么出息,只要我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輩子就好了。我十歲才開蒙,那時候叔叔搬到了蘇州,他教我讀書,不知怎的,那些東西我看一遍就記住了,再后來,叔叔出錢送我去學堂,起初學堂里的那些人十分看我不上,覺得我是窮人家的,定然愚笨,誰知不到一年,我便將他們都超了過去。我平素第一次知道被人看得起是什么滋味。

        后來我就瞞著我爹偷偷去考了府學,我爹知道了把我狠狠打了一頓,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打我,他不許我進府學,更不許我考科舉。我自然是不肯,我爹就用性命要挾,他說我若不答應他,他就死在我面前。我們倆僵持不下,最后還是我叔叔出面調停,說各讓一步,讓我進府學讀書,但不可以考科舉。我那時候十五歲,年輕氣盛,只覺得父親鼠目寸光誤了我的大好前程,我既然看到了外面的繁華,知道了自己的天賦所在,我如何能甘心再回去跟我爹一樣一輩子做個沒出息的農戶!我爹不是不許我科舉嗎,我就終日跟府學里的紈绔子弟混在一起,吃喝玩樂,他們需要我的才學給他們充面子,我需要他們的錢帶我長見識,大家各取所需。我叔父幾次來府學得知我荒廢功課,很是生氣,我卻一心只想用這種方式報復他們,就這樣渾渾噩噩又過了幾年,我叔父去世了,他臨死之前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子深,你的才學不應該浪費在這些花鳥魚蟲身上,你應該用在正道上。讓我不要再頂撞我爹了,他很不容易。

        我決定離開府學,任命回家做個農人,可我爹突然跟我說,如果我想考科舉,就去吧,然后我就發奮讀書來了京城。我以為我能在這里一鳴驚人,改變我自己的命運,讓我爹能來京城過上好日子的,可我犯了彌天大錯。”

        “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錯就錯在自負聰明,口不擇言,惹來滔天禍事,牽連好友,害死師長,逼死父親。我這樣的禍害,偏偏所有人都在保全我,我寧愿死的人是我。可那么多人為了救我而死,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江辰說著自嘲的喝了一杯酒。

        “快看,狀元郎來了!”

        身后忽然一片騷動,一堆人聚到窗前,沈云舒這才想起今天是狀元游街的日子。她看向窗外,只見今科進士正在游街,為首的狀元郎一身紅衣,簪著花,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街上緩緩行者,只覺得優雅從容。沈云舒瞇著眼睛想看清他的長相,奈何隔得太遠,實在看不真切,遠遠看著,只覺得應當是個很好看的小郎君。

        身后嘈雜的聲音響起。

        “這就是狀元郎啊!這么年輕,不光有才學,長得還這么俊俏!”

        “這位新科狀元柳宜年,是從前左都御史家的獨子。”

        “就是那個被親家牽連外放的柳御史家?”

        “正是呢。”

        “往年不是傳臚唱名之后便要游街嗎?今年怎么這樣遲?都發榜這么久了才授官游街?”

        “還不是因為前一陣子的科場舞弊案,鬧得那么大,百年未見呢,故而才拖到現在。”

        “要我說他就是運氣好,聽說今年狀元本來是那個叫江江辰的,卷進來科場舞弊案,才讓他撿了個狀元!”

        “可不是,科場舞弊案聽說死了不少人呢!翰林院的程大人都自盡了,吏部尚書林大人家好像也要被抄家了,這人的運勢真的不同,有的人抄家滅族,有的人春風得意,有的人落寞離場。”

        沈云舒聽著身后那些人的閑言碎語,只覺得十分刺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再一看對面那位正處在風口浪尖中的仁兄,倒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般看著窗外,他的目光落在游街的狀元郎身上。

        一身粗布麻衣的江辰,憔悴消瘦,失意茫然的看著柳宜年一身紅衣,春風得意,瀟灑倜儻的從翠繁樓下打馬而過。江辰心中說不上來的酸澀與落寞,差一點,差一點今日名動京師的就是他了。

        沈云舒看出來江辰的郁悶,便開口道:“也不過如此嘛,那有那么天上有地下無的,我雖看不真切,但我猜樣貌才氣肯定不如你。”

        江辰有些苦澀的笑了笑道:“那日買的開了光的孔明燈,當真沒用。”

        沈云舒歪著腦袋疑惑道:“孔明燈?你不是沒寫嗎?”

        “我其實偷偷在不起眼處寫了一句。”江辰幽幽的嘆了口氣。

        “寫的什么?”

        “明年此日青云去,卻笑人間舉子忙。”

        柳宜年在御街上騎著馬,感受著周圍羨慕的目光,路上不時有人向他投擲香囊,他都不曾斜視一眼,路過教坊司的時候,他卻本能的抬頭向上望了一眼,隔著細細密密的微雨,他撞見了一汪他日思夜想的秋水。四目相對之時,夢娘立刻轉身離去,只一瞬,那個日日夜夜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夢娘其實并未回房,她只是躲在窗戶后面,偷偷看著柳宜年,那日她聽聞柳宜年中了狀元,歡喜的整夜未眠。她不希望有人想起他們那一樁姻緣,其實只能透過窗戶遠遠看見柳宜年過的好就很好了。夢娘手中始終緊緊握著一個玉佩,那是昔年她與柳宜年定親時的文定之禮,她聽著窗外熱鬧喧囂的聲音,只覺得心口撕裂一般疼痛,那么遠,他應當是沒有看到自己的。他一定不要看到自己,不要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她珍之重之的將其放在心口,淚如雨下。

        江辰跟沈云舒說不必送了,沈云舒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快走兩步拉住他的袖子倒:“江辰,我知道我現在無論說什么聽起來都像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知道你有鴻鵠之志,我也知道仕途斷了對你來說有多痛苦。可你是雄鷹,你終究是會翱翔在青云上的,無論是京城還是蘇州,無論是做官還是做民,你都可以靠你的才華名垂青史的。人這一輩子又不是只有科舉一條路,更何況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說不定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呢!江子深,我希望你永遠都是我初見你時自信明朗的樣子。”

        “謝謝你云舒,你真是個很了不起的小姑娘,你的話我會牢牢記在心上的,希望下次你見到我時,我還能是讓你討厭的樣子。不必送了,你也保重。”

        江辰說罷轉身下樓時忽然回頭笑道:“方才有位貴人也是這么勸慰我的,說起來,你們還算是心有靈犀。”

        貴人?沈云舒正一頭霧水時,身后忽然傳來了咳嗽聲。沈云舒聞聲望去,只見里面雅座里影影綽綽坐著一個男子,一陣風吹起簾子一角,露出那人的半張臉,沈云舒訝異于那人居然是是朱翊珩。

        沈云舒走過去本欲行禮,又想到這是在外面,朱翊珩未必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便道:“朱公子,您怎么也在這?”

        朱翊珩拿起茶盞吹了吹,頭也沒抬的嘲諷道:“本王本來是想來喝杯茶,沒想到看了一出好戲。沈姑娘這張嘴慣是會騙人的,把人家說的這般好那般好,又要以身相許的,怎么不跟他一起回蘇州,還不是舍不得京城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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