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見
進宮后的軟禁生活與林赟想象中的倒沒有太大差別。數月很快就過去了。雖然并沒收到禁令,但林赟一直乖乖宅在自己那偏僻卻清凈的芊衍殿。
話說這“芊衍殿”的名字也過于婉約了,林赟充分有理由懷疑暴君為了省錢給他安排到了之前的宮妃的宮殿,并且還連名字都懶得改……
一開始他還能自得其樂,翻翻書、學學字,回想自己能復制出來的小發明……時間一長,百無聊賴。
卻說那么久的時間里,那位倒確實不曾踏足過后宮。但林赟卻完全沒辦法忘掉他的存在。
林赟甚至開始懷疑《驚雀》是不是顧查寫的了……
這暴君哪兒是暴君啊,簡直比歷史上有名的明君還要賢明……雖然他不來后宮,但后宮中處處是他的傳說:什么近三天又忙得沒吃晚膳,逼得丞相大半夜趕進宮來逮;每天起得比太陽還早,大半夜還老要喝濃得泛苦的龍井……
林赟問了小桃千百遍,小桃才肯隱隱約約地透露這位的父皇才是那個真昏君,搞得他們大周朝百廢待興的,只能靠沈昭旻勵精圖治。
這幾日,小桃在林赟耳邊一直瘋狂暗示,從早到晚地念叨著御花園的桂花開了。林赟實在磨不過他,只好帶他出門賞桂花,順便拿上了筆墨紙硯。
去往御花園途中,連林赟也不知道自己這顆忐忑的心中到底夾雜了幾分隱秘的期盼。
好巧不巧的是,他不但沒見到想見的人,還遇到了傳聞中的一級危險人物——季弗。
原書中說季弗是一個戰功赫赫的大英雄,因功高震主,被暴君在后宮中囚禁、虐待,最后與顧查結盟才脫離苦海。
可以說,憑靠軍權與軍中威望,他幾乎就是顧查登基背后那個最重要的關鍵人物。
然而,在小桃那里,林赟聽到的卻是一個迥然不同的版本:
一日,季弗看上了一個已有婚約的平民女孩。那人家守信、不從,他就如閻羅般屠殺了女孩無辜的一家四口,然后強搶民女。可憐那女孩日哭夜哭,最后活活跳湖自盡。可季將軍戰功赫赫、威力無窮,出面強壓了這件事。
半年后這事不知怎么就直接傳到了那位的耳朵里。那位毫不留情地要處死季弗,但唇亡齒寒、軍中大亂,軍兵紛紛上奏為季弗求情。最后還是丞相求情,那位才只是貶了季弗的職,但卻將季弗押進了宮。從此聽說那季弗是生不如死……
小桃對林赟千叮嚀萬囑咐,讓林赟千萬不可接近季弗所處的冷宮——戊辰閣。
可這次,他們可謂是狹路相逢、避無可避……小桃緊張得在林赟身旁瑟瑟發抖。
季弗血淋淋地被架在一個簡陋的轎子上。他高大健壯,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是古銅色的。
但此刻,轎夫們簡直像是在費力地抬著一只受傷的猛禽。
季弗上身□□,渾身硬邦邦的肌肉上都落下了非常鮮明的赤紅鞭痕,破開了無數道糜爛的口子。
他……是被那個人折磨成這副樣子的嗎?林赟偷偷地觀察著轎上傷痕累累的猛男。
猛然,季弗那敏銳得近乎本能性的感知力使得他本半闔的眼睛一下圓睜了。那充滿了野蠻氣息的鷹眼從上方直直地向林赟睨了過來。
撞見他暴戾陰狠的眼神,林赟嚇了一跳,心臟仿佛被扔進油鍋狠狠地燙了一下,迅速便移開眼、低頭……
季弗的眼神讓林赟想起了自己之前采訪過的罪犯——他們眼神中有一些共通的東西:那股邪惡、癲狂的毀滅性的骯臟能量。
那些情緒混雜起來是如一根粗糲的鋼釘般的突兀存在。縱使很多罪犯有意隱藏、偽裝,但那根淬火千萬次的鋼釘早已默默扎根反噬在他們心頭,釘得他們千瘡百孔、七竅流血但仍能有魔力讓他們甘之如飴、渾然不覺。
然而,旁人又怎么可能忽視?
只是,季弗壓根連掩飾都懶得掩飾。所以那濃烈的、殘暴的、獸性的力量完全就直接從他的眼中如迸射般成股流出,癲狂地、迫不及待地、毫不在意地——流瀉而出。他徹徹底底地放縱著這所有的危險氣息……
感知到季弗的轎子已經遠去,林赟才心神恍惚地抬起頭。像是泄盡了渾身氣力般,他的額頭上已冒著大滴大滴的冷汗。
聽小桃說季弗本是一名普通軍人,但屢立奇功,才被君王“不拘一格升人才”給直接提拔成大將軍。他得以白手起家、平步青云,離不開皇帝的扶持。可他卻做出那件十惡不赦的事來……
林赟癡癡地想:如果季弗真是喪失人性、窮兇極惡的惡魔。那……原書究竟是怎么回事?書里寫季弗是因功高震主才被懲罰是假的嗎?那所謂的“暴君”又會是……怎么回事?
雖然小桃剛剛慫得跟個包子似的,但御花園成團錦簇的桂花那濃烈馥郁的香氣都已經若隱若現了,小桃到底還是想要見到心心念念的桂花。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因此,小桃正真誠地睜著兩個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林赟暗示道:“季將軍已遠了。”林赟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失笑,輕拍了下小桃的背,應和道:“走吧,我們去賞桂花!”……
闖入香氣飄搖的桂花陣后,林赟放任欣喜欲狂的小桃去撒歡,自己則坐到了長廊底下拿著毛筆給活蹦亂跳的小桃畫簡筆畫……
小桃跑遠后,林赟只能依靠著自己的想象。畫著畫著,林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美少年暴君來,“那張完美的臉蛋也太適合入畫了。話說,他要是像小桃一樣發自內心地笑起來會是怎樣的呢?如果他硬是不笑那我就上手在那張冷冰冰的俊臉上捏出個笑臉……”
他邊做著美滋滋的白日夢,邊像個大傻子似的自顧自地癲狂大笑起來。
“在笑什么?”一道低沉悅耳的嗓音突然打斷了林赟的傻笑。
林赟心頭一跳,不敢置信地緩緩抬起頭來。
一個玉樹臨風的身影一點點撞進他的眼中。
正是美少年暴君!
他穿著簡約的月白色長袍,正垂眸看著林赟。
恰有幾束陽光射進廊內,更凸顯了“暴君”的清致、英拔。他的身體是緊繃板直的,清俊的劍眉也微微蹙著。
俊美的臉龐在光下愈發白皙透亮,肌膚像是介于雪與冰之間的物質,一眼間便能令人心生愛慕,但下一秒他身上那渾然的冰的氣息,那高嶺之花般的冷傲氣質,能直接于無形中將人逼退十米開外。
“暴君”身材高挑、軀體挺拔,兼有藝術家般風流、清貴。他簡直像是集古今中外名畫之精粹的一等杰作,多一分便浮華少一分便奇麗。林赟下意識就想再抬頭看看此刻無邊青天中那極炫目的朗朗灼日來比對比對。
林赟從少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雖然眼睛下面蒙上了一層黑眼圈,為少年添了幾分陰鷙氣息,但他的眼球卻如琉璃般流光溢彩,照得林赟心神搖曳。
小少年清透的眼睛非常深邃,注視久了像能被吞進去。
奇怪的是,其實仍驚魂未定的林赟望著這雙無情的眼睛,不知怎么,慢慢冷靜下來了。
明明林赟很清楚,最恐怖的罪犯最能迷惑人,但他就是莫名地相信了這雙眼睛。那些無端的、漫游的猜忌一一沉淀了,他這顆躁亂的心就是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是了,平王不早就告訴過我了嗎?陛下現在估計已經想不起來我是誰了”,林赟呆呆地想,忙狼狽地行了個禮,然后著急收拾著東西要走,以免擾了暴君的清凈而惹惱他。
“且慢”,身前的小少年出聲了。
林赟的心跳好像瞬間停止了一拍,猛地停下了動作。
少年慢慢走近林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見林赟一直低著頭,少年不解道:“世子?”
他竟然還記得自己!
林赟猛地抬起了頭,眼睛也忘記眨了似的,呆愣愣地看著眼前放大的盛世美顏。
美少年濕漉漉的眼眸在日照之下好似聚集了萬千道星光。
“犯規啊!這對兒水靈靈的大眼睛怎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這是可愛暴躁修腦斧嗎!好想rua!”,林赟的心化作了一灘春水。
少年一直專注地看著林赟,見林赟這副呆呆的樣子,突然清越地輕笑了聲。林赟十分窘迫,敏感地察覺到自己臉頰上越來越高的溫度。
就在林赟正要燒壞之時,少年終于又問了聲:“世子很怕朕?”林赟飛快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貴人事忙,不知朕乃何許人也,所以才一言不發?”,少年又問,挑了挑眉,面色生動了許多。
林赟驚訝地看向他,脫口而出:“怎么可能?”
“無可能嗎?”
“陛下……天人之姿,臣見之不忘。”救命!都怪小桃!林赟緊張得只能想到這句形容詞,臉紅得發燙,內心尷尬地開始哐哐砸大墻。
“世子此言……倒確有平王之風。”,暴君表情微妙地開口。
“啊咧咧?油嘴滑舌的猥瑣平王……我在暴君心中就是這個倒霉形象?漏,達咩!”,林赟簡直欲哭無淚。
忽然,少年以目示意林赟手中的畫,清雋的眼中頗含些命令的意味。林赟非常識相,乖乖地將畫雙手奉上。
少年優雅地接了過去,纖細的手指輕柔地翻動著紙張,專心致志地觀賞。
那似是能掛住大粒大粒的雨珠的長睫毛也隨著少年輕微的低頭幅度而撲簌撲簌地掃著,一下下撓動著林赟的心。
林赟感覺此時自己的畫溫柔地被捧在矜貴的美少年的掌心,被襯得簡直就像是個什么閃著金光的稀世珍寶,不自知就飄飄然咧開了嘴。
但他下一秒就清醒且尷尬地反應過來,皇帝什么好畫沒見過,現在看著自己這么幼稚的簡筆畫,不大聲嘲笑都得是他太有君子修養了……頓時就有些emo了。
“臣是胡亂畫的,陛下不要見笑啊。”,林赟忙尷尬地匆忙補充道。
“胡亂畫都能畫得這樣好,若是認真起來,那該要好到什么程度?”,濃艷的秋花包圍之中,少年皇帝已緩緩收了畫作,抬起頭來,神情秀澈、目光灼灼,贊道。
林赟的心驀地一跳,被莫大的喜悅包裹纏繞,勃勃地跳著熱舞,下一秒卻又軟得像化得一塌糊涂的巧克力。
不知為何,“暴君”那清冷的眼眸中似是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綴上笑意后,那沉靜高貴的丹鳳眼此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非常蠱人。林赟看著看著,生怕下一秒就會不自知地沉溺進去。
“陛下不會覺得臣的畫太幼稚嗎?”,林赟忐忑地追問道。
“嗯”,又在看畫的高冷少年微微頷首,說道:“稚嫩青澀、氣淺意塞。”
林赟見暴君耿直地批評著,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然而,少年接下來的幾句話又讓林赟低落的心回升了:“然極富新趣,寥寥幾筆便能令人令物栩栩如生。四兩撥千斤,不落窠臼,玄極妙極。朕從未見過似卿此般畫作。”
望著少年真誠清澈的贊賞眼神,林赟卻汗顏。然而,剛才在他對著自己的簡筆畫毫不吝嗇地夸夸時,林赟勉強才憋住沒露出癡漢笑。
“不像,實在不像”,林赟望著美少年,呼吸停了一拍,心想,“若此翩翩佳公子,如何會惹得生靈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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