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茶樓述先祖奇遇
送走馮收菽與蔡上后,趙容疾獨自在院內(nèi)徘徊了一會兒。
半炷香后,兩個玄衛(wèi)飛奔來報,說季宓寧既沒回戴府也沒去陋巷,他們在城里轉(zhuǎn)了幾圈,依舊沒有看到她的身影。趙容疾立即命令他們盤查臨神城門出入者,若是看到季宓寧,則千萬不可放她出郡。
待兩個玄衛(wèi)走后,他亦是出府上了街,在驃騎府附近的街道上尋人,可就這么找了四五天,她仿佛人間蒸發(fā)似的,完全沒了蹤影。
趙容疾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只要閉眼,腦內(nèi)便抑制不住地回想那日清晨與她的爭執(zhí),想起自己說了那般無禮的話,確有不對之處。
她離開,府上的日子又歸于平寂,一板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
趙容善平日除了作畫之外并沒什么愛好,每晚都要喝過酒之后才會就寢,早晨更是睡到自然醒,從不會同趙容疾一般作息規(guī)律,睡到正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這位大小姐的脾氣與二公子一樣,雖說都不是無理狂妄的主,但生活實在無趣。盡管驃騎府丫鬟家丁的待遇都是極好,不過這般長此以往下來,也難免有些單調(diào)。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大家都翹首以盼府里能迎來一位二夫人,降生幾位小公子。
可那日好容易見到個季姑娘,最后還是被二公子搞砸了。
至于岳家的那位小姐,原本應(yīng)是最有可能嫁進驃騎府的。
趙容疾的脾氣和性格足以逼瘋?cè)魏我晃还媚铮羰撬幌矚g,那便只能止乎禮,絕不會讓對方有任何不同的待遇。但這位岳小姐不大一樣,她是驃騎府內(nèi)眾人唯一見過的,能夠毫不在意趙容疾態(tài)度,并且永遠(yuǎn)好言陪伴的大家閨秀。
她長相雖然平庸,但修養(yǎng)禮數(shù)極全美,哪怕說十句,趙容疾只答一句,她也只會溫柔笑笑,依舊陪在他身邊。演武場的玄衛(wèi)們經(jīng)常看到岳小姐的身影,也就只有她能與趙容疾走得近些。
追愛這件事,盡管不是一個巴掌能拍得響,但這位岳小姐,的確可謂是勇敢。
只可惜,她終究同季宓寧不一樣。
驃騎府就是活脫脫的一間清凈寺,那些小丫鬟們多則在這里呆了十年之久,都不曾見過趙容疾對哪個姑娘這么上心,不僅將她帶回來,還帶著她一起拜了先祖、回了寢苑。
季宓寧長得如此漂亮,又跟驃騎祠畫里的女子有著同一張臉,乍一看來,與趙容疾真是鐵打的天作之合。
可奈何她出身不好,大概是沒希望做二夫人的。
這幾日的趙容疾肉眼可見地恢復(fù)了一貫的低氣壓,日日除了去演武場便是上街尋人,夜半才回到府上休息。不論表現(xiàn)得如何不在意,如何刻意不提,眾人總歸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可就在季宓寧走失第六日的傍晚,府門外的玄衛(wèi)看到趙容疾策馬飛奔回驃騎府,沖進寢苑不知拿了件什么東西,又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雖說在旁人眼中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今日確實聽手下玄衛(wèi)說,在街邊小店里看到了如假包換的季宓寧本人。
原先找人的時候火急火燎,可這下突然有了線索,趙容疾卻又別扭的打起了退堂鼓。
要讓他當(dāng)面認(rèn)錯,他有些說不出口。
于是,一向英勇無畏的二公子先回了趟府,將季宓寧那日落在驃騎府內(nèi)的一只發(fā)夾揣進了胸前。
臨走時,還不忘從桌上順走了只蘋果。
他策馬趕到那間茶館,確認(rèn)季宓寧在內(nèi)之后便整整衣冠走了進去,不等掌柜上來迎接,他便抬手示意不必,站在原地環(huán)視了一圈大堂。
隨后,一眼便看到季宓寧同一個男人坐在堂內(nèi)東邊的一張方桌旁,面前擺著各式各樣的茶點美食。
“”
趙容疾同她對視許久,怎么也挪不動道。
明明已經(jīng)看到他,季宓寧卻如同從不認(rèn)識一般別過了臉,絲毫不打算給他臺階下。想來這人應(yīng)當(dāng)還在生氣,趙容疾輕輕握拳打了腹稿,大步向她走了過去。
他方走近,坐在季宓寧面前的那個男人便放下茶杯,橫扇攔在他胸前,不急不徐道:“這位公子可是有事?”
趙容疾輕輕點頭,并沒有回話。
這人大約三十來歲上下,一身精簡的牙白色衣袍配著絳紫腰帶,看起來有些懶散,但貴氣十足。趙容疾不知他與季宓寧是何關(guān)系,但看見她同別人坐在一起便有些不是滋味,從兜里掏出那只發(fā)夾,遞到了季宓寧面前。
“那晚落下的,還你。”
她沒有接。
“這是你們驃騎府丫鬟給我別在頭發(fā)上的,我不要,物歸原主吧。”
那男人捧起一只茶壺,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風(fēng)流模樣,沖趙容疾挑挑下巴問道:“你就是趙容疾?”
“正是在下。”
對方笑笑:“既然發(fā)夾已經(jīng)歸還,二公子何不就此離開?”
趙容疾移開目光,直直盯著季宓寧,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你”
原本他就難以開口,現(xiàn)下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他便更是說不出來了。
季宓寧抬頭看他,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眼神中卻隱隱充斥了些期待。她等了半晌,見趙容疾竟還沒開口,便徹底側(cè)過頭去,不再理他了。趙容疾背上出了層薄汗,他沉思片刻,在那個男人第二次下逐客令前,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茶壺。
然后,給季宓寧面前的空杯子斟滿了水。
“”
“抱歉。”趙容疾垂眸道:“我本不該那般說你。”
季宓寧望著桌上的茶杯,沒有回話。
“這個。”趙容疾將那顆蘋果從胸前摸出,伸手遞向季宓寧道:“給你。”
她猶豫,但看到趙容疾額頭上的汗水時,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不吃,你吃吧。”季宓寧道:“要不要坐下喝口茶?”
趙容疾見她不接,怕前功盡棄,便拉開長凳坐下,無言地將蘋果推送到了季宓寧手邊。
“阿宓,你與這位公子究竟有何淵源?”
“”
“也沒什么,就是他占了我的便宜卻不愿娶我,還將我從府上趕走這么簡單。”季宓寧托腮嘆道:“叔伯,我看哪里的人都不如我們無定的人好!”
那男人笑道:“阿宓,待你跟我回去,叔伯定為你說一門好親事。”
季宓寧道:“好!”
趙容疾臉色發(fā)青,頓時發(fā)問道:“我何時要將你趕出府了?”
被季宓寧喊叔伯的那位打開扇子輕搖幾下,饒有興趣道:“趙公子,憑阿宓的出身,你會娶她進門嗎?”
“自然會。”趙容疾輕聲道:“若她不跑,我那日便會向她提起此事。”
“”
季宓寧立即交叉手臂擋在胸前:“別了!我開開玩笑而已,那晚咱們只是親了親,又不算什么的。我回家之后,你大可以安心過你的日子,別再糾結(jié)這件事了。”
“你!”趙容疾頓時窘迫地紅了耳根,沖季宓寧教訓(xùn)道:“誰讓你說出來的?”
“這是我叔伯,又不是什么外人。”她聳肩道:“這就是送我銀鈴的那位,你不是對我的鈴鐺很感興趣嗎?喏!你可以問問!”
“銀鈴?”
他轉(zhuǎn)頭看向那男人,抱拳道:“敢問閣下大名。”
“韓義。”他揚起半邊嘴角重復(fù)道:“在下韓義,無定郡人。”
趙容疾點頭,直接開門見山:“幸會,請問閣下是從何處得來此銀鈴的?”
韓義茫然道:“在下與鋪內(nèi)伙計親手所制,有什么問題嗎?”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季宓寧插話:“這就是我家附近主街上開胭脂鋪子的老板,小鈴鐺就是叔伯親手給我做的。”
見她無憂無慮地夾起糕點往嘴里塞,韓義重新拿了只杯子倒?jié)M茶水遞了過去。季宓寧果不其然被噎了個正著,趕緊伸手接過一飲而盡,呲牙咧嘴地順了順胸口。
趙容疾掃了眼自己斟的那杯水,默默暗了眼神。
“那日在下見了位通奇門遁甲的游醫(yī)。”他道:“那人說這銀鈴有驅(qū)邪護身之能。”
韓義又是挑眉疑惑道:“游醫(yī)?什么意思?只是普通一飾,哪有這么邪乎?”
趙容疾對上他的目光,毫不怯場道:“我親眼所見,此鈴確實有用。”
“若是這只鈴鐺有用,公子是否嘗試過別的鈴鐺?說不定隨意抓來一只搖個響,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他話音未落,季宓寧卻想起那副驃騎祠畫,立即好奇道:“叔伯,他們家祠堂里有一幅畫,畫中人與我長相有九分九的相似,且頭上也是戴著這只銀鈴的,我仔細(xì)看過,樣式就是完全一樣!”
趙容疾糾正她道:“畫像女子是將銀鈴系在頸間,并非將其作為發(fā)飾。”
“是嗎?那是我記錯了。”
季宓寧歪頭沖他眨了眨眼,趙容疾心中忐忑頓時減少許多,鼓起勇氣將那只蘋果推的離她更近了些。
可季宓寧還是沒有吃。
二人一同將目光投向韓義,只見他面色有些凝重,十指在桌邊敲了幾下,才終于提問道:“你家府里的畫像,是何人所作?”
趙容疾道:“乃是出自我趙家先祖的手筆。”
“你爺爺?”
“不。”他算道:“應(yīng)當(dāng)是比我祖爺爺輩還要久遠(yuǎn)些的長輩,大約是一百年前的光景。”
韓義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看向季宓寧,又轉(zhuǎn)而注視著趙容疾:“阿宓,那畫上的人是什么樣?”
“是個穿紅色衣裳的女孩,鼻翼跟我一樣有顆小痣,頸間系戴銀鈴,手里拿了只花,在歪著頭笑。”
“她手中所拈的花,是不是藍(lán)色的。”
韓義這句話非常篤定,甚至壓根沒有疑問的語氣。季宓寧一時想不起畫中細(xì)節(jié),只好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趙容疾:“是什么顏色的花?”
趙容疾回神道:“確實是藍(lán)色。”
韓義道:“飛燕草?”
他點了點頭。
韓義又道:“你如何能證實?”
“前輩。”趙容疾頷首抱拳,十分尊敬道:“不瞞您說,兩月前,趙某做過一個夢。”
韓義挑眉,示意他續(xù)言。
趙容疾垂眸輕嘆,神色中莫名顯露出些落寞來,兀自呢喃道:“夢中人,正是畫中人。”
季宓寧奇道:“兩個月前,是你還沒見到我的時候嗎?”
趙容疾點頭:“彼時你尚未出現(xiàn),我夢見畫中女子站在一棵樹下,手中拈著飛燕草,眼神泛著青綠色光芒,不停在搖動手中銀鈴。”
韓義添茶的動作一滯,左手輕輕握成了拳。
“所以呢?這姑娘與你家先祖究竟有何淵源?”
今日若是換了旁人坐在這里,趙容疾定然不會多言,可他發(fā)現(xiàn)季宓寧身邊出現(xiàn)的人似乎都有些什么秘密,驃騎祠畫的巧合必然不是人為,那么或許是天意難測也不得而知。韓義明顯同當(dāng)夜那位前來送墜的游醫(yī)少年十七有些相似之處,趙容疾有很強烈的預(yù)感,畫中人必然是季宓寧沒錯,且先祖流傳下來的故事,背后也一定藏著些極其隱秘的過往。
而這位韓先生,必定知道些什么細(xì)節(jié)。
不論稍后得到如何的答復(fù),趙容疾都不會覺得驚奇。自從季宓寧出現(xiàn)在臨神,出現(xiàn)在他眼前之后,各種奇妙異聞,便填滿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
于是他凝神道:“這位姑娘是我家先祖的救命恩人,彼時先祖夫妻二人上山取景尋花精制顏料,失足墜入崖下,被困在一具險石上難以進退,二人年事已高無法自救,只好在深山之中竭力呼喊。”
季宓寧嘆道:“哇!我從沒聽你們郡人說到這個!流言只說這姑娘跟你家先祖有些故事,卻沒說的這么細(xì)呢!”
韓義沖季宓寧溫柔一笑,喚小二又來添了壺茶,這次,竟給趙容疾也斟了一杯。
“直到天色漸暗,先祖夫妻二人已體力不支,此時忽見一位姑娘趴在斷崖邊朝下方望,二人便懇求她尋幫手來救。”趙容疾嘆道:“具體過程我也不知,但那深山之中哪里來的幫手,最終還是那姑娘憑一己之力,將他們二人救了上來。”
“原是如此。”韓義輕蔑道:“倒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救命之恩。”
“家族中有本記載,先祖二人與那姑娘下山途中,再次陷入險境。所謂真正的救命之恩,貌似發(fā)生在這段期間。”趙容疾回復(fù)。
季宓寧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姑娘下山時又救了他們夫妻一次,對嗎?”
趙容疾望向她鼻翼上那顆小痣,輕輕抬手握住了季宓寧面前的那只蘋果。
“對。”他注視著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她于極險之境,再次救下了先祖二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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