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瀟剛進門，就看見顏辭正在廚房里忙碌，她放下東西，倚在廚房門上跟顏辭聊天。

        顏辭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綻開一朵花，就接著忙碌了。

        梁瀟看見她笑靨如花的臉，不忍心開口。

        現在早已過了飯點，顏辭這個時候才做飯，是為了等自己吧。

        這樣的場景，是她在腦海里描摹過無數次的闔家歡樂圖。煙霧繚繞的廚房，忙碌的女主人，跟客人寒暄的另一位主人，這就是她理想中的家啊。

        在她心里，唯一的親人，只有安歌。可是安歌，同樣是個不會注意生活品質的人。她跟安歌，更像是并立在懸崖上兩棵樹，相互扶持又相得益彰。

        那么，她跟顏辭呢？她找不到合適的形容。

        她倚在門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顏辭閑聊。她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親手斬斷這種溫馨，對她，對顏辭來說，都太殘忍了。

        可是，不辭而別，對于顏辭來說，會更殘忍吧。

        顏辭見她發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回過神來。

        “想什么呢，我做了飯，你去盛飯吧。不能讓我一個人干家務吧。”顏辭故意調侃。

        梁瀟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回應：“當然不能，不過你要相信我的話，我也可以做飯。”

        “算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梁瀟把飯端到桌子上，按照她的習慣給她擺好餐具，才繞過桌子坐回對面。

        “你還挺細心的，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大老粗呢。”顏辭調侃，臉上的笑意止不住。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你經常做這些事，我看都看會了。”梁瀟調侃。

        “你說誰是豬？”顏辭裝作生氣地問。

        “我可沒說啊，你不要對號入座哦。”

        顏辭不說話了，低下頭扒飯，斗嘴上她永遠不是梁瀟的對手。

        梁瀟看她吃癟的樣子，心情大好，可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說了。

        “顏辭，我可能不能在這住了。”

        對面的人從米飯碗里抬起頭，嘴里還塞著飯，聽到她的話，停止了咀嚼，導致一邊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公司派我去上海，明天就要走。”梁瀟硬著頭皮開口。

        顏辭稍微反應過來，慢慢地把嘴里的飯咽下去，但沒有說話，而是又扒拉了一口飯，低頭吃起來。

        梁瀟在心里嘆氣：“不是我不早說，我也是今天才接到的命令。”

        顏辭慢慢地開口：“去多長時間？”

        “我也不知道，公司的說法是讓我去拓展業務，等我業績達標，應該就能回來了吧。”梁瀟口是心非。

        “那你就去吧，能派你出去說明公司信任你，你早點去，早點完成任務，就能早點回來。”

        “你別擔心，我只是去上海工作而已，每個月我還要回來匯報工作呢，又不是見不了面了。”梁瀟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地說。

        “別的我不擔心，我相信你工作上的能力。可是你就吃那么幾樣，公司食堂怎么可能完全按照你的口味來呢？”

        梁瀟沒想到她最擔心的竟然是這個，稍微放下心：“這個不用擔心，因為我口味太特殊，公司專門弄了一個窗口。”

        這下輪到顏辭放心了：“公司對你這么好啊，可這是總部，上海分公司也有嗎？”

        梁瀟點點頭。

        “啊，那就沒事了，你這樣的人才，就應該物盡其用。”顏辭真的放心了，除了梁瀟的吃飯問題外，她真的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

        “你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啊，我還以為你會舍不得我呢。”梁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調侃。

        “我是舍不得你啊，可我知道，你這樣的人，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總不能因為我舍不得你就強行要求你留下來吧。”顏辭認真回答。

        這是第幾個人了這樣對自己說了，那么多雙手扶著自己走到了現在，那么多雙眼睛希望她能飛得更高。

        梁瀟心里被感動填滿：“顏辭，真的謝謝你。”

        “你光嘴上謝我有什么用啊，要謝就拿點實際的。”顏辭看著氣氛不對，故意開玩笑。

        “好啊”，梁瀟說著，拿出一張卡，“這是我的工資卡，之前公司不是預付了五年的工資嗎，現在我升職了，以后每個月公司都會把相應的差價補進來，放你這兒吧，就當我付的房租。”

        顏辭受寵若驚：“不不不，我是開玩笑的。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能要呢，工資你應該自己拿著啊。”

        “你幫我拿著吧，我經常出差，我這種大老粗，萬一丟在外面怎么辦，放你這兒我能放心些。”

        顏辭還是拒絕：“怕丟你應該讓安歌幫你保管啊。”

        “算了吧，這些事情上她還不如我細心呢。讓她保管只怕會丟的更快。”梁瀟開玩笑。

        “你居然在背后說安歌的壞話，她不會放過你的。”顏辭也順著她的話調侃。

        “所以呀，你一定要幫我保密。”

        接著，她又說：“顏辭，我說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平常也不花錢，工作方面的開支公司都給報銷。上海那么繁華，萬一我被燈紅酒綠迷了眼睛，把錢花光了怎么辦，我可是要攢錢的人。”

        “你攢錢干嘛？”

        “買車啊。”

        其實她本來想說買房買車啊，又怕顏辭誤會，所以改了口。

        聽見她的目的，顏辭心里松了一口氣：“那太好了，以后你就住這里，不用買房，你再努力買個車就夠了。”

        梁瀟知道她這是強調想讓自己在這里住下去，于是她開口：“那當然啊，北京房價這么貴，我就不買了。所以，這錢還是你拿著，一方面我要強制性存錢，另一方面算是我的房租。”

        “可你才住了一天，我收哪門子房租啊。”顏辭執意不讓梁瀟吃虧。

        “你就拿著吧，我回北京還要接著住呢。再說，哪個房東還附帶提供一日三餐和情緒價值的。”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收下了。我每個月給你撥一點零花錢，其余的給你攢起來買車。”

        “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公司對你真的挺好的。先是給你預付了工資，又專門給你開了食堂窗口，現在又這么信任你。說明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顏辭也是難得的正經開口。

        聽到顏辭的話，梁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上午經理的話。

        經理既然敢告訴她公司有內鬼，是不是可以說明，經理沒有懷疑她，甚至可以說，經理是相信她的。

        他們這個部門，只有四個人，也沒有明確的部門職責，更像是不知道要把他們分別歸到哪一類，所以專門給他們設了一個部門。

        經理是老板和夫人的兒子，除了她之外，公司幾乎沒有人能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是內鬼。

        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麥克。麥克是從英國分公司調過來的，聽說是從一開始就跟著經理的，會不會是他？

        還有左英，公司新聞發言人，她的好朋友。今天上午自己雖然瞞過了朋友，但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出破綻。會不會是她？

        不，絕對不會。左英跟自己那樣要好，能力突出，性格大方，怎么可能是對手派來的臥底呢。

        那就只剩一個人了，如果這個臥底就在自己這個部門的話，麥克的嫌疑最大。可是英國分公司在他的手里確實是蒸蒸日上的。左英，她仔細回想好朋友的一舉一動，可越想越亂，她強迫自己重新開個頭。

        現在，這些都只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自己的第一反應。

        突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自己的第一反應是懷疑身邊的人，那么經理在發現問題之后，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懷疑身邊人，也就是他們三個。

        那也就是說，自己也是被懷疑的對象之一。既然如此，經理怎么還敢告訴她真相，不怕打草驚蛇嗎？

        還是說，告訴她，是為了觀察她接下來的反應，難道這也是試探的一個步驟？

        梁瀟不想在往下想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如果經理懷疑身邊人，會不會跟她一樣，也情感用事，把好朋友，也就是麥克排除在外。就在她和左英之間試探。

        今天，經理告訴她公司有內鬼，是試探她呢？還是已經試探完了，覺得她沒有問題才放心用她的。

        自己可以確定自己是沒有問題的，經理可以確定嗎？或者說，老板和夫人可以確定嗎？是經理首先發現的問題，老板和夫人知道嗎？

        光自己這一個小小的四人部門，就有這么多的線頭，放大到全公司，甚至放大到世界各地的分公司，那么多人需要排查，還不能打草驚蛇，實在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梁瀟越想越頭疼，閉上眼睛養神。

        顏辭走過來，輕輕推了推她，她又睜開眼睛。

        顏辭見她在思考事情，就沒有打擾她，梁瀟思考問題的時候，非常容易進入心流狀態，周圍無論發生什么都影響不了她。

        即使這樣，顏辭還是輕手輕腳地幫她收拾東西，就怕打斷她的思路。

        只是現在已經太晚了，她一直坐在梁瀟身邊，直到看見梁瀟打算閉目養神，她才輕輕推了推她。

        “已經很晚了，無論有什么問題，明天再想吧，該睡覺了。”顏辭輕輕地開口。

        梁瀟點點頭，一邊起身一邊說：“你先睡吧，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你剛才在思考問題，我沒有打擾你。”顏辭也跟著站起來。

        梁瀟看著躺在沙發上的自己的大書包，心里翻騰：“顏辭，真的謝謝你。”

        “不要老是把謝謝我掛在嘴邊，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還有，你去上海之前，不用去跟安歌道別嗎？”

        “不用了，我已經在電話里告訴過她，她會理解的。”

        梁瀟說的是實話，她跟安歌之間，語言好像是一個多余的工具。無論什么事情，只需告知一下對方，就能放心地走南闖北。因為她們知道，無論走到哪里，線總攥在對方手里。

        “那就好，你每個月回來匯報工作的時候，不要忘了去看看她。”

        梁瀟聽出了顏辭話里的期盼，認真地說：“有時間我一定會去看她的，我也一定會去看你。”

        顏辭不知道梁瀟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還是順嘴那么一說，裝作沒聽見：“好啊，你回來匯報工作之前先來個電話，我看看咱倆時間能不能對的上，有機會的話還可以順便見一面。”

        “顏辭”，梁瀟叫她，使得她抬起了眼睛直視對方，“我會專程去看安歌，也會專程去看你。”

        梁瀟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地，緩慢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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