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半年，杜伶應該還有半年就要醒了。鳳晟也不知道杜伶看到笙穹會是什么狀態，想他這種正派的宗主應該會很討厭魔族吧……對，宗門有規定，不得與魔族交好……

        早上笙穹起床，抱著的只是一團被褥。他揉揉眼睛，注意到枕頭上還未干的淚痕，“……”他看著那淚痕，呆呆地坐在床上。

        直到左右護法找到他，左護法看著笙穹，“老大怎么了？被人吃干抹凈了？那人還自己走了？”

        笙穹一拳打向他，把他打飛，“欠打。”他罵了一句。

        左護法的頭卡在窗上，半天拔不出來，“你看你看，我說對了。我昨晚還聽見老大你的喊聲呢。”

        右護法團了一團紙，塞到左護法嘴里，“你就是欠打。”他白了他一眼。

        “唔！唔唔！”左護法拔不出來自己的頭，向右護法呼救。怎知他不理自己，還補了一刀。

        右護法語氣沉穩，“老大，到底怎么了？”

        “我昨晚沒碰他，就抱著，然后他就……就哭了？”笙穹一臉茫然地指著那一片淚沾濕的枕頭。

        右護法看著那濕乎乎一片，抿了抿唇，“老大，有沒有一種可能……那是口水？”

        笙穹擺擺手，“不可能，你嫂子睡覺不流口水。”

        右護法也搖搖頭，聳聳肩，“我不知道。”

        “我問問去，這可不能不關心。”笙穹下床，匆匆忙忙套上衣服，一躍而起，飛向鳳晟的小竹屋。

        可是小竹屋空無一人，笙穹心里一悸，想起那次月夜鳳晟對自己說的話……

        “不會吧……他……”笙穹聲音顫抖，雙膝跪地，前忽然模糊，“你就這么狠心……為什么不跟我說啊……”他坐到這竹屋的臺階上，一直到黃昏。

        “你怎么來了？”鳳晟剛從山下回來，他回斕曦宗找了元依，把最后一點銀子給她，讓她買了些書，全都是關于元神離體的。他走到笙穹旁邊，看著他哭腫了的眼睛，“你怎么了？”

        笙穹看著他，眼角的淚又跑了出來，“是幻象嗎？我現在都控制不住法力了么……”他低下頭，抱著自己的腿。

        鳳晟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這是怎么了？”他扳開笙穹的胳膊，捧起他的臉，“寶貝你怎么了？”他半跪著，仰頭看著笙穹的臉。

        笙穹意識到這真實的觸感，不像是幻術。便停止哭泣，看著鳳晟的眸子。

        鳳晟看他呆呆傻傻的，關心道，“怎么了？誰惹你了？我替你報仇。”他像哄孩子一般哄著笙穹。

        笙穹意識到自己想多了，趕忙擦掉淚，紅著臉站起，“沒沒沒……沒什么。”他害羞地背過身去。

        鳳晟從背后抱住笙穹，“沒事，跟我說說。”

        “我我我……我還以為你……”笙穹紅著臉，沒再說下去，他又解釋道，“你你你那天晚晚上不是說……有有有個人……”他磕巴著，一時說不清楚。

        鳳晟笑笑，示意他不用說了，“你以為我要離你而去，跑過來坐在這里哭。”

        “算算算是吧……”笙穹推開鳳晟，蹲下身子，盡量讓自己紅透了的臉快些恢復原狀。

        鳳晟跑到面前，依然是笑著，“我男票怎么這么可愛啊。哭了一天，餓了吧，我給你做點飯吃。”他拉起笙穹，坐到桌前。

        鳳晟走到廚房，嘴角忽然勾不上去了，他靜靜地靠在屋門上，蹲下，眼淚滴在緊抓著下擺的手背上。他這才注意到，趕忙抹了抹淚水，吸著鼻子。

        很快，鳳晟端著兩碗粥過來，“吃吧，家里就這點東西了。”

        笙穹端起碗，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吃完，擦擦嘴，習慣性地說了一句，“哥哥我吃飽了。”

        鳳晟看著笙穹，一愣，“……笙笙……”

        笙穹見習慣改不了了，“對不起……”他低下頭準備挨訓。忽然，一只手放到了他頭上，緊接著的是鳳晟平穩的語調，“笙笙是魔王大人，也是我的愛人。我知道，我不怪笙笙。”

        笙穹愣住了，看著鳳晟眼里的柔情，還有一絲愁意。鳳晟笑笑，“笙笙的眼睛和魔王大人一樣，我昨天才看出來的。我是不是很傻啊？就是不太聰明。”他眼眸低垂，默默地重復這句話。

        “笙笙……”笙穹剛想說下去，卻被鳳晟打斷，他看著笙穹，眼里含淚，“笙笙是世上所有美好的代名詞。”

        “……”笙穹笑笑，抹去鳳晟眼角的淚，“是的，笙笙是世間所有美好的代名詞。”

        笙笙這個空洞的名字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真實而熾熱的名字：笙穹。

        鳳晟到底是沒告訴笙穹自己的事。

        鳳晟沒了錢，在魔王城里打工。順便，再和自己的愛人同居。笙穹也是聽從他的命令，尊重他的選擇，至今沒碰過他。

        鳳晟又來到這個器樂班子，拿起他熟悉的笙。那老師讓他當眾吹一曲，再決定收不收這尊大佛。笙穹靠在門上，看著鳳晟吹奏。一曲作罷，鳳晟紅著臉放下笙，“我吹的不好，您見諒。”

        那老師和笙穹都沒聽過他吹的這首曲子，他們互相看了看，“這是你自己寫的曲子嗎？”那老師問。

        鳳晟擺擺手，“不是不是，我可沒那個能耐。作曲的……好像姓張……”他急得直撓著頭，想不起來那位老師叫什么名字。

        “好好好，你先別想了。”笙穹抓住他的手腕。

        “您可以把這曲譜寫下來嗎？”那老師激動地握住鳳晟的手，問道。

        “可以。”鳳晟點點頭，“我這就去寫。”他抱著笙跑回房間，邊試著音，邊把譜子寫下。

        笙穹看他這么積極，笑笑，囑咐了那老師幾句就走了。

        邱鶴聽到笙的聲音，跑到屋頂上。聽著斷斷續續的聲音，還以為是哪個小學徒在學曲子，便推門進去，“練曲子就小點聲，別吵到別人。”

        鳳晟看向他，笑著打了個招呼。邱鶴一看是鳳晟，想起被他的靈氣壓的動彈不得，便“砰”地一聲關門。

        鳳晟也沒在意，繼續默譜子。斷斷續續的聲音又傳出來，邱鶴忍無可忍，硬著頭皮推開門，大步走到鳳晟身前，“你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我只是輕敵了而已……”

        鳳晟笑著點點頭，“嗯，小朋友多練，爭取超過笙穹。”

        邱鶴拍著桌子，“你才小朋友呢！我已經二百歲了！”他氣鼓鼓的。

        鳳晟還是笑著點點頭，“那……爺爺你多練，爭取超過笙穹。”

        邱鶴一聽，叫自己爺爺，氣不打一處來，“我才二百歲！你叫我爺爺干什么！”

        “我才三十歲，叫你爺爺很正常吧。”鳳晟放下笙，托著臉道。

        邱鶴一驚，往后退去，“那那……你怎么這么強，大乘境……怪物……”

        鳳晟靠著椅背，雙手放在腿上，笑著看著他。沒錯，他想裝個逼。

        邱鶴往門的方向退，一不小心關上門，他以為是鳳晟不讓他走，一臉驚恐地看著鳳晟。

        鳳晟起身，走過去給他開門，“小心點，別摔了腰椎。”

        但在邱鶴眼里，無疑是鳳晟在下死亡通知書。他趕忙跑出去，去找笙穹說理去了……

        鳳晟很懵，以為是自己逼裝大了，讓這位“爺爺”害怕了，決定寫完譜子拿點吃食去道歉。他很快便寫完曲譜，遞給那老師。因為是簡譜，那老師看不懂，鳳晟又要返工。

        中午，笙穹帶著午飯過來，后面跟著個邱鶴。鳳晟正撐著頭，翻譯曲譜，肚子咕嚕嚕得響。笙穹靜悄悄走過去，把午飯放到他桌子上，“吃點飯吧。”

        鳳晟示意他坐，“我干完再吃，你要是沒吃你就先吃。”

        笙穹急了，搶過他的筆，“不行，你不教我說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指著著幾盤菜，“快吃！”

        鳳晟笑笑，把曲譜放到一邊，把那幾盤菜端過來，“好，你也吃。”

        笙穹又用筷子夾了一塊，那筷子在空中停了一會兒，又把那塊肉放到鳳晟碗里。他開口，“聽邱鶴說，你欺負他？”

        鳳晟愣愣地看著笙穹，“我有嗎？我說了個實話，怎么就欺負他了？”

        笙穹扶著額頭，嘆了口氣，“你說什么了？”

        “我說我今年三十歲。”鳳晟邊吃飯邊道。

        笙穹一口飯嗆到了，他錘著胸，咳嗽著。鳳晟見狀，趕忙去拍他的后背，“你怎么吃飯還能被嗆到。”

        笙穹咳嗽完，一臉震驚地看著鳳晟，“你……真的三十歲？三十歲大乘境？”

        鳳晟點點頭，“我就是三十歲，三十歲生日還沒過呢。應該快過了吧。”他笑著一拍手。

        笙穹也一臉驚恐，起身后退幾步，“二十九大乘境……怪物吧……”他眼前的鳳晟已經不是鳳晟了，是只怪物……

        “對了，你幾歲啊？”鳳晟湊近他，笑道。

        “我……八百來歲？”笙穹試探性地道。

        鳳晟皺著眉，端詳著笙穹，“那咱們差的有點大啊……我該叫你祖宗，還是哥哥？要不……祖宗哥哥？”他笑笑，回到座位上。

        “叫我名字就行。”笙穹平復心情，坐下來，招呼邱鶴進來。邱鶴躲到笙穹身后，抱著他的脖子。

        “人家有男朋友了，還抱著他，是不是有點過分？”鳳晟看著邱鶴，上揚的嘴角垂下。

        兩人都嚇了一跳，互相抱著，戰戰兢兢。邱鶴攛掇著笙穹，“哥你不是能打的過嗎？”

        笙穹瞟了邱鶴一眼，“敗家孩子，你嫂子我能打？那他還理不理我了？”

        鳳晟看著兩人，嘆了口氣，“你們有必要這么怕我嗎？”他暗罵了一句，“兩個綠茶男。”他繼續扒著飯，吃完一碗后，把碟子碗都放到盒子里，遞給笙穹，“多謝款待。”

        “我還要寫譜子，您們可以出去一下？”鳳晟笑著看著兩人。

        “連個曲子都吹不完整，你也會譜曲？”邱鶴一臉不信，看著旁邊的簡譜，嘲笑道，“這是什么？”

        “簡譜，你們看不懂。”鳳晟搶過譜子，那過放在一旁的幾張紙，把寫好的第一張遞給邱鶴，“這是你們能看懂的。”

        笙穹也瞟了一眼，“欸，你給編個能和這曲子配的箜篌譜子。”他拍著邱鶴，“大才子，你給寫個唄。”

        “咳咳。”鳳晟突然咳嗽了一聲，有意無意的看向笙穹。

        邱鶴聚精會神地看著曲譜，瞪著眼睛，“這……這……你寫的？”他興奮地拍著桌子。

        鳳晟連忙擺手，“不是，是我練習的譜子，好像是一個姓張的老師譜的曲。”

        “是嗎？太好了。”邱鶴把曲譜還給鳳晟。

        笙穹戳戳邱鶴，“到底可不可以？”

        邱鶴點點頭，手撐著桌子，“我會彈琵琶，我能有幸跟你同奏這首曲子嗎？”

        鳳晟看著他激動的眼神，“但是雖然是你自己寫琵琶譜子，這首曲子的署名還要是張老師。要不然免談。”

        邱鶴激動地跳起來，拉起鳳晟的手就是一拍，“一言為定！”說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笙穹也要走，鳳晟瞟了他一眼，“你，坐下。”

        笙穹一激靈，乖乖坐下，手摩拭著膝蓋上的衣料，“有什么事嗎？”

        鳳晟抬頭盯著他眼睛看，“你不覺得要跟我解釋一下？”

        笙穹意識到剛才和邱鶴的親密舉動讓鳳晟不舒服了，連忙道歉，“對不起。他是我表弟。”

        “嗯，你有幾個表弟？”鳳晟眼眸低垂，看著曲譜，“或者說，你想有幾個表弟？你說個數，我好數著，超過限度再考慮分不分。”

        笙穹掰著手指，“邱鶴一個，我大姑家倆，我大姨家還有個表妹。還有我表姐家的大侄子……”

        鳳晟倒是聽明白了，這一大家子。他笑笑，示意笙穹不用說了，“唉，我該說你什么好……行了行了，魔王大人，我的意思是你想有幾個曖昧對象？”

        笙穹一愣，趕忙擺手，“就你一個，不想有其他了。”

        鳳晟靠著椅背，雙手抱胸，“沒事，我活了三十年，愛情什么的摸得透透的。你不要多想，我沒在跟你鬧，我在跟你說事。”他湊近笙穹，看著他的眸子，“我最后再說一次，你想有幾個曖昧對象？如果就我一個，請你以后和其他人保持距離。打抱不平可以，不要別人說什么都信，我可不想因為這個打包不平壞了咱們的感情。”

        笙穹一怔，看著鳳晟那堅定的眼神，“……”他一時說不出來話。

        鳳晟看他沒有說話，繼續道，“我的戀愛觀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貪戀下一世。你如果能做到就點頭，做不到就搖頭，自此我們就是純粹的主仆關系。”

        笙穹點點頭，鳳晟看著他呆呆傻傻的，笑了笑，“我男票怎么這么可愛。”他托著臉端詳著笙穹。

        笙穹捧著他的臉，“吧唧”一口親到他的臉頰，“你知道我的一世有多長嗎？一萬年。”

        鳳晟笑著看著笙穹，“我知道啊。成神不也能活到這個歲數？我自詡是一個瘋狂的人，為了我的愛人，我要瘋狂一把。”

        “你……好，我替你加油。”笙穹像是釋懷似的，笑著拍著鳳晟的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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