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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成明十四年的清明并未下雨,朱翊珩提著一個食盒和幾株石榴花去了城西的荒山,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山上,有一塊小小的墳塋,里面躺著的是他從前的未婚妻,韓寧。

        山路難行,朱翊珩只帶了青云同往,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的平坦處,遙遙可以望見不遠處似乎有一個墓碑,朱翊珩便讓青云在這里等候,獨自一人前去祭拜。

        他整了整衣冠走至墓前時,才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個女孩正在祭拜,不過剛剛被墳前的野草擋住了,故而他才沒看到。那女孩正在擦墓碑,她似乎感覺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回過頭,兩人都吃了一驚,那女子居然是沈云舒。

        朱翊珩冷著一張臉問道:“你怎么在這兒?陳綺夢讓你來的?”

        沈云舒點點頭,“對啊,姑娘走不開,就讓我來替她來掃掃墓,祭拜一下。”

        沈云舒說完快速掃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并未帶護衛(wèi)親隨,應當也是來祭拜韓寧的,便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怡王殿下,你也來祭拜韓姑娘?”

        朱翊珩覺得沈云舒這種滿肚子心思的小姑娘如此發(fā)問,定是覺得他現(xiàn)在的行為看起來惺惺作態(tài),故意問這種話想讓他難堪,便也不看她,漠然道:“閑來無事,來看看故人。”

        沈云舒發(fā)誓自己真的只是想隨口寒暄點什么,可話一出口就已經(jīng)感覺到不妥了,尤其是看見朱翊珩的臉色越來越臭,只能帶著一臉尷尬的笑意,點點頭退至一旁。

        朱翊珩將為韓寧準備的水酒祭品擺上,將幾株石榴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墓前,沈云舒看他獨自一人前來,事先也不知自己會在此處,應當不是作戲。他居然還記得韓寧喜歡石榴花,倒真是稀奇,一時沒忍住揶揄道:“殿下真是長情啊,連故人喜歡石榴花都記得清清楚楚。”

        朱翊珩不耐煩的側(cè)目瞪了她一眼,“陳綺夢跟你說的?”

        沈云舒并不以為然的聳聳肩道:“不是,程姑娘說的,我送她回鄉(xiāng)的時候,她說‘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我喜歡微雨,綺夢喜歡荷花,韓寧喜歡石榴花。’我就記住了。”

        朱翊珩忽然轉(zhuǎn)身皺眉道:“別人隨口說的話你都能記得這么清楚!”

        “比不得殿下日理萬機,我這種閑人腦子里空的地方多的是,凡是我見過的人,他的樣貌名字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不像有的人面對沒用的人需得見三次才能勉強記住她的名字和樣貌。”

        “沈云舒,你莫不是出門前吃了炮仗,方才初見本王還嚇得直往后縮,現(xiàn)下倒是伶牙俐齒起來了。”

        沈云舒本來還要再辯,復又害怕自己真的惹惱朱翊珩,便道:“殿下恕罪,云舒一時失言,無意冒犯,想必您與韓姑娘還有話要說,民女先行告退。”

        朱翊珩冷眼看著沈云舒走遠了,才轉(zhuǎn)過身往兩個小小的夜光杯里斟滿了葡萄酒,韓寧生前最喜歡葡萄酒,她說將來他們成婚的合巹酒也要是葡萄酒,還需得用夜光杯盛酒。她那天那樣興奮的靠在他懷里計劃著他們的大婚,他們的以后,可那天之后,韓家就出事了。朱翊珩收了收思緒將一杯灑在韓寧墓前,另一杯敬了一下韓寧便一飲而盡。

        酒不醉人人自醉,朱翊珩覺得自己頭有些發(fā)熱,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摩挲著石碑上的寧字,心中某處忽然疼了起來。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是一個自私?jīng)霰〉娜耍瑸檫_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韓寧并不是他放棄掉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后一個,他本以為不會有什么不同的。這三年多,他從來不去韓家故宅所在的城南,也不許身邊任何人提起韓寧的名字,連那些年他們來往的信物書信也都一并燒了,他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把韓寧忘得干干凈凈,所有人也都這樣以為。可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韓家出事后的那一個月,他聽說韓寧被沒入樂籍夜夜夢魘,每每醒來他都發(fā)瘋般的想去把韓寧救出來,可太陽升起他的理智也就回來了,不值得,一個棄子而已,不值得。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過是戲演的太久,自己分不清罷了。

        他開始沒來由的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喜歡韓寧,他害怕自己這種想為她冒險得罪皇兄的想法,他害怕一切不受控制的東西,哪怕是自己的感情。他絕不允許自己的計劃里出現(xiàn)任何的錯誤和偏差。可他不知道,感情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無法控制的,不會憑空出現(xiàn),自然也不會憑空消失。他那層虛假的自以為刀槍不入的偽裝在得知韓寧慘死的那一刻就徹底坍塌了。他恨不得將錢敏達碎尸萬段,可此刻不能。他讓人查到了當初害死韓寧的那隊兵,他們本就是民兵,服過兵役此時都歸家了,他還是派人將他們一個個找了出來,全都殺了,拋尸荒野。朱翊珩生平從未悔恨過,這是第一次,他曾經(jīng)慶幸過他接連夢魘一月余后便再也沒夢到過韓寧,卻不知,那是因為她已經(jīng)死了,冷血無情的人根本不配她入夢來見。

        朱翊珩將頭靠在石碑上,聲音是無盡的繾綣溫柔,“寧兒,前幾天程華青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你?我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可我竟然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可能是你那天我替你抄功課,你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朵桂花掉在你發(fā)間;可能是你那次翻墻出來,沒有站穩(wěn),失足跌落在我懷里;也可能是那一回你拿著一把紅纓槍把那幾個將軍家的小公子打的落花流水。”朱翊珩說著說著忽然面色一凜,發(fā)狠道:“寧兒,我已經(jīng)把害死你的士兵都殺了,錢敏達、錢尚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終有一天我會為你討回公道。”說罷竟拿出一把刀割破了手掌,血順著傷口流到酒杯里。

        過了一會,他用血淋淋的手撫摸著墓碑,只覺得視線了模糊,幾行熱淚涌了出來,他哽咽道:“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你也不用原諒我,你需得好好記住,記住我這自私?jīng)霰〉淖炷槪粲衼砩阋欢ú灰儆鲆娢伊耍羰怯鲆娏耍惨欢ㄒ浀眠h遠躲開。你這樣英姿颯爽的姑娘,是值得被人全心全意愛著的,千萬不要再喜歡上我這樣沒心肝的人”

        沈云舒躲在不遠處草叢里看著哭的泣不成聲的朱翊珩心中五味雜陳,她對朱翊珩的感情很復雜,她見過他假面撕碎后的樣子,本應敬而遠之,可又總是忍不住對他生出新的好奇。故而她剛才走遠了又偷偷折回來就是想看看朱翊珩到底會不會說些虛偽肉麻的話,為自己當年的袖手旁觀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可他居然沒有,反而是說了這么些奇奇怪怪的話。

        沈云舒不由得腹誹,他如果真的喜歡韓寧,她現(xiàn)在應當還好端端的活著,怎么會只剩這么一座荒草叢生的墳塋,可若真的全無情意,怎么會煞費苦心的把當年傷害過韓寧的那些兵天南海北的找出來給她報仇。沈云舒想不明白,最后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真是蠢,居然還在這猜他的心思,管他作甚,難不成還對他抱有幻想不成,在人家看來自己這種草民不過是一條賤命,還要上趕著繼續(xù)被輕賤不成!思及此處,沈云舒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東廠暗牢里,

        周嘉南正在整理卷宗,忽然小太監(jiān)一臉興奮來報:“周公公,老祖宗來了。”

        周嘉南聞言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拜道:“請老祖宗安。”

        “起來吧。”劉千山笑意盈盈的看著周嘉南道:“你有福氣,陛下有旨意,預備抬舉你呢!”

        劉千山看著一頭霧水的周嘉南,笑道:“陛下說你差事辦得好,很得力,決定提拔你為東廠提督。”

        周嘉南聞言心中喜不自勝,面上卻是愧不敢當,連忙跪下道:“老祖宗,奴才年輕不懂事,如何擔當?shù)闷鸢。 ?

        劉千山把他扶起來道:“陛下說你擔當?shù)钠穑憔蛽數(shù)闷稹!?

        “只是,若奴才頂了干爹的職,干爹他”

        “放心吧,陛下讓他改任御用監(jiān),依舊是首席秉筆。”

        周嘉南一臉如釋重負道:“那便好。”

        劉千山打量著他笑道:“人人都知道李公公這些年待你并不好,你倒是不記仇,還挺孝順他。”

        周嘉南低頭答道:“干爹他對我是嚴厲了些,可這么多年干爹也教了我不少道理,若是沒有干爹,也沒有今日的我,做兒子的自然要孝順,干爹縱然又不是,也是我們不省心的緣故,老祖宗您說是吧!”

        劉千山滿意的點點頭,“我與你投緣,總?cè)滩蛔《嗵狳c幾句。你可知為何要破格提拔你做東廠提督?”

        周嘉南思索片刻答道:“大概是為了制衡。”

        劉千山略微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周嘉南這才繼續(xù)說道:“東廠設(shè)立的初衷便是為了牽制錦衣衛(wèi),可這些年干爹和姜指揮越走越近,東廠也好多年沒替陛下單獨辦成什么大案子了,如今錦衣衛(wèi)一家獨大,陛下應當是希望東廠能重新?lián)碛兄坪忮\衣衛(wèi)的能力。我年紀小,根基淺,與各方勢力牽扯不深,此時又是用命掙前程的年紀,自然不敢不盡心。”

        劉千山滿意的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和善,“不錯,果然聰明,也夠坦誠,我沒看錯你。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按照慣例,首席秉筆都要兼任東廠提督,這次卻為了提拔你破了這個例,陛下是真的看重你。陛下多次夸獎過你的字,這樣好的字,不做秉筆就太可惜了。你若能不負陛下的期望,何愁沒有好的前程?”

        周嘉南聞言鄭重跪下道:“奴才多謝老祖宗提點,奴才知道能有今日少不得老祖宗的美言,這些恩情,奴才沒齒難忘,若有用的到奴才的地方,奴才甘效犬馬。”

        刑部尚書府,

        大夫正在為趙康時診脈,趙博元在地上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趙康時下午祭拜完亡母下山的路上,忽然暈了過去,便又被抬回了尚書府。

        大夫開完藥方后對趙博元作揖道:“趙尚書,大公子身上的外傷已無大礙,只是內(nèi)傷一直未愈,情緒波動便會暈倒。好在大公子底子好,若是好好用藥,再過一個月應該就能好全了。只是切莫再像上次一樣急火攻心了,那于身體是大大不利的。”

        趙博元讓下人給了賞錢,待大夫走后,才坐到趙康時旁邊,語重心長道:“康兒,我不是讓你在家里祭拜你母親嗎?你為何非要去那山上?你如今這個樣子,你母親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禮數(shù)不周的!”

        趙康時并不看他,冷冷答道:“這府里都是我娘不想看見的人,如何祭拜?”

        趙博元也氣的把頭扭向一邊,聲音中帶了幾分慍怒道:“行啊,你就這樣糟蹋自己吧!我說了多少遍讓你離那個陳氏遠一點,你不聽,巴巴的去找她倒是把自己氣的吐了血。若不是我派了親隨暗中跟著你,今年你母親就沒有兒子祭拜了!那女人對你的癡心不屑一顧,你把她視若珍寶。我找了那么多名醫(yī)把你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費了那么多心思教你成才,倒養(yǎng)出了個冤家!”

        趙康時也沒好氣道:“本不愿給趙尚書添麻煩,明日我便回北鎮(zhèn)撫司,您放心,藥我會按時吃,我并不想死也沒那么容易死,這點你大可放心。至于我見誰不見誰,就不勞您費心了。”

        趙博元轉(zhuǎn)過身大驚失色道:“你還要回去!這錦衣衛(wèi)有什么事非得你去辦!”

        “抄家!”

        “這種有損陰德的事別人躲都不及,你還上趕著往上湊,你還嫌你的名聲不夠難聽嗎?”

        “抄家是我職責所在,昔年也沒少幫你做吧!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是你讓我病中的母親勸說我考武舉的,你說我的武藝更好,以我的學問就算能勉強考中進士,也不過屈居末流,可考武舉不同,一個精通文墨的武人,必定會得到陛下青睞,就算得不來狀元,也會名列前茅。而且,我進錦衣衛(wèi)不也是你的安排嗎?你不就是希望借錦衣衛(wèi)的刀,除你想除的人嗎?在我看來朝廷鷹犬的名聲可比奸臣之子要好得多!”

        “你!”趙博元被這一番話噎的啞口無言,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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