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侯府張燈結彩，府內處處歡聲笑語。小靜姝躺在賀憶昔的懷里發著小奶音應和逗她的許令姜。

        廳內的下人們做好分內之事，紛紛退到后廚，準備過年。

        謝致遠還在外面，遲遲不歸來。

        許令姜與賀憶昔再加上一個不會說話的小靜姝坐在正廳內等著。

        府外的聲音傳來，有人來了。

        賀憶昔將小靜姝扔到許令姜懷中，起身走出廳內。

        禁軍守著兩個端著食盒的太監站在庭院里。太監說完，放下食盒后，又匆匆離去。

        “臣婦叩謝圣恩。”

        聲音傳入許令姜的耳中，她挑了挑眉。

        下人們將宮里賞賜的菜肴拎進來，賀憶昔一打開香味瞬間四溢，定睛一看是松鼠鱖魚。

        賀憶昔又打開另一個食盒，是四喜丸子，將兩盤菜放到桌子上，笑道:“這份是賞你的，另一份才是侯府的。往年都是一份的，你來了就變成兩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許令姜聞言，抱起小靜姝走到桌邊，“是我喜歡吃的松鼠鱖魚，皇上也愛吃這個，小靜姝喜不喜歡？”

        謝致遠從外面走進來，“等她會說話了，你再問。一直叫也聽不懂。”

        “夫君。”“二哥。”

        許令姜掂了掂小靜姝，“叫聲爹，要紅封。”小靜姝茫然，轉過臉朝向謝致遠，啊啊直叫。

        謝致遠伸手抱過來，一旁的賀憶昔低聲吩咐下人去端來餃子。

        幾人落座，看著滿桌的佳肴，提筷落下。

        這是少有的團圓年。

        臉上的笑不曾落下。

        許令姜吃完，接過喂小靜姝的活。她拿著小碗，挖了一勺黏糊糊，放到小靜姝嘴邊，見她左右躲避，忍不住看向謝致遠與賀憶昔。

        “靜姝怕不是與長澤一樣，要靠仙氣活著吧？一口也不吃，這幾個小的，也就希詢愛吃，好喂一些。”

        謝致遠咽下嘴里的餃子，抬眼望去。見小靜姝搖著頭，躲著勺子，手還拽著衣角。

        賀憶昔放下筷子，“輔食不急，還小，肯吃奶就不錯了。”

        許令姜點頭，將小靜姝遞給身后的奶娘，起身走向門外。

        沒有往日繁花的點綴，庭院空落落的，斑駁的樹影映在石階上，風一吹，枝頭一動，枝影搖曳。

        她站在石階上，吹著冷風，感覺此刻像夢一般，有些不真實，腦中浮現出前幾年獨自一人徘徊在許府外的畫面。

        年歲小，總覺得過年只會開心，年歲大，便知曉過年也會不開心。

        只不過是將不開心的事壓在心里，而后裝作無事，笑臉迎人。

        可事情仍在，如何真正開心？

        謝致遠走過來，抬頭看向夜空。

        “還要去清漪園？”

        許令姜道:“……要去的，雖然吃飽了，但也走一趟，喝兩杯酒也好的。”

        “早些回來。”

        “嗯，會早的。”

        街道上，寂靜無聲。屋檐角下掛著紅燈籠，點亮石板路。

        許令姜順著街道走近清漪園，離得遠遠的，也聽見了從府內傳出來的歡笑聲。

        人多到底是熱鬧些。她想著，抬腳走進去。屋內眾人皆醉，滿面紅光。

        璇璣鳳眸含笑，看著幾人拼酒，手上握著空酒杯，與素日冷漠的樣子天差地別。

        玲瓏依然是最鬧騰的那個，拿起筷子蘸了酒，往仙居嘴里塞，看著仙居皺起眉頭，哈哈直笑。

        蕭望之與盛延棋也不拘謹，拿著酒杯，相互勸著酒，又一同悶頭喝下。

        春蓮與青蓮端坐著，手拿筷子吃著碟子里的餃子，臉上也帶著笑意。

        白蓮與夏蓮倒是一如既往地在斗嘴。

        “姑娘來了。”

        最先看見許令姜的是璇璣。

        眾人聞聲望向廳外。

        青蓮起身走向許令姜，接過她脫下的斗篷，轉身往火爐里添了碳。

        “璇璣不必起了，我坐這空座就好。”許令姜出聲阻止想讓位的璇璣，走向一旁的空位。

        “怕是只坐一刻鐘就走，畢竟我們幾個加起來也比不過那位。”玲瓏抬手撐著下巴，抬眼看向許令姜，面帶揶揄，一副我們都懂的樣子。

        “令姜，吃幾個餃子吧。與侯府的餃子可不一樣。”

        許令姜看向醉醺醺的蕭望之與盛延棋，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吃了，與你們喝杯酒吧。”

        她接過春蓮遞來的酒杯，“新年將至，祝各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說完，仰頭喝盡杯子酒。

        眾人起身，拿著酒杯。

        “祝姑娘，年年歲歲有今朝。”“祝令姜，年年歲歲有今日。”

        玲瓏看著眾人喝下酒，緩緩出聲。

        “再祝姑娘，早日出嫁。”

        許令姜愣住，看向玲瓏，莞爾一笑。

        “我記得了，玲瓏。你可別忘了要添妝，少說千兩銀子，沒有可不行。”

        玲瓏的目光轉向璇璣，“萬兩也添，等你出嫁再說。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從哪里出門，侯府？許府？還是清漪園？”

        “南陽澄園吧。”

        許令姜緩緩道出，從許府出門更合禮節，可她心中明白自己并非許家人，可從侯府出門免不了受人指點，想來想去南陽澄園最為合適。

        她是南陽孤女，憑自己的努力，在南陽城有了一席之地，從自己的府邸出門，旁人也說不了什么，頂多就是嫉妒罷了。

        又坐了片刻，許令姜起身離開，阻止了相送的眾人，獨自一人走向王府。

        瞧著天色，蘇正則應該還在宮中。她心想，腳步不自覺地放慢，悠悠地走向王府。

        蘇正則還未歸來。

        許令姜想了想，披著斗篷，站在門外等著。

        冷風吹過，她來回折騰，偶爾搓搓手，跺跺腳，也不算太冷。

        馬車轆轆聲傳入耳中，許令姜循聲望去，看著馬車漸漸靠近，最后停在身前。

        蘇正則走出車廂，“小將軍為何在此處？”

        “等你。”

        許令姜抬頭揚起微笑，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等著蘇正則的手搭上來。

        蘇正則站在馬車上，微微一愣，而后揚起嘴角，彎著腰伸手搭在許令姜的手心上，利落地下了馬車，順勢牽上手。

        兩人一同走進王府。

        王府只有蘇正則一個主子，完全沒有清漪園的熱鬧，連侯府的溫馨也沒有。

        許令姜拿起餃子皮，熟練地挖了一勺肉餡，兩手一捏，伸手把成型的餃子放在竹子編織的板上。

        放好后，她抬手接過蘇正則搟好的餃子皮，重復著包餃子的動作。

        不多時，一竹板的餃子就包好了。

        下人走上前搬起竹板，走向廚房。

        許令姜起身拍打著身上沾上的面粉，與蘇正則一同走向飯廳。

        桌上的菜肴還冒著熱氣，吉叔還在指揮著下人們布置王府。

        王府終于有了一點過年的感覺。

        兩人落座。

        許令姜望著門外，等著餃子。她才從侯府吃過，又在清漪園喝了幾口酒，現下是一點也不餓。只等餃子端上來，吃幾個，嘗嘗她自己調出來的肉餡。

        “明日沒有早朝，我命人新配了魚食。若是有空閑便去垂釣吧。”

        “沒空。我正好想起來要與你說，我打算明日偷偷進宮，大將軍去疏通一下守衛，皇宮只有太皇太后與皇上，想來是冷清的。我去陪陪他，好久沒當面給紅封了。”許令姜搖頭，看見餃子端上來，又道:“后日去垂釣吧。餃子來了，快嘗嘗我的手藝，幾日前做了一頓飯，二哥吃完說我廚藝有長進。”

        “我嘗嘗。”蘇正則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餃子放入許令姜的碟子中，又夾起一個放到嘴邊，餃子很熱，他吹了幾口便咬了下去，張口嘴巴，熱氣從嘴里冒出。

        “很燙，不要急。”

        “還行，很好吃。”

        許令姜聞言，拿起筷子，低頭吃了一口，味道中規中矩的，比以往好了很多，但與王府里的師傅相比，還是差遠了。

        她又吃了兩個，就放下了筷子，支著下巴盯著蘇正則吃。

        除夕之夜，闔家歡樂，少有人會出門。

        兩人循著光一路走到丹陽河，踏上青石橋，望著沿岸風光。并肩走過石橋，漫步在游廊，走累就尋了一處坐下。

        許令姜坐在木凳上，側身倚靠在欄桿邊，抬頭看著隨風飄蕩的燈籠。

        歇息片刻，兩人走到寒居，一步一步爬上最高樓。站在高樓，放眼望去，燈火通明。

        街道空無一人，仿佛天地間只有兩人。

        鐘聲敲響，新年已至。

        許令姜轉頭看向蘇正則，笑著說道:“大將軍，新年快樂。”

        蘇正則聞言轉過頭，眼中含笑，“新年好，新年第一眼便能看見小將軍真好。”

        “能與大將軍跨年也很好。”

        兩人牽著手走下高樓，走在長街上，暖光照在身上，沾染絲絲暖意。

        侯府的大門靜立著，等待歸來的人。

        許令姜站在石階上，朝著不遠處的蘇正則擺手，轉身走進侯府。她躡手躡腳地越過主院，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小院。

        走近小院，見滿屋燈火，心里咯噔一下，嘴角一撇，面帶苦色地走進去。

        一進門便低下頭，等著說教。

        等了一會，沒有聽見聲音，她抬頭一看，沒人，走上前就看見桌上的紙條，拿起一看，儼然是謝致遠的字跡。

        早些歇息，新年不易罵人。

        許令姜握著紙條走向美人榻，找了舒服的姿勢躺著，心里想的是年后要去哪里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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