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家，李亮很忙，要去崔教授家拿期末成績，順便跟老先生說說特區的見聞，要去見劉副市長，把特區的報告交上去，系里還有不少事，還要跟牛大力回家一趟。牛大力也很忙，他要整理說事和訂親的東西，還想看看年底了有沒有賣房子的，不能把寶全壓在明年農大的福利房上面。

        薛蘭也忙，補習班已經結束了，但是她租了少年宮的一棟小樓，明年準備把補習班搬過去，這幾天一直忙著那邊的事，還要跟補習班的老師們都吃個飯，跟家長們談談孩子們的學習和進步，幫她找房子的幾位家長還要趁著過年去感謝一下。

        馮新凱倒沒啥事，他舅的車還沒回來，回來了他也沒啥忙的，小林又一直沒有回信，他又不敢給她打電話。除了去勘探隊的領導家和局里的領導家里都坐了坐，再回了趟家給他媽留了點錢就沒事了。但是他大嫂又在作妖，一見他就旁敲側擊地說家里孩子都長大了，沒衣服穿破衣爛衫的像要飯的，讓他這個當叔叔的可憐可憐幾個孩子。氣得他把他大哥薅了過來當著他大嫂的面錘了一頓，他媽還又氣又心疼的給了他兩巴掌。

        馮新凱氣得回了住的地方，就憂郁了，天天坐在角落里撥弄他的破吉他。

        李亮和牛大力沒心情理他的小情緒，這都臘月二十了，跟小美商量的要二十六去說事，他們倆要先去一趟牛家，再帶小美去認一下門，再去潘家說事，小美跟家里說了說事訂親湊在一天算了，大家都忙，也不讓她后媽心疼兩次的席錢。她跟薛蘭說好了，這個年，她不想在家看后媽的臉，也不想伺候那一大家子，薛蘭早就說好帶她回家過年。至于明年，明年她就畢業了，就有自己的家了。

        李亮和牛大力也沒借汽車，兩個人就在二十一騎著自行車往牛家去。李亮本來想買第一次去牛家買點禮，卻被牛大力攔了下來，他知道，家里要是有點罐頭餅干啥的，他弟弟妹妹也吃不到嘴里，肯定會被他舅弄走的。不如給他弟妹拿個零花錢，兩個小孩兒都在縣里上初中，也能吃到嘴里。

        李亮也知道他家的情況，也就沒再說啥。牛大力還囑咐李亮，千萬別說自己是大學生，他在外面干啥也不用家里知道，別說掙了多少錢，就是農大的項目，牛大力叫親戚來干活，也說的是自己就是給老板打工的，也是領工資。他還不好意思的告訴李亮，雖然是年底，他今年也不少給家里錢，但是估計吃的不會太好，讓李亮中別介意。

        到了牛家，李亮還是震驚了。他雖然從小沒媽，但是大哥大姐都是干凈人，家里最差的時候也是收拾的規規矩矩的。但是牛家除了兩個老人住的屋子還算干凈，其他兩間屋子真是不能用臟亂來形容了。

        牛爸雖然去年就喊著要跟牛媽離婚，但是也就是嚇嚇他，鄉里人，這年頭哪有真離婚的，再說了，還能讓三個孩子真沒媽？但是這一年，他把著錢一分沒讓牛媽碰著，小舅子來家也是直接攆走，牛媽一哭牛爸就問她要那一千塊錢。牛媽就別了起來，她也知道牛爸不能真不要她，這一年工也不好好出，天天就泡在娘家。家里的家務事都是爺爺奶奶在干。老太太也硬氣，不許牛爸去叫牛媽回家，反正她也沒錢。

        牛大力一回家，他爸喜出望外，他知道兒子被家里傷透了心，這一年都不咋回家。兒子一說后天就帶兒媳婦來過小年，更是高興的了不得。爺爺奶奶也高興，就是怕姑娘嫌家里窮。牛大力一說小美的情況，奶奶更是心疼的不得了，連連囑咐大力要對小美好一點。

        李亮一看大力家里的情況，不吭聲就去了鎮上的市場買了一袋高價白面，七八斤的五花肉，兩條大鯉魚，還有兩只公雞和一些青菜，菜有點多，吃不完后天小美來牛家也不用買菜了。中午他沒讓牛奶奶動手，而是自己動手烙了餅炒了公雞燉了紅燒肉。他的手藝當然不用提了，吃得一家人香得咬舌頭。

        吃飯的時候說起來小美后天來認門的事，牛爺爺牛奶奶的意思是，既然牛媽不在，也就不要讓她知道了，干脆直接當沒有她這個人，說事那天也別張揚，家里人也不要去太多，路遠，小美家在h市大北郊，除了牛大力家幾個叔叔姑姑，牛爸和牛大力，其他人就不要去了，借個牛車也坐不下，這事別張揚，讓他媽知道又不知道鬧啥幺蛾子。

        這個決定正中牛大力的下懷，要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吃了飯就和李亮回了h市，說好后天一早和李亮薛蘭一起陪小美過來，不張揚，就騎自行車過來。他們回h市之前還去縣城看了牛大力的弟弟妹妹，兩個人一人給一個孩子塞了十塊錢。

        小美上門倒是挺順利的，牛奶奶一見小美就把她摟在了懷里親香了半天，午飯更是找了牛大力二嬸來做的，小美知道牛大力啥情況，也不嫌棄家里窮。牛大力全家對這個將來肯定能做護士的大專生也是看得主貴的很。牛大力提前給奶奶拿了一對銀鐲子讓她給小美，小美也含著笑收下了。

        就是訂親那天出了點事。潘小美提前一天回了自己家。牛大力沒回牛家，而是和馮新凱李亮一起開著車拉著禮過去了，說好的他爸他們借隊里的牛車過來，結果等來等去的等不到人，急得牛大力大冬天的大衣都穿不住，頭上直冒汗。

        一直到了十點半，他爸他們才趕到了潘小美他們村子。他爸跟他說，不知道誰告訴了他媽今天他說事訂親，氣得他媽一大早就在門前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跟著一起來，說是哪有兒子訂親都不讓老婆婆知道的。他爸氣得甩了他媽一個大耳光，他奶奶還叫了二嬸三嬸把她拖到屋里關了起來。

        這婆娘不收拾不行了。他爸恨恨的說。

        牛大力發現他一點都不意外，也不生氣。他媽就這樣了，不會改了。她永遠不會想想她的孩子，只會想她的弟弟。

        爸，不行的話，就真離了吧。弟弟妹妹我來養，你不用管。牛大力聽到自己這么說。

        馮新凱和李亮發現他不對勁，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寬慰他，跟他說，再不去，不知道小美在家會不會被她后媽說。

        對，她現在有小美了。牛大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和大家一起進了村。

        潘小美正在家里聽她后媽的冷嘲熱諷，說是今天來說事，提前也不讓家里見，護得那么嚴，到這會兒也不見人，不會是人家反悔了吧。氣得她眼里都含了淚。她爸跟沒事人一樣，還跟她說，要是人不來，家里準備好的酒菜都浪費了，可別想讓他再準備第二次。氣得潘小美想跟他吵，這次做酒席的酒和菜也是她昨天回來看家里什么都沒準備現去買回來的好嗎？從頭到尾，家里就沒給她出一分錢！

        幸好，牛大力他們這會進了門，要不潘小美非跟她爸和她后媽鬧上一場大的。看著牛家來了這么多人，李亮和薛蘭一看就是干部，潘小美她爸和她后媽也就不敢吭聲了。

        牛大力這次準備的東西并不夸張，四盒點心，兩斤水果糖兩斤奶糖，一刀五花肉，兩條鯉魚，兩套從頭到腳的衣服。衣服不敢太好的，就是普通的料子，沒看小美回家昵子大衣都沒敢穿嗎？這東西送過來就沒打算拿出去。李亮和馮新凱給他們送的收音機和手表都沒敢拿過來，還有一大堆衣服和床上用品也沒敢往這拿，而是跟薛蘭說好了，過年拿到她家，讓薛媽找全福人該做的給她都做了。這個家，潘小美啥都不指望。

        雖然他們覺得東西很一般，潘爸和潘后媽卻也看得眼睛發直。小美這是找了個殷實人家哩，怪不得護得這么緊。潘后媽想，心里還有點酸溜溜的。也不知道這妮子怕啥，也不提前把人領家來看一看就要說事，卻不想想，要是讓她早知道，不知道會不會又想啥壞主意，把牛大力跟她拆散介紹給她娘家侄女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她上大專的通知書她后媽就打過主意。

        中午菜并不好，小美買的菜肉她后媽至少昧下來了一半。但是大家都知道小美的情況也不計較。牛爸很給力，啥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在席上跟潘爸撂了狠話：“俺們老牛家，別的不多，就是人多。小美是個好姑娘，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歡她，今天就算是訂親了，明年畢業就結婚。俺們不在乎嫁妝，彩禮也會按著大家的隨大溜，但是有一點，今天往后就算是俺家的人了，要是再有人敢欺負俺家的人，那俺們老牛家可沒不興打女人這一說，俺們的拳頭可不答應！”

        說著，牛家的叔叔們都齊刷刷的瞪了潘后媽一眼，嚇得潘后媽躲到了潘爸背后。

        小美在一邊聽著，低著頭，眼淚跟斷線的珍珠一樣往下落。她久違的感受到了有人愛護的滋味。

        這往后一輩子，小美都把牛爸當成了親爸，給牛爸養老送終。牛爸去世前在病床上躺了三年，都是小美從頭到尾的伺候的，從不假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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