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討論的熱火朝天，外面的人心里卻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這年頭的建筑公司，除了工程兵部隊外，也就是各個街道上的建筑公司，還是市里的幾個建筑公司。他們的員工端著鐵飯碗，干活就是能拖就拖，反正上一天班就拿一天的錢，吃的是大鍋飯。他們做建筑很多時候也并沒有按照什么標準來，和農村的施工隊比也差不了多少，干的還慢。

        加上這些年基本沒有新的大工程，這些建筑公司有90％的時間是在閑著，每一家都在虧損。因此一聽說有這么多的福利房可不都跟見了蜜蜂屎一樣，年前都開始找各種關系請托了。

        都是公家人，誰不知道誰啊，特別是去年的實驗基地這些人農大也都問遍了，沒有一家低于六十萬的，對付款比例要求還高，因此這次，雖然有很多領導打了招呼，但是校長卻一開始就沒考慮這些公司。周處跟馮新凱說的那些話，很大程度上一是為了表功，好多拿點好處；二是在報價的時候好壓馮新凱他們的價格。農大籌這些錢蓋這一批房子不容易，也是動了老本的，當然是能省一點省一點。

        等了半個小時，周處從里面出來，告訴大家都先回去，他們還沒有評完標，回去等通知吧。其他家還磨磨唧唧地圍住周處想套點近乎，李亮他們三個卻對視了一眼，扭頭就走。

        出了會議室的門，馮新凱問李亮：“亮子你說我要不要晚上去一趟周處家？”

        李亮瞪了一眼：“你要不想中標，你就去。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這會兒盯著周處家呢，你現在去，找著給別人送把柄呢？”

        李亮心里有數，他和牛大力這次合算的成本是一平方四十三塊錢左右，但是這個價格，是這些建筑公司給不了的，他們的人工一平方就要比李亮他們貴上六七塊錢，加上這些公司買的材料都比他們買的貴，還不一定有他們用的材料好，一平方也要貴上六塊錢左右，一平方讓他們只掙兩三塊錢，他們絕對是不干的，而且付款條件還會咬的很死。因為這些建筑公司賬上根本就沒有錢。要是預付款不夠他們的成本的話，他們絕對不會干。

        馮新凱還是擔心怕不中標，李亮卻不以為意。他跟馮新凱和大力分析，農大其實已經定了他們了，就是想壓價，但是別的投標單位應該都比他們貴不少，沒看他們根本就沒還價嗎？說明自己的投標價格就是最低的，要壓價都沒有標的物。之所以沒有當場宣布，估計就是第二套方案看到了眼里了，他們要加緊開會討論。

        李亮分析，今天晚上估計這些人都不會回家，要連夜開會。而這些建筑公司的人晚上肯定會去堵周處，還會帶禮物，但是周處卻一定不會收，甚至還會大聲吆喝，要讓別的鄰居聽到他是多少的大公無私，所以這幾天，周處家里，馮新凱是絕對不可以去的，就是辦公室也不能去。

        李亮還說，周處招標前叫馮新凱去見他，他就覺得奇怪，現在想想，估計招標前就已經內定了是他們了，只不過為了壓價而已。怎么可能把那些資料給他們提前準備呢？只要認真想一想，這就是想讓他們準備充分一點嘛，周處這個人，不管咋樣，肯定是先要給單位省錢還要辦好事的，這些都做到了，他才會考慮個人利益。再說了，就是個人利益，這些建筑公司也不可能有他們能給的多。他們沒法做賬。

        馮新凱不信，大力卻連連點頭，他這一年多學預算學的也差不多心里有數了，應該就是李亮說的沒錯。

        為了印證李亮的話，馮新凱干脆在周處家附近找了個地方貓了起來。他也不怕冷，等到了快十一點，馮新凱無聊到一邊等一邊摳地上的土玩，才看到周處往家里來，他正要起身，發現腿蹲麻了，正齜牙咧嘴時卻看見了三四個身影直奔周處而去，他眼珠子一轉，當即就又蹲了下去。

        果不其然，那幾個人就是白天一起投標的幾個公司的人，他們手里都拎著大包小包，見了周處，就往周處懷里塞。

        周處跟和馮新凱一起喝酒的樣子卻完全不同。他冷著臉把這些東西都推開，有兩樣還掉在了地上。不僅如此，他還嚷嚷：“你們這是在干啥！這是讓我犯錯誤嗎！你們覺得我周某人的黨性和人格就值這三瓜倆棗的！趕緊拿著你們的東西滾！要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們白天可以來辦公室，堵在我家門口干什么！”

        這邊他怒顏厲色的，馮新凱卻小心地矮著身子跑了，腿還麻著，不由得一瘸一拐的。這回他可是信了李亮的邪了，這下子，他心里也有數了，等他回了家，大家都睡下了，他怕吵醒大家也沒洗漱，脫了衣服就爬進了被窩里。

        李亮還是和他一個屋睡的，被他回來的動靜吵醒了，也沒吭氣，就看著他忙活。這些天馮新凱心里煎熬的不行，胃口也不好，整個人都瘦脫了相，脫了外面的衣服只剩下秋衣秋褲才看出來，一條條肋骨都清晰可見。他有點心疼，等馮新凱鉆進了被窩，才出聲問道：

        “放心了？”

        “嗯，亮子你還沒睡啊，放心了，就跟你說的一模一樣的。”

        “我睡著了，又被你吵醒了。幾點了？”

        “十二點多了，趕緊睡吧。”

        李亮沒回答。馮新凱快要睡著的時候，李亮卻又突然問他：“小林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馮新凱的瞌睡一下子飛走了，這些天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小林，良久才回答李亮：“嗯，我去他們單位守過幾天門，再也沒見過她，只有一次，碰到以前跟她一起來跳舞的一個姑娘，聽那姑娘說，小林被他家里人調到北京軍區文工團了。”

        聽著他消沉的聲音，李亮也是心疼，但是瘡疤總是要有人挑開擠膿才會好的，他斟酌著問馮新凱：“那你想咋辦？是等著，還是另外找？”

        “暫時不找了吧，說實話亮子，要是我是小林她爸，我也不會同意的。現在的我一看就不是正干的，有正式工作還到處跑著做生意，萬一再來個運動，那可不又要撂進去。”馮新凱說得激動了，干脆坐了起來：“要是我年前沒跟你去特區，我心里也一直在想，咱們這么掙錢會不會有風險。但是去了特區我發現，不是我膽子太大，而是身邊的人太無知。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展成了什么樣，只能看到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就跟莫主任說的那樣，這年頭，只要敢干，就能掙大錢！我還嫌我現在步子太小了呢！再說了，那個劉市長還有建委的劉副主任，不都說讓你大膽搞嘛，那咱要是不搞點動靜出來，咱們就有愧于這個時代！”

        李亮很驚訝，馮新凱這一段看來沒少用腦子思考。他贊許的看著馮新凱：“哎呀我的二哥，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不錯不錯。至于小林嘛，我總覺得你們沒有這么容易就結束，你說的對，我們先好好做出點成績出來！”

        第二天起來，馮新凱已經回復了原樣，他又成了那個愛說愛笑的二哥，到哪里，都能給大家帶來歡笑聲。馬上春天了，他還張羅著在他和李亮的小院里種了幾棵果樹，兩棵蘋果樹，兩棵桃子樹，還一個院搭了一個葡萄架，各栽了三棵葡萄，在葡萄架下還各放了一組石桌石凳。

        牛大力看著羨慕，就嚷著一定也要在這一片也買一個院，最好是在這個胡同里，到時候馮新凱也要一樣的給他張羅一下院子。

        馮新凱笑著答應了下來。

        他們三個這么沉得住氣，跟沒事人似的，農大那邊可沒閑著。被建筑公司的人圍追堵截的多了，周處就把李亮第二套方案甩了出來，讓他們做個預算也報個價。

        這些人哪見過這種設計，看得眼珠子都直了，一個個報了個死高的價。他們覺得這個設計不好干，跟他們平常做的差太多，還要專門培訓，最低價格也報到了一百五十五萬以上。他們還覺得這次要發大財了，一個個死咬著價格一分錢都不讓，各種明示暗示會給周處一筆不少的好處費。

        周處都差點被他們氣笑了，這些人是傻子嗎？再說了，不是他看輕這些人，這些人口袋里的錢都沒有他兜里的多，還個個拍胸脯自己肯定會給的最多，當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啥德性？

        再說了，實驗基地的項目馮新凱前前后后就給了他將近兩千了，這些人能給多少。馮新凱他們干的又快又好，價格還便宜還能給墊資，他傻了才找這些人，不找他們能給單位省上將近二十萬！那是小錢嗎？

        兩天后，周處給馮新凱打電話，讓他們再去談談。

        這次李亮根本就沒去，而是全權托付給了大力，論討價還價，大力是祖宗。下學期他們就要開始實習啦，這學期課多的很。

        兩個人是蹦著高回來的，不出他們預料，果然是他們中標了，價格也只讓了一萬塊錢不到。這單做下來，應該能掙到三十來萬吧，雖然沒有來回倒貨賺錢，但是三人卻很是知足，他們都看到了特區的發展，知道建筑肯定是將來的熱門行業，而倒貨必將隨著華國的發展慢慢的沒有太多利潤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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