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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程


“魏太傅,太傅且慢!

        為著梁京鼠疫工作的進展,這些日子的早朝都被唐鶴罷免了去,也只有三品階上的大臣,會每日聚于養心殿來論政,宴云德便在這寥寥的絆袍之中一眼便望見了他老師那身緋色的官服。

        魏甫閣受著身側內官的攙扶,緩慢地轉過了身去,他已年近半百,又得先皇“尊傅”的相稱,是可以在宮中享步攆的優待,但就著此事也有大臣議論說,魏太傅孤高自傲,哪瞧得上圣上的禮敬。

        那內官瞅著眼色,心中只道這位傅通史可真是殷切,每日都巴巴地往當朝太傅身側湊,于是,他給宴云德行過禮后,便也沒有著急退下,而是留心聽了一耳他們的對話:“老夫看你今日心情尚佳,得喜事了?”

        “梁京城內外的患疫百姓這三日都不再增幅,這是天佑我大梁,福澤綿長!

        那內官只覺著這位宴通史油嘴滑舌,便不屑地離去后,宴云德才轉了臉色,在魏甫閣耳側輕聲道:“務院今早下了柳延玉的罪詔,這事算落定了嗎?老師。”

        魏甫閣立時沒接話,只一步步地向前邁著,他自知時日無多,但這青階的石板路他走了三十多年,他想把這事做得有始有終。

        “你沉了這么多年氣,執著于你母親的往事,但柳延玉只是你漫漫官道上的一階,你如今邁上去了,就不想再登登?”

        宴云德自問自己不是個胸有丘壑的人,他撐著一股勁,想把母親的仇怨報了,把宴家的屈辱洗刷,可當柳家倒臺后,他卻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空蕩。

        他以為把宴祈推上參議院后,可以填補內心的空缺,這孩子比自己有志向,他原應該是要把這位子接給他的,但現下自己卻沒來由地有了猶豫。

        魏甫閣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沉聲道:“孩子,老夫把你這一路過來的青袍換成了如今的緋袍,是想還有老命能目睹一眼那仙鶴在你身上熠熠生姿,而不是希望你只能像這孔雀一般顧影自憐!

        宴云德看著他老師撫著那石雕扶手獨身向前,他把自己落在了后面,老師曾說自己和他年輕時的一段光陰很像,那么那時的老師也是選擇了如今的這條青階路,走到了現在嗎?

        朝堂之上有哪位大臣心中不是懼怕唐鶴的,他在登基大典上嗜殺成性,掙脫了在太后身邊牽線木偶的戲份,自成皇黨一派,如今又借機拔掉了太后的錢袋子,使得戶部尚書一職空了下來。

        所以在唐鶴征問誰可舉薦戶部尚書一職的人選時,竟也沒人敢吭聲,后黨中人自是不會叫囂,但唐鶴這邊的人又摸不清他們這個皇帝是什么心思,于是局面便不自然地沉寂了起來。

        恰時,在旁的蔡閣老倒是開了口,但不是為著人選一事,而是另有隱情:“皇上,老臣有思量!

        “蔡閣老是想從你的刑部給吾送一名尚書過來嗎?”

        “怎會,刑部如今才正是缺人手的時候,老臣是想讓皇上給指個人來刑部,當侍郎一官!

        唐鶴立時心下了然,他知道柳延玉一事沒完,區區兩件私養和通敵之事只能拿掉他尚書一職,柳延玉性命尚存,他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算著時日,宴祈該帶著人回京來了,所以唐鶴一直沒提,他知道會有人惦記著這事,但這個惦記的人不是傅連云倒是讓他有些稱奇。

        “荊州太守郭大人,今早來叩我刑部的門,他自言抓獲了柳延玉的姘頭方女子,又把方女子生前所寫下的一應證詞呈交于我刑部,但卻道她如今已染鼠疫離世數日,尸身還存放在城外的亂葬崗之中!

        蔡閣老沒意識到他的話引起了眾人心中的軒然大波,只繼續娓娓道:“老臣覺著這郭太守有膽識,特想把他舉薦給皇上,委任到我刑部來當侍郎一職!

        唐鶴沒作聲,便讓人覺著是這柳延玉的事又被翻出來了,惹皇上不高興了,可話說這事最應該提的人明明是京兆尹,他是這鼠疫一案的主事,可這兩日卻連連告假,難不成這郭太守就是傅連云推給蔡閣老的?

        只這么一想,倒是也合情合理了起來,傅連云一向愛自欺欺人,他定是覺得只拿郭太守許是會不成事,才央求了一向的好好先生蔡閣老。

        今日的早朝只在太后請皇上移步慈寧殿時,便匆匆散了去,這事沒論出個結果,現下郭太守還在刑部坐著,如若唐鶴令人屬實了,那柳延玉就要再加一狀禍國的罪名,他必是性命難保。

        御書閣在那日宴云德的突來巡查后,便成了工部加班加點的工作,這書閣落地后才顯得龐大,九根立柱隔出的八開間內,藏書不可計數。

        魏甫閣抽出了一本《魯班書》,他擦了擦書脊上沉積的落灰,對宴云德淡然道

        “如今柳延玉還尚存生機,但你宅心仁厚想只他落個發配之地去自生自滅,可他不甘這樣想,郭太守可以是他山枯水盡的救命稻草,也可以是他的致命一擊,而這就取決于孩子,你的抉擇!

        宴云德看見了這書閣對面的水榭上,那云帆堂的門匾,他猶豫了:“太后不會再保他,柳延玉用郭太守只會是白板一塊,是昌平候要回京了嗎?”

        “不錯,他爹可能不會有保他的心思,但昌平候畢竟是國柱石,再來個他或許可以控制的郭太守,老夫覺得這柳延玉會想再來一次孤注一擲!

        魏甫閣翻閱書的手不止,他拿的是上冊,講的是道術一類,但俗稱卻是白巫術。

        其實魏甫閣也好,乃至于是宴云德和傅連云之輩,他們沒有那么多世家的頭銜,所以便什么都要學,什么事都要斟酌再斟酌后,才會有贏得的可能。

        沈勛翼一行人再回京時走不了水路了,九江因著這猛禽一事,被唐鶴下令封江了三月,他或許是真的惱羞成怒,但卻苦了那群吃慣了船上飯的伙計,他們沒了生路,便只能和挨著九江的河東道兄弟們搶飯吃。

        這河東道上常年走的是鏢局生意,本就是狼多肉少的局面,現在還來了一邦外行人,他們原先吃酒的兄弟肯定不樂意,便成日里常為著這事爭的大打出手,可憐九江的伙計落不著好,個個都是那一窮二白的模樣。

        陸行回梁京花費的時間會更多,于是和朗便一天內能去看貨看個四五趟,卻還是放不下心來。

        “翼哥兒,你選這些外行人,他們又不懂行話,要是還心思不純,錢財被騙了還好說,他們要是還一不做二不休……”

        沈勛翼抬手折掉了那枝曬著陽光的花枝,嫌棄道:“你說話怎么這么晦氣,這是三分保平安,他們都是笑面佛做慣了,便肯定不至于黑心至此,而且就算應了你的烏鴉嘴,見著土匪了,大不了給點錢,讓他們對著笑笑了事!

        和朗摸不著頭腦,他還想問問這“三分保平安”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就見著他家翼哥兒又拿花枝去招惹人。

        “那山茶樹叫我折一條花枝來借花獻佛,遂生不若收下,當是給樹神他老人家賣個情面!

        宴祈伸手接了,嘴上還順應了沈勛翼的玩笑話:“好啊,那樹神知不知道我們這一趟是兇多吉少了?”

        沈勛翼看了看后面那些個衣衫襤褸的鏢頭,正經道:“他們那么和藹可親,哪能?”

        許是被這句話逗笑了,宴祈的話語間也自然地帶了些輕快:“不止,還有走投無路,世子爺,你不怕他們偷了你的錢去買酒喝。”

        “什么你的我的?我許你的一艘船還沒出手,你倒先送了我這么一份厚禮,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你倒先分起了你我,叫我好生難過!

        沈勛翼見他不接話,又慢悠悠道:“這幾個連貨都沒膽盜的毛賊,和徐府那滿院的吸血蟲相比,遂生是更怕哪個?”

        已是桑榆暮景了,宴祈的眉頭被晚霞添了幾分愁容道:“你信得過他們,是因為信得過褚相公,三分笑,理,酒,他們在九江上被教的很好。可惜我信不過徐府,只能和徐延敬一般在皇黨和后黨間首鼠兩端!

        沈勛翼聽了心里有些憋悶,卻又想討這條只身的鬣狗一笑,便道:“我說不得你,你怪會拿話堵我。”

        還有將近三里程的路便到了椿山,那里已經很挨近梁京了,鏢頭與他們啟程前商定的是要在椿山的柏林禪寺歇一宿,沈勛翼知道那地,那里有他的一位故人。

        這柏林禪寺沒什么特點,就是破,可能唯一讓人有看頭的就是它的名字,說是因為寺院內柏樹成林,才能得著這么個正經的名字。

        可等著沈勛翼時隔三年再踏足這里的時候,那院內的柏林早早便被僧人砍了去燒柴火,只留下一群光禿禿的樹樁,便顯得這所禪寺更凄涼了。

        晨起的時候沈勛翼就讓小白給他娘捎過信,這會子天已經暗了,沈勛翼剛邁過禪院門,就遠遠地瞧見了那站在東廊下的兩道人影,她們像是給禪寺打上了層暖照燈,讓他的心頭頓時便和煦了起來。

        宴祈沒在意聽到身旁和朗的絮叨,他在跟著和朗一步步走向西廂房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跪在泥階上的沈勛翼,他背向宴祈的身子在不住地打顫。

        怕是會連那佛堂內,孝親孝賢地地藏王菩薩看了也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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