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對面的人似有一瞬的愣神，但又很快回神。

        她笑了笑，沒有被質問后的惱怒和驚慌，顯得耐心十足，鎮定十足。

        “確實是那個送我鋼筆的朋友。”女生口吻平靜，一邊抬起頭，頰邊的發滑落，露出精致面龐，在朦朧光線下，夢幻不實。

        “巧合之下她得到了這本手稿，然后轉送給了我。”

        她的話有條不紊，聽起來是有說服力的。

        秦燕隅只是盯著她，神情疏淡，看不出喜怒。

        那雙透著琉璃冷感的眸子，從微斂的眼簾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透出幾分月光般的涼意。

        戚寒煙從里面看見了懷疑，戒備，疏離。

        兩人間形成了無聲的僵局。

        見狀，她面色不變，若無其事地解釋道：

        “我不知道你外公的手稿是怎么遺失，但是確實是我朋友在家鄉無意拾得，后來輾轉到我手中。如果這對你很重要，就讓它物歸原主吧。”

        她口吻透著幾分輕描淡寫，對比出他的反應過度。

        說著，看了眼那份透明文件袋，示意他拿走，態度坦蕩自然。

        曖昧不清的路燈下，女生皎若月光的面容籠著幾分朦朧質感，精致到失真的五官上，表情分明是真誠的，卻讓秦燕隅產生了懷疑。

        她口口聲聲是巧合，但，這真的是巧合嗎？

        他想，眉眼間無聲息縈上一層清冷。

        家人無意丟失的手稿時隔這么久，竟然轉到她手中，若說是巧合，這未免巧合得離譜，但若說她是有意為之，先不提她如何得知外公的手稿遺失，她又是從哪里找到了七八年來家人也不曾找到的東西？

        她能有這本事？

        但換句話說，倘若真是她故意為之，那究竟還有什么是她做不到？

        還有那支鋼筆。

        那支他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的鋼筆。

        幾次三番，捉摸不透。

        想到這里時，秦燕隅竟然隱隱生出一種挫敗感來。

        他好久不曾擁有這種感覺，一種被牽著鼻子的、無法確定、無法掌控的失重感。

        即便是如此，自己的態度也一次次地在搖擺不定。

        一道響亮的聲音吵著對自己說，她一定有問題，一定是別有用心，要離她遠些！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但另一道微弱的聲音悄悄附在自己耳邊說，瞧，就是這樣命運般地巧合，你不好奇嗎？你不想一探究竟嗎？

        他很久沒有這樣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復雜的心情。

        哪怕他先前和她相處不少，此刻也察覺出她并不是自己所想那般簡單。

        視線再度落在她身上，精致優越的五官，光潔無瑕的肌膚，得體從容的微笑。

        他再三確信，自己現在，以及此前，都不曾了解她。

        半晌，他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沉默片刻，復而開口：

        “我知道了。”

        他最后拿走了那摞手稿。

        秦燕隅明白，這是再一次的妥協。

        ……

        直到踏上宿舍樓梯的第二層，戚寒煙才感到身后那道目光徹底消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引起了懷疑。

        她波瀾不驚地回到宿舍，將那沓東西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正在剪片子的秋霽聞聲扭頭掃了一眼，抽空好奇一嘴：“什么東西？”

        看著怪多的。

        “一些舊物。”戚寒煙拂去上面一些灰，理整齊后將它們一點一點放進抽屜。

        放著放著，從其中掉出一個褐色封皮的本子，過了很多年，已經微微卷邊，泛著陳舊的色澤。

        每一頁都夾著東西，帶著深深折痕，一看便知到被翻閱過很多次。

        她隨手翻開一頁，正好剪貼著一副電影海報，用手撫平，端詳起來。

        連著書桌的秋霽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活動時無意掃了一眼。

        “這是什么？”

        “一些剪貼，還有一些筆記，”戚寒煙將折疊的海報剪紙攤開給她看，歪了歪頭思忖道：“大概可以叫做手賬？”

        她遞給秋霽，后者接過后翻了翻，哇塞了一下：“這是你什么時候做的呀，也太棒了。”

        “初中時吧，”戚寒煙莞爾，“那會兒喜歡一個人搗鼓這些東西。”

        “咦，”秋霽看到什么，“這不是大島渚的那部電影嗎？”

        《圣誕快樂，勞倫先生》

        她驚訝地看著戚寒煙：“你初中竟然還會看這樣的電影？”

        要知道她自己是上了大學后才因為專業鑒賞過這部電影。

        戚寒煙瞟了眼本子上的筆記，回憶著道：“唔……那時候很喜歡坂本龍一作的那首電影同名曲。”

        “你也喜歡？！”秋霽像找到知音，跳了起來，“我也特別喜歡那首，我還扒過小提琴譜。”

        秋霽從小拉小提琴，同戚寒煙提起過。

        “那什么時候拉給我聽哦。”她笑道。

        秋霽點點頭，想起什么，“對了，下個月24號我家里會辦一個慈善晚宴，請柬我會提前給你，你有空一定要來哦，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會拉小提琴。”

        她翹了翹唇，“我跟江暮語說好了，他彈鋼琴給我伴奏。”

        那畫面，想想就很期待呢。

        晚宴？

        戚寒煙微訝，笑著點點頭，溫聲道：“那我一定不會錯過。”

        秋霽又提起另一事，“這周末有空嗎？徐玥堂弟家里開了一個度假山莊，她邀請我們幾個周末一起去游玩，剛好那天開業，應該很熱鬧。”

        期中考試一過，壓力沒那么大了，花花世界的誘惑又在向她招手，忍不住想要出去透透氣。

        到時候還可以拍些素材。她給自己找理由。

        戚寒煙周末有半天的德語課需要代，本想婉拒，卻又見秋霽擠擠眼睛。

        “應該也邀請了江暮語秦燕隅他們，徐玥堂弟跟他們關系不錯。”

        聞言，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堪堪停下。她眨了眨眼，看著秋霽，好一會兒才給了答復：“那當然有空。”

        就算沒空，也要有空。

        秋霽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抓住機會！”

        ~

        戚寒煙和另一個老師調了課，周六得以空出來。

        度假山莊離市區很有一段距離，開車需要兩個小時左右，徐玥開車捎上寧恬，再來興大接兩人。

        等車的時候，秋霽同江暮語打了電話，得知對方已經出發。

        “也不知道等我們一起走。”她嘀咕一聲。

        戚寒煙突然問了一個問題：“只有他和秦燕隅嗎？”

        “應該不止吧，”秋霽想了想，“聽江暮語說秦燕隅一寢室的幾個男生也去了，機會難得嘛，大家經常一起玩。”

        見對方似乎沒有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戚寒煙默了默，沒有再說什么。

        總之也只是自己瞎猜而已，沒必要非問個清楚，憑白讓秋霽心里不舒服。

        然而兩個小時后她的瞎猜竟得到了證實。

        幾人到達山莊時，車子剛開進入口，便看見接待大樓前站著幾個人，其中就有江暮語和秦燕隅。

        秋霽跳下車，正揚起笑臉要跑過去打招呼，卻被寧恬一把拉住，秀雅的眉尖蹙起，“怎么回事？她倆怎么又來了？”

        幾人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江暮語身邊站著一個眼熟的女生，不是別人，正是秋霽最見不慣的藍倚寧。

        戚寒煙暗暗嘆了口氣，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靠！”徐玥扯掉墨鏡，“阿浩怎么回事？！怎么把這個煩人精也喊來了？”

        她邊罵，邊撥通堂弟的電話，劈頭蓋臉就問對方。

        電話那邊的人也很委屈，“不是我給的請柬啊，是我媽讓助理發出去的，估計認識的都給了。”

        徐玥揉著額角，太陽穴突突直跳，大老遠開了兩小時的車，又要被毀心情了。

        “玥玥，”秋霽突然出聲，拉住她，“沒事的。”

        她露出一抹笑，“我其實沒那么在乎，莊園那么大，咱們離她遠些就行了。”

        都是成年人了，不必要讓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影響自己的心情。

        “你不想跟江暮語一起嗎？”寧恬問她。

        秋霽輕哼一聲，撇了撇嘴，“算啦，誰稀罕。”

        見寧恬露出不信的表情，她揚起燦爛的笑，抱緊好友的胳膊，“我有你們就夠啦。”

        正說著，看那撥人朝著宴會廳走，幾人干脆沿著相反的方向走。

        山莊雖然看起來是個莊園，但其實就是度假酒店，只不過占地面積大。徐玥來過這里，正好帶著幾人來到酒店東南處的一個套房，房間陽臺有一個小型溫泉池，池子后有一個木質露臺，站在露臺上，可以眺望草坡下的一片人工湖。

        大概是為了給堂姐賠罪，徐玥堂弟給她們安排的套房很是奢華，三室一廳，包含棋牌室，還有冰柜，存放著各種酒水飲品，徐玥打通了內部客服線路，對方很快推著一個小車敲門，送來一些精致吃食。

        徐玥翹著腿在軟皮沙發上坐下，大手一揮，“不用客氣，隨便享用。”

        幾人自不會客氣，寧恬直接開了一瓶香檳，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又開了瓶櫻桃白蘭地，。

        戚寒煙失笑，看不出來，她文文靜靜的，還挺喜歡喝酒。

        幾人坐在靠近陽臺的吧臺，外頭天氣正好，日光充足，秋霽看著陽臺的溫泉池，心里癢癢，剛才看見藍倚寧的壞心情煙消云散。

        “我們進去泡會兒吧！”她提議。

        徐玥積極響應，寧恬和戚寒煙不太感興趣，就坐在池邊看著她們。

        溫泉池有一側懸空，秋霽轉身趴在池子邊，剛好可以看見后方的景色。

        她瞇著眼享受了一會兒，睜眼時不知看見了什么，突然皺起眉，叫戚寒煙。

        “你快下去！”她從池子里站起來，神色緊張地同戚寒煙道：“秦燕隅在下面，你快下去，那個何黛不知道又在跟他糾纏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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