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來后喬雨笙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打不起半點精神，高考倒計時最后兩天，她麻木地翻著書復習知識點。

        葉千云嘗試著勸過幾回，但都沒有成效。她不敢過多打擾喬雨笙，怕適得其反地打亂她的思緒。

        昏暗陰森的偌大宮殿內，男子一邊身子軟軟地靠在寶座上，手隨意地把玩著指節上的圓環，狹長眼睛慵懶地瞟了跪在臺階下畢恭畢敬的人一眼。

        “魘魔使到了嗎？”

        男子神情掩在黑暗中，教人看不出喜怒。

        殿下之人聞言顫顫巍巍地屈膝前行幾步，又在男子隨意抬眸望來時僵住。

        他似是受不住殿中無形的壓迫，唯唯諾諾地應答：“回、回二殿下的話，大人……正在殿門口等待您的召喚。”

        魘族是魔族的一個小支派，主修術法為入夢、造夢與破夢。總之，法如其族名，專治各種疑難雜夢。而魘魔使便是魘族現任族長。

        男子收起指節上的戒環，興致盎然地驚嘆：”噢，已經來了？”

        “是。”

        “哪還不快把使者請進來，可不要讓人覺得青瀾殿怠慢了客人。本座還有事要求他幫忙呢。”

        那人立刻起身到殿外將魘魔使請進來。

        不知為何，總感覺二殿下剛剛的笑聲詭異的……興奮。

        喬雨笙睜著痛澀的雙眼，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窗外凌晨的月光妄圖照亮與夜晚格格不入的孤行者，但天總會亮的，沒有太陽也會。

        月亮沒有那么長的時間照著人，而沒有太陽的人又該到哪里去尋找光亮呢？

        據天氣預報顯示，今年高考天氣不同于往屆的連綿陰雨天，反而是兩天難得的大晴天。

        大家都在為這好天氣高興，可是再熱烈的陽光也會有照不到的陰暗雨季。

        日出前夕，喬雨笙不堪重負，終是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睡眠中。

        趁著陽光還未出來，沉入海底，去追尋心中的秘密樂園。

        “喬雨笙，喬雨笙……”

        一道飄渺渾音恍恍惚惚地飄蕩在喬雨笙腦中，她不安地搖著頭，妄想掙脫無形束縛。

        然而總有股怪力拉扯著她不讓她逃離，直把她拖入萬丈深淵。

        “喬雨笙，你想見楊時澤一面嗎？”

        喬雨笙行走在無盡黑空中，忐忑地緊盯著話音飄來之處，聽到某個名字時心臟不受控制地緊縮。

        她顫顫巍巍地說道：“你是誰？”

        那道聲音全然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下去：

        “楊時澤的魂魄一直徘徊在他身殞之處，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魂散之后你就再也無法見到他了。你真的不想再見他最后一面了嗎。”

        對方明顯是在循循善誘地低語，企圖沖破喬雨笙心底的那根線，挑動她的思緒。

        而喬雨笙內心確實開始動搖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對方趁機抓住那瞬間松懈的機會，趁虛而入乘勝追擊。

        “你想見。”

        沒有任何疑問的意思，明晃晃的肯定語氣直接泄露了喬雨笙心底隱秘的渴望。

        喬雨笙死咬著牙關不發一言，倔強地硬撐著輕顫不止的眼皮。

        明天落日之前到他魂散之處尚能見到他停與世間的最后一片殘魂，過時永世難見。”

        留下一陣渾濁低音悠悠飄蕩，霎時間喬雨笙所處空間開始振動崩塌，周圍的一切都在快速消失！

        “等等！”喬雨笙急忙追尋那道消逝嗓音，語無倫次地叫吼：“你把話說清楚！你別走！……”

        日夜換班，明暗交替之際，天地萬物處于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刻。

        正常尺寸的成人床上，喬雨笙連人帶被蜷成小小的一團，毫無安全感地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那個鼓起的小山丘不停地起伏抖動，喬雨笙雙手不安地抓著被子，她的雙唇快速張合，間或吐出幾句語意不詳的夢話。

        她緊緊閉著眼睛，額角冒出點點水珠。她的腦袋在枕頭上不斷地晃蹭，卻晃不走那些痛徹心扉的畫面。

        她們咧著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地朝她走近，再走近。她們向她伸出一雙雙蒼白帶血的手，圍著她，圈子越來越小……

        無論喬雨笙怎么哭喊驅趕，都沒有人再沖過來給她糖果予她陽光了……

        “走開！……”

        喬雨笙直接驚呼著從角落里彈坐了起來，回應她的只有柜子上滴答滴答轉圈的鬧鐘。

        遠處天際太陽悄悄探頭刺破暗空，一縷白光照向沉睡未醒的大地萬物。

        喬雨笙怔愣地摸了摸頭，才發現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不規律的跳動漸趨平靜，與那暗定的決心同頻共振。

        高考最后一天了，緊張的不只有考生。

        白日里喬雨笙依舊安安靜靜地看書復習。

        葉千云見她滿心滿眼都向著學習，一臉平靜地沉浸其中便沒有出聲打擾她。

        喬爸喬媽并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內心焦急但又不敢輕易去打擾女兒。

        畢竟是最后一天了，生怕說錯一句話擾亂女兒的心虛，讓往昔付出都功虧一簣。

        斜射的陽光大面積鋪散在潔白地磚上，寂坐了一天的喬雨笙面朝斜陽動了動肩頸，活動活動僵硬發麻的筋骨。

        迎著光，綻開了兩日來的第一聲輕笑。

        她起身打開房門，望見沙發上愁眉不展的父母是邁出的腳步頓住。

        僅一瞬又恢復平靜，她拼命提著嘴角，咧出一抹淡笑，慢慢走向沙發上眉頭無意識緊皺的爸爸媽媽。

        喬爸喬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立刻換上一副欣慰的笑顏轉頭望向喬雨笙。

        “雨笙出來啦。快來媽媽這坐。”

        笑容也遮不住的微擰眉頭還是透出了兩人深藏心底的擔憂。

        喬雨笙笑著奔跑兩步輕撲向兩人，一手一個地緊緊抱著他們，無聲閉眼。

        喬爸喬媽隔著中間的一個撒嬌的大型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抬手輕拍女兒背部。

        喬爸祥和地柔聲說道：“雨笙啊，是不是學習累到啦？”

        喬媽斜斜地射來一記眼刀，無聲質問：你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是說好了不在雨笙面前提學習的事嗎？

        喬爸溫順地眨眼安撫喬媽：稍安勿躁。我再換個法子。

        還在等喬爸轉換話頭，喬雨笙頭部枕在他的肩膀上，愜意地輕嘆一聲，放松地說道：“是啊，好累。”

        兩人偷偷摸摸地對望一眼。

        喬爸順著話題而下：“辛苦我們雨笙啦。你看，明天就是高考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今晚就別復習啦。”

        喬媽立馬接過話頭柔柔應和：“對啊，笙笙。爸爸說的對，咱今晚就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爸爸媽媽呢，就希望你平安健康，快快樂樂地生活就夠了。”

        是啊，不是全天下所有父母都盼子成龍、望女成鳳的，一生普通平凡又如何，平安喜樂就足夠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一會兒說幾句窩心話訴衷半生溫情，一會兒又打趣幾句逗得三人哈哈大笑。

        喬雨笙強忍著哽咽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笑著把頭埋在喬爸肩膀上，額頭輕碰他的肩頭，點頭示意。

        “嗯。爸爸媽媽也要開心健康地生活啊……”

        喬爸喬媽笑呵呵地回應：“那是當然，爸爸媽媽還要陪雨笙好久好久呢。”

        喬爸還抬手揉揉喬雨笙的頭，明明心里歡喜得要命，還要開玩笑地打趣人：

        “這傻孩子，怎么這么大了還那么黏爸爸媽媽？”

        喬雨笙配合著喬爸還耍賴地在他的肩頭蹭來蹭去，死死忍著哭腔撒嬌道：“哼，就要黏著。”

        “哈哈哈哈……最好黏一輩子……”

        喬爸喬媽的笑聲充斥滿屋。

        三人溫情片刻，直到喬雨笙發覺自己把爸爸的肩膀都給壓麻了才起身借散心之名出門。

        走之前喬媽還一臉嫌棄地給喬爸按揉肩膀，喬爸笑呵呵地囑咐喬雨笙早點回家。

        門合上之際仍能看到兩人嬉笑的畫面，一個嘴上萬分嫌棄手上動作卻未停半分，一個笑呵呵地夸贊著伴侶。

        再次踏上昨日走了無數遍的那條綠蔭小道，橙黃光芒照亮大地，一道黑影借著黑暗的掩飾隱匿在樹蔭后。

        愈加靠近小公園，兩道心臟愈發加速跳動。

        葉千云心際蔓延的陌生情緒也愈發明顯，她急急地勸誡喬雨笙：

        “笙笙，別再往前了，前方有危險！”

        喬雨笙聞聲停下前行的腳步，正欲詢問情況時，體內一縷黑息襲入她的心際，脈搏極隱蔽地漏跳一拍。

        疑惑的眼神一瞬堅定，毫不猶豫地邁步向前。

        心間空蕩感令葉千云茫然而慌亂，她出聲阻止喬雨笙的動作：“停下啊！喬雨笙！”

        喬雨笙心內泛起抵抗，但又瞬間被什么沖走了。

        她依舊不為所動地固執前行。

        葉千云只能強硬地施法搶奪肉身的使用權。

        意識被撕扯的失控感徹底扯斷了喬雨笙腦內那根緊緊繃直的理智之弦。

        身體被搶占的無力感一下子扎在她的肺管子上，她開始呼吸急促，全身起伏不停。

        楊時澤被殺的畫面在腦中重復播放，像火球一樣在她心間亂滾、翻騰。

        她用潔白的牙齒緊咬住薄薄的嘴唇，妄圖壓下心間莫名竄起并隱隱有肆意涌動之意的火氣。

        而葉千云仍在盡力爭搶，將要成功之際被喬雨笙的嘶啞咆哮制住。

        “葉千云！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殺了楊時澤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要阻止我見他嗎？”

        葉千云被她的第一句質問震住了，以至于忽略了后一句。

        “我不……”

        喬雨笙張合的嘴唇上印著一排齒痕，她的雙手顫抖不已，面如死灰地流淚開口，不給葉千云任何辯解的機會：

        “葉千云，如果我今天不說出來，你是不是還打算騙我一輩子？”

        葉千云滿臉寫著震驚，欲言又止：“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聽我……”

        喬雨笙怒不可遏地嘶吼著：“是！不！是！”她搖著頭臉皺成了一團：“為什么要騙我？你告訴我為什么？！”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喬雨笙索性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前進。

        葉千云不再顧及她的異樣，放緩語氣柔聲勸道：“笙笙你聽我說，前面真的很古怪，你不要再向前走了……”

        見人還是義無反顧地前行，葉千云只得一心施法想要止住她前行的腳步。

        喬雨笙被迫停在了原地。

        她漠然低笑一聲，目光平靜地直視身前的那片空地，明明近在眼前卻感覺那么遙遠，難以到達難以觸及。

        她突然感覺好累好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淚水拂過。

        “葉千云。”

        由于忿怒和絕望，喬雨笙已經身不由己了，她感覺自己搖搖欲墜，下一秒就會倒下不起。

        她不斷地喘著粗氣，全身發抖，兩眼通紅溢淚。

        “我好痛啊……你讓我去吧。”

        被操控住身體的喬雨笙眼神復雜，痛苦、絕望與無奈不斷交織著在她臉上浮現。

        葉千云側身的動作僵在原地，她死死壓抑住心際的躁動，微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微弱細吶幾不可聞，被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天邊的夕陽撐著片刻的光芒，搖搖欲逝。

        葉千云咬緊牙關，嘶吼一聲，收去靈力重新退回到體內。

        喬雨笙輕輕抬腳，踏入了那片心心念念的空地。

        淚水滑過她翹起的嘴角，她輕聲自語：“楊時澤，我來看你了。”

        “什么？！”葉千云聞言驚呼出聲。

        她突然察覺到腳下所踏之地升起的異動，急急出聲：“笙笙快跑，你被騙了，這里根本就沒有楊時澤。危險！快跑啊！”

        然而一切都晚了。

        迎著最后一抹殘陽，喬雨笙腳下泛出道道幽光，漸漸以她為中心圍出一個巨大的光圈。

        光輝自地底沖起，一束束的，轉瞬便豎起道道幽暗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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