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09盞燈
連續幾十個減速帶震得陳淵脫力的雙腳發麻,散失良久的意識逐漸回籠。
力士清淡冷冽的香味充斥著鼻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清晰到陳淵終于發現——自己現在正坐在白色單車的后座,臉頰緊貼著徐軒被校服包裹著的、有著明顯脊椎骨的的后背,同時雙臂緊圈徐軒勁瘦纖細的腰,是再親昵不過的姿勢。
意識到這一點后,陳淵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了鍋,連忙松開了手,上半身還沒完全挺直,又是幾十個減速帶,使得他本就沒完全開機的手腳一陣發虛,順勢就要往后倒。
徐軒早就在陳淵離開他后背的那一刻就察覺出不對勁,迅速反應過來,偏頭,空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校服上衣。
一用力,便把跟喝醉了似的、小腦不協調的陳淵扯回了自己的后背,又轉頭使勁渾身解數扶穩了因動作被拐得七扭八歪的單車,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一系列極其危險又高難度的動作。
眼見著獨屬于徐軒的香味再次襲卷而來,為了防止再發生剛才的危機,陳淵抓緊身下座子的邊緣,感覺恢復了一點力氣,便直起身子。
看著徐軒清瘦的背影,腦海里閃過一瞬自己不省人事前的畫面——徐軒打趴一群阿“某”。
竟沒由來的覺著有些好笑——自己當時嚇唬蕭燁說徐軒把混混打得滿地找牙的話居然成真了。
徐軒握緊剎車把手停下,對陳淵道:“下車喝口水緩一緩。”
陳淵依言下車,坐在人行道上的石椅上,環顧四周——所在是立于海上的鹽洲大橋,上百盞昏黃明亮的路燈,順著橋面蔓延至遠處,望不到盡頭。
驀地臉上一股溫熱,坐在一旁的徐軒拿著一瓶剛從販賣機中取的礦泉水貼在他怔愣發呆的臉上。
后者笑著躲開,接過礦泉水,擰開,“你來鹽洲大橋做什么?”
徐軒坦白道:“跟著導航想回家,結果迷路了。”
盡管陳淵先前已經知道徐軒是個路癡,可屬實是沒想到他跟著導航,都能跑到與小區方向完全相反的鹽洲大橋上來。
礦泉水瓶口抵住下唇,頸脖彎成優美的弧線。陳淵含糊不清道:“時候也不早了,孟阿姨不會擔心?”
“沒事,我打過電話給她了。”
鹽洲大橋上車輛稀少,專是居民飯后消食的好好去處,就算是嫌路程太長,光是吹吹海風都能讓人心曠神怡。
季春夜晚七點多,鹽洲大橋上形形色色的人恬淡閑適地散步。
時不時有小孩嬉鬧著跑過,伴隨著自家父母的一句:“看著點,別往大馬路上跑啊!
貪玩的小孩不耐煩道:“誒呀,知道啦。”言罷跑得更歡了。
吵吵鬧鬧地將徐軒的目光移至身旁的陳淵身上。
后者坐在路燈無法顧及的區域,純白的校服上衣此時也像蒙上了一層陳年舊塵一樣,黯然無光。
陳淵手肘支撐在雙腿上,平日直挺的脊背微曲。周圍是喧囂又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卻只有他在昏暗處安安靜靜地喝著水,靜到快要融入這片灰幕。
徐軒眨了眨眼,“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該來的總會來的,陳淵聞言手一頓,用力將已經空瓶了礦泉水瓶壓癟。
徐軒沒有說問句的主語,但陳淵也知曉他意指什么。
和他猜想的沒錯,徐軒結合李琴秀的死因和燒烤攤上阿彪被掄到鼻血狂噴的慘狀,沒多久就推斷出陳淵不是突發惡疾而是暈血罷了。
也虧得陳淵不省人事之前,還不忘提醒他一句:“我沒事,別打120,”
抿了抿嘴唇,分明都喝完了一整瓶水,卻莫名還是覺著口干舌燥,回復道:“從我媽死的那天。”
言罷他想轉頭看徐軒,可又怕看到早已在很多人臉上出現過的憐憫,便一直低著頭拿余光瞥著石椅子上隔開他們的、光與影的交界處。
像極了電影里的懸崖——一邊是生機勃勃的陸地,另一邊則是生死未卜的深淵萬丈。
其實陳淵一直都很明白——他們看似離得很近,實則是跟現在一樣,處于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
在暗處待久了的人,不是恐懼光亮,而是害怕臟了他的灼灼光輝。
一張白紙上,即便是極小的污漬都是罪孽。
強勁的海風“嗚嗚”作響,話語乘風入耳:“我知道了!
還沒待陳淵消化完這句話,徐鉉就伸手兀自捅破了光與影的隔閡,奪走陳淵手中被攥得皺巴巴的礦泉水瓶。
白的發亮的手在灰幕上劃出一道光弧,刺得陳淵終于將那句“知道了”消化殆盡——不是于事無補的憐憫,也不是輕聲細語的安慰,僅僅只是一句簡潔明了的告知,卻給了陳淵最大的尊重。
這邊徐軒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垃圾桶前,正要往里扔礦泉水瓶,驀地聽陳淵好似叫了他一聲,可風無情地話語攪碎,沒聽清,徐軒疑惑地問:“什么?”
陳淵搖了搖頭,在海風中飛舞的發絲隨著動作,調皮地撥弄灑下的暖光。
徐軒這才意識到——他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燈光下,純白的校服外套上衣抖落了纏人的舊塵,此時正張揚地困著一團海風,被吹得臌脹。
陳淵轉移話題道:“哥,你打架好厲害!
被一句話拉回了思緒,徐軒無意識揶揄回去:“我演技也挺好的!
似是想到他們十年后重逢的第一天,自己就諷刺“徐影帝”裝病,陳淵略顯尷尬地撩了撩額前紛飛凌亂的劉海。
徐軒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見狀擺了擺手,邊朝停車位置走去邊轉移話題道:“太危險了,你以后…。”
驀然想到自己那渾渾噩噩的過往,好像也沒什么資格說這話,便把后半句——“別打架了!苯o咽了回去。
陳淵跟在徐軒旁邊,笑著接住話頭保證道:“我以后不打架了!
徐軒轉頭看他才發現他還舉起了手,做起勢狀,生怕自己不相信他似的。
少年嘴角上揚,圈住暖融昏黃。
十年之久,陳淵變了許多也有很多沒有變。
。
。
陳淵拗不過徐軒要騎車,便坐在后座給他指路。
有了前車之鑒,徐軒提醒道:“抓緊我的衣服!
陳淵依言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徐軒校服的下擺。
隨著單車的前進強勁的海風呼嘯著炸在耳邊,混沌了一晚上的頭目這才被炸醒。
將重獲清明的目光移至兩側迅速掠過的路燈上——2,4,6。
徐軒的問句乘著海風:“這座橋這座橋下面是片海嗎?”天色已晚,海的輪廓都看不太清。
“對”——18,20,22
“叫什么?”
”雙月灣!薄42,44,46。
“名字還挺好聽。”
“傳說雙月灣在晚上12:00會出現雙月同天。”——68,70,75
陳淵仿佛記起了什么,“結果是騙人的,銀世杰有次失戀拉著我去看雙月,倆人干瞪著眼吹了一晚上的冷風,什么也沒見著。天都亮了他才哭著說他再也不相信愛情了。”——86,88,90
徐軒輕笑,忽然問道:“剛才我扔垃圾的時候,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就叫了你一聲。”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那是陳淵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熟捻又自然和剛才徐軒遞給他的那瓶水后,他沒有斤斤計較要還他錢一樣,小心翼翼地打破他們相隔十年的屏障。
說話間遠離喧囂,駛向前方靜默。
逐漸拉大的距離,終于將目光與路燈間的聯系斷的一干二凈。
陳淵低頭看向徐軒校服下擺上,自己捏出的兩個凸起,沒由來的他有些心慌,仿佛此刻如果不抓住眼前的這個人,他就會消失一干二凈。
手指摩挲著布料像靈活的小蛇緩緩的向上伸去,配合其他手指一起緊攥住外套下擺,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
這才終于心安,閉上了眼,被海風吹得干澀的眼睛得到眼皮的滋潤,十引起一陣酸脹,里面沉寂的事物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晚海風猖狂心跳放肆,徐軒帶他駛過108盞燈。
還有一盞在他手里握著,捂得嚴嚴實實的,不露一點光亮給別人,因為那溫柔的、對自己好徐軒是屬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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