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蕭景潤過來拂云軒的時候,見寧真臥在榻上捧著經書看得認真,他不由揶揄一笑,“不是都倒背如流了嗎?怎的又看上了?”
他遞給她一支湖筆,“昭妃娘娘這是要為《金剛經》作注?”
見他要往榻上坐,寧真沒好氣地踹他,“外間濕寒,陛下莫要沾到了。”
沾到什么?沾到她蓋著的薄毯?
竟然嫌他衣服上有水汽。
蕭景潤啞然失笑,俯身握著她的腳踝,給她將毯子蓋嚴,“那朕換身衣服再來。”
貴妃榻上,寧真縮了縮小腿,咬著唇不去看他。
被他碰觸過的踝部隱隱作熱,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蕭景潤沒有留意她的反應,而是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不對啊,外間濕寒,朕往前殿走一趟換了衣服再回來,豈不是又沾染水汽,白換了?”
寧真不解其意。
只聽他吩咐蘆樺:“你,去跑一趟,將朕的衣物拿來,朕在這兒換。”
寧真:……
虧他還知道要些臉面,蘆樺取了燕居服來,他沒有當著寧真的面,而是在折屏后更換。
天子常服,衣料自然是極好的,更換時沒有發出什么窸窸窣窣的大動靜。
但他換下來的衣物并革帶,要么拋在折屏上沿,要么隨意丟在地上,帶來的聲響實在是讓人想忽視都難。
就這樣,蕭景潤嘴上還在說:“真是奇怪,這拂云軒雖不大,但朕看著空空曠曠的,怎么就容不下幾個箱籠專放朕的衣裳呢?”
蘆樺與春姚幾個皆掩唇笑,“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就替陛下準備。”
寧真聽著他們一唱一和,無語凝噎。
忽地余光中出現一抹黛青,蕭景潤穿這顏色的燕居服,將皮膚襯得白了些。
憶及初見他時,許是在西北吹多了風沙,他舉手投足間滿是粗糲的恣睢與落拓,如今便多是矜貴了,甚至在這驟雨初歇的日子里,有著一絲清雋之感。
“捻兒還愿意同朕一道用晚膳嗎?”
蕭景潤坐下,垂著眼簾,褐色眼瞳里的光澤稍被掩蓋,竟顯得有些像被雨水打斜了的孤草。
他往她那兒挪了一尺的距離,仍沒有抬頭看她,目光只是落在薄毯的團花對雁紋紋樣上。
真是氣人,連大雁都成雙成對的。
寧真含糊地應了聲,便不理他這副矯情飾貌的樣子,徑直下了榻。
席間兩人相對而坐,蘆樺與春姚在一旁布菜。
余光瞥見那冊經書,寧真問道:“白日里韓相說的永蓮寺的比丘鏡觀,與澄湖白蛟有什么干系嗎?”
她當然知道說書都是夸大其詞的,哪怕真的有白蛟,也不可能鏡觀去說了幾句就能將白蛟感化了。
但說書說書,總不會都是空穴來風,矯言偽行吧。
蕭景潤飲了一口清茶,“還未可知,往壞了想,也許永蓮寺想造神吧。”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寧真瞪大了眼睛。
蘆樺與春姚也微一愣怔。
賦予一個普通人超乎常人的能力,添加一點神秘色彩,并將其無限夸大與拔高。下一步就該吹捧鏡觀小師父集“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等所有優點于一身了吧。
或許干脆用不上,就有前赴后繼的百姓為其折服,將鏡觀視作自己的信仰與崇拜。
這樣的行為,究其根本,是永蓮寺一方所為,還是背后有人指點呢?
若是后者,指點的人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挑戰君權嗎?
傳國玉璽上可是明明白白刻著八個大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如果人人都跑出來宣稱自己有天命,那誰承的才是真正的天命呢?
寧真張了張口,蕭景潤推給她一盅湯,將她要說的話堵了回去,“無事,別想了。自會有人查,過些時日便知曉了。”
佛理深妙,出家在家皆循其法,但寧真老實地做到斷惡修善,卻不代表與她同在佛門的人也會修身慎行。
而這些會打破她認知的風霜雨雪,他會幫她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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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日天氣晴好,日頭卻開始曬起來了。
寧真跽坐于貴妃榻上,一旁擺著矮足小香幾。
蕭景潤進門時,看她正低頭擺弄著東西,春姚則是站在一邊給她束襻膊。
春姚見皇帝來了,連忙要出聲,被蕭景潤阻了。
他接過春姚手中的絲質襻膊,親自挽了寧真的袖子。
寧真覺得眼前陰影不對,抬頭看時才發現是他。
“陛下!”
“做什么呢?那么入迷,朕在這兒站半天了。”
他自然地舉起她的手臂,繞過后背,將襻膊系好。
最近幾日蕭景潤都沒有在拂云軒留宿,突然這么親昵寧真覺得有些不習慣。
她扯了扯袖子,但沒扯動,他系得還真結實。
蕭景潤瞥過那玉藕般的小臂,輕咳一聲,在榻上坐下。
他沒想到瑩白的肌膚與赤金的絞絲紋鐲原是那么相配。不過想想也是,她氣質純然,簡單大方的設計著實適合她。
寧真指了指小幾,“我在磨香藥呢。”
這上頭堆著的都是已經分好的香料小粒,只需放入石臼里研磨成粉末狀便可。
只是這工序說著簡單,舉著石杵研磨卻是個費時費力的活兒。
蕭景潤“嗯”了聲,“待香粉磨成,捻兒可以送朕一份嗎?”
“不行。”
他剛還想說他將荷包都準備好了,可以將她親手磨制的香粉放入其中,每日貼身攜帶。管他什么沉香檀香,只要是她磨的,便都是好的。
然而她將他的話噎回去了,蕭景潤只好調轉視線,喝了口茶來掩飾被拒的尷尬。
隨后看春姚他們眼角都浮著笑意,他便略一抬手,“都出去吧。”
寧真一手按著石臼,一手碾著石杵,頭都沒抬地繼續說:“香粉不好直接熏燒,要加其他的材料呢。”
蕭景潤愣怔一瞬,隨即嘴角微揚,“那就是等成品做好了,有朕的一份?”
“嗯。”
寧真手里忙活著,“但我頭一回做不知道會不會成功,還得尋些合適的木粉……”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蕭景潤的臉也離她越來越近。
騰不出手來,她往后挪了挪身子。“陛下做什么?”
蕭景潤抬手將她一縷碎發撥開,“幫你理順發絲罷了,你躲什么?”
寧真將石杵一放,提著整個小香幾,擠到了貴妃榻的角落里。
蕭景潤便跟著過去,接過她手里的工具,學著她剛才的樣子研磨起來。
一邊磨,一邊開口,“那天朕說的話你都聽清了吧,捻兒,過了這么幾天,你想好了么?”
“想好……什么?”
她的工具被奪走,雙手便有些無所適從起來,只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衣裙上的花樣。
蕭景潤心下嘆氣,從身后擁著她。
他抵在她的肩頭,輕聲問:“你喜歡朕嗎?”
“或者朕這樣問——”
他的大掌握著她的小手,胸膛也緊貼她的背脊,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頰邊,隨后毫不遲疑地輕啄了一下她的唇。
“捻兒,你真的抗拒朕的觸碰嗎?”
寧真仍攥著衣裙,指節泛白,緋潮涌上頸間。
這幾天他終于像個正人君子一般,和她保持著讓她心安的距離。
白天有時與她同桌吃飯,有時則是打發內侍過來說他還有事,讓她先吃。
晚上也沒有觍著顏強行和她同床共枕。
她還以為他忘了那一日在紫宸殿說的話了。
蕭景潤扳正她的身子,大拇指撫弄著她微潤的嫣唇,眸色漸深。
“捻兒……”
他低啞的嗓音灌入她耳中,讓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寧真嗚咽著。
今日明明天朗氣清,空氣中一點濕潤的潮氣都無,但為何他的呼吸會濡濕她的耳呢?
蕭景潤故技重施,握著她的手臂掛于他的頸間,隨后將她按倒在榻上,深深地吻她。
鏤空蘭花珠釵與翡翠頭花相碰,發出輕響,伴隨著她的輕吟回蕩在耳畔。
蕭景潤將她發間配飾一一去除,指尖穿過她的頭發細細摩挲。
親密癡纏,寸寸相貼。
寧真眼中起了霧氣,羞赧得連腳趾都要蜷縮。
她還想知道,為何明明背脊才靠在榻上,卻像是僵了許久開始發麻?
“捻兒,睜眼,看著朕。”
蕭景潤吻著她的淚痣,聲音低若耳語,“看著朕。”
寧真偏過頭去。
“捻兒,你不肯睜眼,是因為——不敢看朕嗎?”
他的眼神正如他此前所說,不再掩飾渴望。
是以,她開始回避。他不加掩飾的目光仿佛有實質一般,會讓她羞于面對,指尖輕顫。
蕭景潤壓著嗓子笑了聲,又解開襕衫的扣子,倒在榻上呼出一口氣。
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嘆息。
賀茂聞以血緣紐帶將寧真拽入塵世,而他蕭景潤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一己私欲將她扣留身側。
所幸,她貌似不是完全抵觸他。
寧真聽著他在一旁又是笑又是嘆的,心上便涌起一股怒意,狠狠往他胸膛上捶了幾記。
蕭景潤側過身將她擁入懷中,安撫地拍著她的背。
“捻兒,朕還真不是個東西,多虧了你親善慈和,不與朕多計較。”
寧真被他握著手,掙扎不脫,這才意識到他這人如此狡猾,讓她的手臂摟著他的脖子,可不就沒有余力來推開他了嘛。
“放開我。”
“朕還沒聽到你的回答呢,不放。”
鬢發散亂,衣裙褶皺,寧真羞憤地捂著眼,“我說了我不知道。”
“好,那朕以后再問。”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見她一頭烏發更凌亂了,便起身將她抱起。
“陛下!”
“噓,頭發都亂了,朕給你梳梳。”
蕭景潤將她輕放于鏡臺前的椅面上,當真拿起一把玉梳,將她的發髻解開梳了起來。
寧真望著銅鏡中他的模樣,不置一詞。
他仿佛極有耐心,一如以前在紫宸殿給沐浴后的她擦干濕發時那么溫柔。
這個男人,她曾怕過他,也曾厭過他,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儼然成為除了師父之外,她這十八年來最親近的人。
至于他的問題,她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又怎么能給他答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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