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醒
那聲音驚訝地嗤笑兩聲:
“看來他們是一點兒也沒和你說啊。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器魂,以天界三昧真火煅上古靈體煉成,為散靈主魂寄生于世間。主魂覺醒之日,融魂便已開始,三月之內便可完成,主魂法力全歸。但,一旦器魂生出強烈私欲,則宿主魂法難全。五月之余若還無法融全,則兩魂生生撕裂,存于一體。如今葉千云的法力遲遲無法歸體,便與你脫不了干系!
“也就是說,昨日你和那人一旦在一起,一切便沒了退路,她葉千云堂堂魔界公主便將墮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喬雨笙難以置信地拼命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身體晃得仿佛下一瞬便要倒下。
不!不可能!千云不會這么做的。
那團黑霧射/出猶如實質般的狠厲眼刀,厚重殺意直直刺向喬雨笙:
“要不是不能殺了你,你以為本座還會陪你在這浪費時間嗎?!”
那道聲音愈加飄忽,漸揚漸遠,音色也變得飄渺空靈:
“喬雨笙,好好珍惜剩下的時間吧。”
喬雨笙氣喘吁吁地從床上彈起,一瞬驚醒,她怔怔地擦拭著臉上溫熱的淚水。
冷汗順著鬢角滑下,幾滴水珠墜在被面上,心間擂鼓般肆動,但大腦卻像失靈般空蕩麻木。
清晨六點多,窗外光線悠悠射/入室內,鳥兒爭先啼叫尋食。
“笙笙,做噩夢了嗎?”
喬雨笙聽著熟悉的話語,腦中閃過的卻是殘陽下持劍時一臉漠然的人。
原來遲來的痛意才最是傷人。
“葉、千、云……”
喬雨笙強忍著將將脫口而出的恨怨質問,雙唇緊顫死咬著牙關一字一字地喊出,格外有氣無力。
整過過程漫長且艱難。
葉千云以為她還未從夢中心境里清醒過來,便未在意她極其不穩的聲線與異常的音色,輕聲安撫回應:
“我在,笙笙。怎么了?”
喬雨笙悲痛的神色一瞬下垂,如有萬千蟲蟻噬咬血管般痛到極致疼到麻木,呆呆地望著窗外東升的旭日,心中一片空白。
她有好多好多想問的。比如:
你是因為亟待融魂才殺了楊時澤嗎?
你們真的是來保護我的嗎?
我明天還能看到這輪旭日嗎?
……
太多太多的疑問,但事已至此好像再問也沒什么意義了。
生生咽下千言萬語,最終只是訥訥吐出一句輕飄飄的“沒事”。
她猶不死心地反復鞭打自己早已破爛不堪的心臟,垂下眼簾掩飾情緒,小聲試探:
“千云,我想去見楊時澤一面!
“?……”
葉千云明顯沒有料到事情的走向。
喬雨笙索性閉上了眼睛,其實沒有必要再試探下去了,換做以前葉千云一定會直接說“想去就去嘛!”
一切確定了,但她想繼續證實。
喬雨笙強忍著哭腔,悶悶地說道:“我想他了。”
“你先安心考完試,之后總有機會再見的!
葉千云語氣不自然地說道。雖然她極力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但朝夕相處的喬雨笙又怎么可能感覺不出來。
她無比悲痛地輕笑一聲:“是嗎?還會再見到嗎?”
葉千云點頭回應:“嗯!會的!
一定會的。
葉千云見人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愁苦樣,以為她在為高考憂懼,便擔憂地柔聲勸解:
“沒關系的,喬雨笙。一場考試而已,不要太緊張。我會一直在的呀。”
喬雨笙沒有回應,只是呆呆地望著某處出神,心間卻不住發問:會嗎?會一直在嗎?又是真得能再見嗎?
她很想親口問問葉千云:真得會甘心愿意變成一個普通的凡人嗎?
但她已經沒有精力維持自己崩潰質問了。
葉千云以為她需要安靜,便自覺停下了話頭。
喬雨笙怔怔地望著高懸在天際的紅日,光明明撒在她身上,她居然感覺被刺骨的寒意包圍。
原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帶走陽光。
她的嘴角扯出極其勉強的一絲弧度,摻著無比諷意。
——魔界境內,修羅王宮殿——
“二殿下。”
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跪于殿中恭敬行禮。
大殿之上一俊麗魅艷的男子隨意倚在寶座上,把玩著無名指上的圓環。
慵懶嗓音飄蕩在殿內:“魔尊還未回宮么?”
“是!
“呵……”
男子詭異一笑,自言自語道:“事情真是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報——!”
突然殿外一陣騷動,然后又急匆匆地沖進一位黑衣蒙面人,急速跪在另一人身旁,嘴中急呼著:
“二殿下,若水河畔出現異動!
座中男子隨意癱軟的身子一瞬立直,語氣略帶激動:“噢~是何異動?”
“若水河驚濤拍岸,秉坤金鐘時不時閃著詭異幽光。據守鐘衛來報,上天庭已派人前往封壓。”
男子幽瞳一轉,似是想到了什么,懶洋洋地癱回位中,倏然邪魅一笑,囁嚅道:“看來要加快速度了。”
男子幽潭般的冷淡眼眸直直刺向遠處,深不可測,難辨思緒。
……
云晨睿立于一水岸處,身后一方石碑肅然豎立,上刻遒勁的“若水”二字。
他直面洶涌撲來的水浪,懸浮于水面中央的金鐘泛著詭異幽光。
他緊擰眉頭,揮手輕呼:“啟微,召來!
修長劍器應聲現于他手中,劍身通體泛著淡淡寒光,劍刃尖銳無比,劍尖閃著明光。
自鐘內張牙舞爪觸出的道道濁息叫囂著噬血,但感知到劍魂時卻乖順地漸漸收起殺意,溫和地纏繞劍身,同它親昵。
云晨睿垂眸漠然望著啟微興奮地閃著幽光,劍身低顫嗚鳴,也并未露出半分異樣。
早已見怪不怪。
不知為何啟微特別得六道煞物的歡心。
他抬劍飛至鐘前,劍尖直指秉坤正中心,指尖泄出靈力注入啟微,又通通涌入鐘心。
金鐘發出渾厚低吼,鐘音穿透幽幽山谷,帶起陣陣兇浪,片刻后又重歸寂靜。
駐守在石碑旁的蒼老神官見事已解決,趕忙行進幾步迎候云晨睿。
他恭敬地彎腰行禮:“多虧神君和您的神器,不然這若水要是出現一點差錯,小神萬死也難彌補過錯!”
云晨睿將人扶起,“秉坤之前可又曾異樣?”
那老者思考一陣,恍然說道:“有有有!前陣子神君赴往人界時,神鐘偶有異動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云晨睿大腦飛速運轉,突然閃過一些片段,他將心中所想同老者一一道來。
老者一聽連連點頭,激動呼道:“對對對,神君還真是神機妙算,連時間都算得幾無差錯!”
竟會如此巧合嗎?
云晨睿沉吟不語,交代幾句后便動身離開。
“如秉坤再有異動,無論動靜之大小,均需告知于我。”
“是。”
他揮著衣袖一瞬消失在若水河畔。
……
喬雨笙在床上靜坐一會兒,然后魂不守舍地下床,匆匆洗漱一番。
她迎著朝陽步向小公園,沿途相似的風景卻感覺物是人非。
葉千云看著一路熟悉的景色,疑惑發問:“笙笙,你今天不看書了嗎?”
喬雨笙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弧度:“我感覺有點累了,所有出來走走散散心!
葉千云一臉看孩子終于懂事了的欣慰狀:“對嘛,累了就要放松放松。那你一個人靜靜散心,我就不打擾你啦。”
“嗯……”
喬雨笙默默站在那日楊時澤等待之處,眼神空洞地盯著他最后存在的地方。
清風路過人間,寄托未亡人的哀思。
如若世有神明,能否求他護佑我的少年順遂無虞,自在如風呢?
可惜風不會為人停留,舉頭三尺也不曾有神明。
夏日清晨,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樹蔭顫顫,萬籟俱寂。
喬雨笙微微閉上眼睛,眼皮輕顫,兩行清淚驟然滑落。
原來不是所有的煩惱都會隨風而散。
似是感受到了喬雨笙內心無盡的痛苦與悲望,葉千云笨拙地出聲安慰:
“沒關系的,喬雨笙。都是夢啊,別怕!
她自然而然的將喬雨笙這沒來由突然爆發的情緒歸結到早晨的噩夢上。
喬雨笙眼眶內的濕意更甚,只能緊緊閉著雙目,企圖阻止它們溢出。
“沒關系的!
少年人上揚的唇角揉著陽光,溫柔清澈的嗓音照亮了此后的每個夏日。
喬雨笙揚起嘴角,哽咽著嚅囁:“是嗎?都是夢嗎?”
其實得不得到葉千云的回答都已經無所謂了。喬雨笙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如果楊時澤沒有因見我而死?
如果我當時拒絕他的邀約,那么一切又會怎樣?
如果……
喬雨笙沒有遇見過葉千云……
那該有多好。
可惜世上從來不缺如果,也從未有過如果。
喬雨笙明白,那天的一切只有那句“我喜歡你”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的。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美夢而已。
葉千云點頭肯定答道:“是!”
是啊……
喬雨笙的笑容綻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都是夢啊。
原來在這場無始無終的愛情里,只有一個夏天的快樂,余下的都是苦澀。
那天喬雨笙一步一步地將學校通往她家的這條路走了一遍又一遍,自虐般得撕裂美夢。
沒有緊貼的擁抱,沒有堅定的牽手,也沒有青澀的相吻,只有一句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我喜歡你”留在了那個夏夜。
茵茵樹影下的流年斑駁,喬雨笙行走在時間的光陰里步履蹁躚。
剝離的光影,熟悉的街道,恍惚了她的思緒。
少年安靜地沉眠在歲月的長河里,在那寂靜燥熱的夏夜,漫天繁星為他送別。
青澀明朗的少年面龐悄然從世間抹去到來的痕跡,而一同消逝的……
還有夏日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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