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誤傷言公子自悔（二）
季宓寧跑得很快，因此沒能看到趙容疾飛奔而出的身影。
蔡上剛同馮收菽帶著禮物進府，便看見趙容疾配著劍從南邊大步跑近，仿佛沒看見他們二人似的，直直沖向了驃騎府門外。馮收菽有些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開口喚了他一句。
“容疾哥哥，你要去哪兒？”
趙容疾這才反應過來，火急火燎沖他倆問道：“你們方才有沒有見一個姑娘從府門跑出去？”
蔡上一愣，搖頭道：“沒看見啊，我們剛到！”
馮收菽挑眉輕拍了一下蔡上懷抱的幾只錦盒：“爹爹娘親吩咐我前來給容善姐姐回禮，那套畫具用起來很順手。”
趙容疾隨意點了下頭，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沒有客人來訪不招待反同人家擦肩出門的道理。他喚來兩個玄衛分別到戴府和陋巷尋人，伸手示意蔡上與馮收菽二人到正堂小坐。
蔡上好奇問道：“趙公子，你在尋哪位姑娘？”
他眉頭緊鎖，坐下吩咐家丁添茶，半晌才賞臉回復道：“那日在戴府的季宓寧。”
“季姑娘？”蔡上驚道：“我們此行正好也是來探望她的！昨日被撞倒那下看上去挺嚴重，為何現在卻突然跑不見了？”
趙容疾不語。
馮收菽垂眸一想，頓時了然般輕聲道：“你是不是又說錯話，把季姑娘惹惱了？”
“”
是也不是，趙容疾想。他自認想要將她留下，可沒想到最終弄巧成拙，費力不討好。
可再想起昨晚季宓寧一本正經要他承諾娶她進門的場景，趙容疾又自覺挫敗——明明今早纏綿之景尚浮游于腦海，她卻沒再撒嬌打諢，只說自己要回家，其余關于夜半的纏綿，好像也并沒怎么太過在意。
趙容疾不可否認，他今早是在暗自期待了點什么，期待季宓寧會重提嫁娶之事，吵著鬧著讓他下個月便娶她進驃騎府做二夫人。
馮收菽見他不語，朝蔡上悄悄聳肩表示無奈，沒再給他找不痛快。
“容疾兄”他撓撓頭開口道：“二公子，季姑娘不是矯情的女子，你去尋她道個歉，她不會生你氣的！”
“是嗎。”
趙容疾垂眸沉思半晌，隨即便下了逐客令。
“多謝二位今日特意前來，家姐尚未晨起，恕不能招待�！�
“”
他偏要文不對題，死鴨子嘴硬，別人給他臺階，他都不知要如何端端正正地下。
蔡上同馮收菽識相地站起身來回了個禮。
“正巧馮府晌午還有家宴，我們二人便告辭了�！�
馮收菽好脾氣地將禮物留下，臨到車前猶豫半晌，還是回頭對趙容疾開解：“容疾哥哥無論如何，也該把握分寸�！�
趙容疾同她對視半晌，終于愿意開口道：“我一向注意分寸。”
“可這次一樣嗎？”她溫柔道：“我知你待旁人如何，但若是對待自己喜歡的姑娘也是如此，那便是有錯�！�
趙容疾剛想反駁，馮收菽便松手將轎簾放下，吩咐車夫趕起了馬。
留他一人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蔡上坐在車內聽她與趙容疾對話，亦是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詫異道：“菽鳳，你說趙二公子喜歡季姑娘？他喜歡季姑娘？！”
馮收菽挑挑眉，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容疾哥哥對待我們小輩中的女孩子，向來是關照有加的，但對待對他有情的小姐們，卻是十足十的不解風情。媒人就算踏破驃騎府的大門，也尋不到一位他滿意的夫人。”
蔡上趕緊點頭附和：“這我倒不意外�！�
馮收菽道：“但像昨日那般如此對一位姑娘上心，并且沒有說出任何拒絕的話語，必然是內心對她與旁人不同�！�
“你是否記得季姑娘同戴小姐入席時，容疾哥哥的眼神？”她問。
蔡上拍拍腦門，慚愧地搖了搖頭。
“容疾哥哥見到她的一瞬間，眼神都亮了許多�！�
他聞言仔細思索，記起趙容疾昨夜見到季宓寧時，的確是在慌亂中摔碎了一只酒杯，可蔡上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有些納悶。
“可說句實在話，收菽�！彼櫭嫉溃骸凹竟媚飭渭兛蓯郏颖囟ㄊ菍λf了些不好聽的話，才會把她惹成這樣。”
馮收菽頓了一下，忽然舉起扇子在手中把玩起來，故作不在意地問道：“你如何見得？”
“因為那日我從馮宅離開，本打算偃旗息鼓地回靈鳥郡去，可誰知在街上遇見了賣藝的季姑娘，同她講了一通煩惱。也正是她對我說，應當鼓起勇氣回來尋你，這才讓我茅塞頓開，馬不停蹄地又奔回來找你了�！�
“是她？”馮收菽回想道：“怪不得你昨夜在宴上喚她姓氏，竟還有這般淵源？”
“昨日發生了太多事，忘了同你解釋。季姑娘雖然出身不好，但人挺有意思，決計不會因為區區幾句玩笑話便怒氣上頭，所以大概率是二公子觸了她逆鱗，不過聽你方才那般分析，既然趙容疾喜歡她，又怎么舍得對她說重話？”
馮收菽目光掃過他的臉，短暫地停滯了一瞬。
“因為容疾哥哥那個人就是這樣，明明喜歡，嘴上卻說不出來�！�
馬車忽然一頓，馮收菽分神往前一撲，蔡上立即伸手去護她，將人穩穩攬在了臂彎里。
“”
她緩緩坐直，沖蔡上道了句多謝。
“噢對了菽鳳！”他立即緩解尷尬道：“我聽說二公子二十有八還未婚配，難不成是因為一直有愛而不可得的心儀之人嗎？”
馮收菽微微睜大眼睛，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不曾，容疾哥哥只是沒有善緣而已，以他的條件，怎還會有愛而不得的女子？”
“那他會不會只貪圖季姑娘年輕貌美，所以才起了私念，把她帶回府上豢養？”
“不會。”馮收菽堅定道：“容疾哥哥人品極佳，臨神郡人皆有目共睹，絕不是這般浪蕩之徒�！�
蔡上輕笑道：“不過幸好今日朱朱姑娘沒來，否則怕是得傷情了。”
他們二人剛聊完，馬車外的霍捷便悄悄轉頭朝轎里望了一眼，馮收菽覺得他有異，貌似是有些什么話想要說出來，于是她輕拍一下蔡上的手臂，機警地沖他使了個眼色。
蔡上也正納悶霍捷為何一直欲言又止地回顧，立即便明白了馮收菽的意思。他主動俯身拍了拍對方的肩，玩笑道：“霍兄，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霍捷后背僵直，拙劣地搖頭否認道：“沒事�！�
“怎么可能沒事！”蔡上道：“你肯定有話要說！”
馮收菽內心八卦的種子也悄然發芽，追問道：“霍捷，你是否有什么煩惱？我們二人能否幫得上忙？”
“”
雖說馮收菽是大家閨秀中的乖巧楷模，可她八起卦來絕對不含糊�；艚菀粊碇雷约憾愕眠^初一躲不過十五，二來他倒是真的有些想說，只是覺得不大合適由自己說出來罷了。
一前一后被這兩個人追問，他便握拳清了清嗓，暫且將馬車停到了處巷口。
“小姐，屬下方才在府門外候著你們二位時聽到了些東西�！�
馮收菽挑眉，跟蔡上立刻來了精神，問道：“聽到了什么？”
“屬下聽說昨夜二公子跟那位姑娘，好像發生了些事�！�
他們二人皆是一愣。
“昨夜？是容疾哥哥把季姑娘帶回去之后發生的事嗎？”
霍捷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一向是最敬重崇拜趙容疾的，畢竟二公子風姿卓越天賦非凡，除去脾氣不好之外沒有任何缺點，做事靠譜認真、練武勤懇謙遜，是臨神男兒的楷模�？山袢章犻T外的家丁和丫鬟們那么一說，倒真讓霍捷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二公子帶那位姑娘去了祠堂，而且還是親自背著她去的�！�
“”
馮收菽不自覺瞪大了雙眼。
蔡上立即饒有興趣道：“然后呢？”
“然后。”霍捷移開目光道：“然后，二公子將她帶回了寢苑�！�
馮收菽見他說不出口，便直接問道：“所以那位季姑娘一夜都沒出來嗎？”
霍捷點了點頭：“連驃騎府外的玄衛都默認了這種說法，屬下猜測大約是真的�！�
蔡上不禁怒從心起，立即質問道：“難不成是他昨夜輕浮了季姑娘，這才將人氣走的？”
“并非如此。”霍捷道：“家丁和寢苑的丫鬟說，是季姑娘與二公子情投意合，方方才成了美事�！�
“情投意合不情投意合還不是任他們驃騎府說的算��？”
蔡上立即催促他調頭回去，誓要質問趙容疾一番才肯罷休。馮收菽隨意安撫了他幾下，沖霍捷道：“所以那些丫鬟們可以肯定，容疾哥哥同季姑娘昨夜確有歡好的痕跡嗎？”
“她們說，親眼所見�！�
馮收菽用扇子遮住了臉，不由驚嘆地點了點頭。她若有所思地對蔡上道：“你先別急，憑那位季姑娘的本事，若是她不愿，又怎會同容疾哥哥同房？況且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亦是不會輕浮于季姑娘�！彼p嘆道：“此事我自會派人去驃騎府打聽，你別著急�！�
“我不是著急！”蔡上道：“他若是真的同季姑娘那樣！又怎會第二日便把人氣走？若不是嫌棄季姑娘沒有家世背景，直接反悔了吧？”
馮收菽笑道：“不會的，容善姐姐和趙容疾都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再說，若是容疾哥哥不喜歡她，季姑娘也壓根不會被留在驃騎府過夜，更別說進寢苑了�！�
霍捷聞言立即贊同：“屬下聽聞他們話中之意，二公子確實對那位姑娘極其上心。”
馮收菽緩緩拈上下巴，三人互相對視一番，重新駕馬，回到了馮府。
而另處的驃騎府內簡直是一片雞飛狗跳流言瘋傳，起初流傳的還是最真實的情況，畢竟誰也沒看到榻內的二人都發生了什么；可僅僅過去三天后，從府內傳進坊間的內容便全部變了味兒，不僅大街上賣起了相關的畫本，更有甚者已經開始高價兜售春宮，幾乎所有臨神民眾腦海里，都有個與眾不同的再加工版本。
五日后，全臨神的姑娘們都知道，驃騎府已經有了位板上釘釘的神秘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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