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同學始終令梁耀閭念念不忘。今天那個姑娘的姿色，尤勝那女同學幾分，都怪自己自作聰明，進退失當，硬是把自己的“心上人”往火坑里推。現在，可是騎虎難下了！

        梁耀閭的腳步停止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梁耀閭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走。

        高高低低的民居。寬寬窄窄的小巷。那個小鎮又在眼前。

        冬日的陽光里，兩個婦女在屋檐下補鞊，嘻嘻說笑。一個小販，挑著兩個大籮，一路高聲叫嚷：“閹雞，補鑊……”

        梁耀閭像影子一樣進了范五婆家。

        在走廊上，那姑娘正用刀切豬菜，也就是把田地里采摘回來的蕃薯葉切了煮好，然后喂豬。家沒了豬，就把豬菜煮了，自家人吃。這是人也能吃得下肚的食物，農家人舍不得浪費。

        姑娘抬頭見到梁耀閭，覺得很驚奇，急忙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屋子里跑，一邊跑一邊叫：“媽，那人又來了。”

        范五婆跑了出來，手里抓著一根燒火棍，如臨大敵在盯著梁耀閭，問：“還想干什么？”

        又說：“豬你都搶走了，還來干什么？”

        梁耀閭恨不得鉆到地里去，感到自己似乎真的不應該來，尤其是這個時候來，不過，他腦子一轉，說：“我、我我是來還豬的。”

        范五婆立刻跑到外面，很快又回了來。她并沒有見到豬的影子，雙眼憤怒地盯著他，許久，才罵了一句：“出去！”

        梁耀閭酒醒了大半，不由退了兩步：“別說一頭豬，十頭豬，一百頭豬也有，你要多少豬，甘鄉長家都有”說出這句話時，心里隱隱作痛。

        “關我什么事？”范五婆怒目而視。

        梁耀閭臉上努力擠出笑容：“甘鄉長看上了你家女兒，從此，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范五婆還是那句話：“出去！”

        梁耀閭感到尷尬，出不是，入，也不是。

        范五婆便拉著女兒，閃身出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間屋子。

        梁耀閭猛然想到：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不趕快弄頭豬回來，一切都將無從談起。

        豬？哪兒找豬？

        梁耀閭腦子里一片空白，繼而無數豬跑，還有嗷嗷的叫喊，那是豬的嚷叫----從豬的叫喊里，一個人漸漸清晰起來，那人便是林維章。他是遠近聞名的養豬奇人，人們稱他“豬大”。

        林維章有一手絕活，就是養豬。他養的豬，大得快，長膘。據說，這技術是從海南學回來的，也有說，是一所寺院的長老教會他的，寺院長老還研究養豬？扯談！

        也有說，林維章的養豬技術是家傳的，而且傳男不傳女。他四十多歲了，膝下才生下一子，就是林俊耀。然而林俊耀讀了西江小學之后，又考上信宜中學的初中和高中。在外面讀書，見識多了，整天在外面跑，并不熱衷學習林維章的養殖技術，林維章有點悵然若失，但又無可奈何。子大子世界，唉，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林俊耀與梁耀閭是同班的同學。林俊耀的家，梁耀閭熟悉。

        到了林家，遠遠就聽到一陣咳嗽。

        梁耀閭在咳嗽聲音中進入了林家。

        林維章捂著胸口，咳出淚水來。從上個月開始，他總感到身體不適，前一陣看了不少醫生，還是不見好轉，一有空閑就咳嗽。他用過很多獨門秘方藥，比如冷水煮兩只青蛙，三碗水煮回一碗水，喝了。又比如十多味山藥放到一個鍋里煮了喝，然而總是白忙一場，咳嗽依然揮之不去。此時，他正板著手指頭計算日子。

        聽醫生說：這是這是百日咳。于是，在林維章腦子里，便以為咳夠一百天，就會好了。然而，還有二十多天，才夠百日，雖然時間不長了，但他感到病愈好像遙遙無期，哪怕只有一天，也難受之極！他聽到敲門聲，以為林俊耀回來了。開門見是梁耀閭，卻也沒一點意外。村里人情味濃，同學間互相來往已如家常便飯。

        林維章把梁耀閭迎進屋里來。他在院子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抽起了水煙筒。才抽一口，便咳了起來。

        林嬸跑過來，搶了水煙筒，說：“醫生叫你不要抽煙的，你就是不聽。”

        林維章卻跟在林嬸后面搶回水煙筒，說：“一日沒煙抽，就是坐著也無力”

        大嬸站在旁邊，擔心地說：“越咳越抽，越抽越咳，都不知什么時候病能好”

        林維章煙癮發作，抽夠了，也咳夠了，才叫：“閃開，咳咳，你閃開一點，咳咳咳”

        梁耀閭閃到了旁邊。

        林維章坐在石頭上看院子。不，是看院子里的豬。

        院子一角，火光微微地發亮著。那兒點著一堆火。火堆旁邊，兩頭豬在拱白菜。這個院子冬天里種上些大白菜，據說就是給豬哄的。這樣養出的豬，味道好！

        林維章愛養豬愛到了癡迷。每天看著豬吃食，就有著一種莫名的快樂。他不敢坐得太近，怕把咳嗽傳染給了豬。

        梁耀閭陪他看豬，開始問起來：“家里養了幾頭豬？”

        林維章咳過之后，說：“就這兩頭了。”

        林嬸在旁邊插口說：“哪敢養多呀，哪養得多呀，就是人也沒吃呢，這些年，人的口還顧不了，哪顧得上豬”

        林維章狠狠蹬她一眼。林嬸的話縮了回去。

        林維章便得意地說：“咳咳，要不是我養豬，這個家養得下去么？兒子有錢讀書么？咳咳詠”

        梁耀閭插口說：“你家的豬，就是好！”

        林維章又說開了：“不怕跟你說，我家的豬經過體育運動的，味道”

        梁耀閭又插口說：“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借一頭豬，借來用一下”

        “借豬？”林維章以為自己聽錯了。

        梁耀閭點頭：“事成之后，再抬回來還給你”他想的是借這頭豬欺騙范五婆，等她女兒和甘耀棠生米煮成熟飯后，再把這豬物歸原主。

        林維章咳了一陣之后，吃力地說：“我長這么大，從來只聽說賣豬的，還沒聽說過借豬的呢。”

        林嬸在旁扁扁嘴，也說：“大蟲借豬狗借骨，哪兒還會有得還的？”

        “可是，可是----”梁耀閭為難地看著林維章，“這次沒借到豬，真的完不成任務了。”

        “什么任務？要借豬的？”

        梁耀閭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他意識到這事還是不能隨便說，便搖搖手，故作神秘地說：“這是軍事秘密，不可外傳。  ”

        林維章便躲閃到旁邊去咳嗽，不理會梁耀閭的的“軍事秘密”了。

        梁耀閭心生一計，說：“今天借你一頭豬，只是借去養一二個月，年后，我還你家兩頭豬”

        “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林嬸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神色。

        林維章漠然，他知道這些國民黨作惡多端，橫行霸道，心里早已深惡痛絕，便拒絕說：“有人拿錢來把豬定下了，哪能再借給你呢？”

        梁耀閭無奈，從林維章家出來，然而，他還是不死心，到處找林俊耀。幾個地方都走遍了，卻連林俊耀的影子也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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