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軍退守城陵磯，湘軍也退守岳州。

        陳城帶回曾天養的尸體。老將死不瞑目，身上多處傷痕。

        曾天養在太平軍眼中一直宛如戰神，此刻卻慘死在湘軍亂刀之下，對太平軍的士氣打擊極大。

        那些原本出身于天地會、土寇的太平軍看到曾天養慘死，紛紛不辭而別。

        韋俊不能約束，拼命收攏潰兵，得到兩千多忠于天國的人馬。他派人護送曾天養的遺體回天京，自己留在城陵磯固守待援。

        之前沒多久，韋俊還是援軍主帥，指揮數萬太平軍，敢于挾制火軍。現在，形勢突變，主帥曾天養魯莽身死，韋俊也只剩下兩千兵馬，難以抵御湘軍。

        火軍駐守城陵磯，驟然登上歷史舞臺，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

        有火軍在，城陵磯將牢牢掌握在太平軍手里。即便湘軍再強大，也不能飛過城陵磯。湘軍過不了城陵磯，也就不能順江進入湖北、江西。相反，太平軍則能從容待援，從其他戰場調集援軍。

        屆時，誰勝誰負，還將有待分曉。

        塔齊布受傷后，湘軍始才相信火軍的威名。曾國藩令湘軍在城陵磯外十里處筑營，從西、南、東三面包圍火軍。

        火軍只能依靠北面的長江與外界聯系，取得補給。因為有韋俊在，武昌方面的太平軍一直源源不斷送來補給，但援軍卻遲遲不至。

        不久后，清軍江南大營、江北大營加緊圍困天京。楊秀清調韋俊、石祥貞回防天京，令火軍固守城陵磯，令石鳳魁、黃再興防守武昌。

        韋俊走后，陳城困守城陵磯，不得不直面湘軍。老狐貍楊秀清還是成功把陳城誆到了戰場一線，且將直面銳不可當的湘軍。

        陳城也想避開湘軍，退回湖北。進入湖南后，火軍從四千人壯大到八千余人。

        新兵多來自貧苦農民、天地會眾，陳城將他們打散后編入各團。李想也召集到五百船戶，收容了一百余條小船充當水軍。

        連同火軍原有的船只，一共有一百三十余條民船。若要撤退，這點船只是不足的，勢必要分兵走陸路。

        陳城連番派出信使到武昌，催促石鳳魁增派船只。但石鳳魁記恨陳城在石達開面前說他壞話，不肯派船。每次派水師送給養，都是卸過給養就走，從不停留。

        塔齊布新敗，湘軍在城陵磯外筑營。陳城以為曾國藩要打呆仗，卻沒有意料到湘軍很快就開始反擊了。

        這晚，陳城正在睡夢中。突然槍炮聲大作，陳城連忙起床，只見江面上火光沖天。

        湘軍水師趁著黑夜來偷襲了。

        陳城原以為湘軍水師會走洞庭湖，倚靠大船進攻城陵磯，所以把防御重點放在了南面水面。

        沒想到，湘軍水師乘坐小舢板，從西面長江上游順流而下，繞到火軍背后偷襲。

        火軍船只、輜重都靠近長江，被湘軍水師一把火燒了大半。

        水營營長張航一直在“雛鷹號”上，當即指揮“雛鷹號”開炮，挽回了部分損失。

        次日，張航帶回一個俘虜。這個俘虜顯然是個湘軍頭領，昨晚指揮湘軍舢板偷襲火軍。數十艘小舢板在他的指揮下如臂使指，行進調轉甚有章法，在很短時間內重創了火軍船只。

        要不是“雛鷹號”力挽狂瀾，說不定火軍水營就要全軍覆沒了。

        這俘虜年近四十，瘦長臉，目光犀利，雖然被五花大綁，仍然一臉傲氣，凜然不可侵犯。

        陳城心中暗暗叫好。湘軍名將輩出，不知他是哪位英雄。

        張航說：“師長，這鳥人把火軍的船只燒毀了大半，與我水營有不可戴天之仇。懇請師長批準，讓我親自殺了他。”

        那俘虜冷眼看著賬外的長江，既不求饒，也不惱怒。

        陳城罵道：“你這個莽夫！不知道火軍優待俘虜的規矩嗎？快把他繩子解開！”

        那俘虜有些意外，看了陳城一眼。他的眼神里并無畏懼，也無感激，而是一種驕傲的、悲天憫人的神情。

        張航也摸不著頭腦，只好乖乖松綁，然后把一幅畫拿給陳城，說在俘虜身上只搜出來這幅畫。

        陳城連忙打開這幅畫，原來是一株老梅圖。畫中的梅花線條質樸，筆墨蒼渾，只見老干虬枝，似聞滿樹花香。

        這俘虜不是別人，竟是湘軍水師名將、晚清名臣彭玉麟。

        彭玉麟字雪琴，一生嫉惡如仇，只愛梅姑一人，為梅姑畫萬幅梅。功成名就后就退隱江湖，六辭高官。晚年看到中國水師不如列強，慨然應命巡閱長江水師，是中國近代海軍的奠基人。

        陳城把老梅圖還給彭玉麟，拱手道：“原來是彭雪琴。久仰久仰。”

        彭玉麟大感意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怎么認識彭某？”

        陳城說：“我是火星人，火星文明遠高于地球。我在火星上就留意中國人才，知道湖南有個逸才彭雪琴，武能水戰，文善畫梅。你精于水戰，昨晚奇襲火軍，懷里又藏著一幅老梅圖，不是彭雪琴又是誰？”

        彭玉麟淡淡地笑了下，說：“彭某也略微讀過些書，知道火星與地球相距不遠，卻從來沒聽說有過火星人？”

        陳城拿出手機，向彭玉麟展示拍照、錄音、看書等功能。又拿出自動步槍，告訴彭玉麟這就是之前擊傷塔齊布的武器。

        彭玉麟終于相信了。他感慨道：“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彭玉麟轉而勸陳城道：“火星人既與中華同文同種，必定也是尊奉儒教，講求忠孝禮義廉恥信勇的。這長毛賊糟蹋名教，侮辱圣人，顛倒人倫，其罪惡罄竹難書。火軍何不棄暗投明，共同剿滅長毛賊，恢復中華文化呢？”

        陳城嘆口氣說：“實不相瞞，我們因為火星發生災難而到中國避難。當初不幸來到長毛的區域，至今仍有部分火星人留在安徽，被長毛扣作人質，我們也被卷入到這場戰爭。其實，火星人只想保存種族，既不愿與太平軍為敵，也不愿與湘軍為敵。”

        彭玉麟并未接話，臉上露出疑惑之情。

        陳城接著問：“楊厚庵參戰了嗎？受傷了嗎？”

        彭玉麟說：“厚庵參戰了，受了輕傷，此時大概已經全身而退了。”

        張航插嘴道：“昨晚火光沖天，有兩名湘軍頭領十分勇猛。一個是彭將軍，書生打扮，另一個相貌平平，作武夫打扮。我以為書生打扮的官大，就集中炮火轟擊彭將軍了。”

        大家都笑了，彭玉麟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陳城說：“雪琴不要多慮。你和厚庵都有大才，日后都是國之棟梁。陳某為國惜才，決不愿你二人有什么閃失。”

        彭玉麟嘆口氣說：“陳將軍謬獎，彭某和厚庵都不敢當。”

        他話鋒一轉，說：“火軍武備先進，非我輩所能敵。你不愿參戰，既是火軍之幸，也是天下蒼生之幸。若火軍真的能在這場戰爭中置身事外，我替天下蒼生感謝你。”

        彭玉麟深深一揖，令陳城頗為動容。他心懷百姓，即使身陷敵營仍然不卑不亢。

        彭玉麟心胸坦蕩，韜略過人。若能以此人掌管水營，火軍豈不如虎添翼？

        陳城道：“我們火星國無皇帝，一切官員由民眾推選，施政也以民為本。雪琴先生心懷天下，掛念民生福祉，何不加入火軍，為陳某掌管水營呢？”

        張航一愣，有些難以置信。

        彭玉麟一笑置之，看著比他年輕許多的陳城，不敢相信陳城能夠帶領火軍擺脫困境。

        陳城見狀，只好說：“我們火軍始終歡迎雪琴兄。陳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雪琴幫我向曾大人送個信，幫助兩軍修好。不知雪琴兄意下如何？”

        陳城以送信為借口釋放彭玉麟，令他十分感激。

        彭玉麟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彭某一定會向曾大人轉達將軍美意，促成兩軍交好。火軍裝備精良，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將軍若能善加利用，必是黎民蒼生之福。”

        陳城點頭致意，令參謀劉文秀護送彭玉麟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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