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弦刃
“主公平靜地看著冰原上發生的一切,對大鳳姐說,‘發煙火令吧!’大鳳姐依令從背上皮囊中取出一支花筒火箭,克服著雙手的顫抖,從懷中取出一個幌火摺點著了,只聽嗤的一聲輕響,一枚火箭沖天而起,飛到高空,放出一道藍煙,藍煙中火花四濺,久久不散。一萬銳士知道這是進軍的訊號。這時,二鳳姐舉起牦牛角,嗚嗚吹響沖鋒號角,在凄厲刺耳的號角聲中,颼的一聲,一枝羽箭從東邊山坳上射了出去,嗚嗚聲響,劃過長空,飛躍山坡下已經凍結成冰塊的無數殘肢,落在那一排木柱后方。左將軍虞之期于馬上,將手中長槍向身前重重一揮,隨后,當先一馬,沖下山坡,馬蹄踏著地上已結成冰面的殘肢,‘噠噠噠’的聲音向遠方傳遞,向前方的木柱疾馳而去。數千銳士得令,緊隨虞之期,縱馬下去,來到木柱處,下馬站在木柱后方,齊齊向潰退的齊軍步卒放出第一輪羽箭,然后,是第二輪,我軍士卒齊齊半躺于雪地上,用腳撐開長弓,搭上長箭,幾十名將官高呼‘風,風,風,風’,在震耳的吼聲中,第二輪羽箭望空遠遠地飛去;第三輪齊射在高呼的‘風’聲中,又是遠遠的射出,瞬間遮住了遠方的天空,隨之,是第四輪,是第五輪,是第六輪,是第七輪,是第八輪,是第九輪,是第十輪。
“天空中箭如飛蝗,落下時,便又有無數驚懼后退的齊軍步卒倒下。十輪箭后,銳士們齊齊上前,有條不紊地將弦刃與蠶絲墊片從粗大的木柱上取下,放在專用的皮囊中。這項工作對于跟隨主公麾下的將士們已經熟極而流,一會,弦刃之陣打開。
“眾軍上馬,向潰退的齊軍追殺上去。
“齊軍被箭矢所傷者不計其數,開始散亂,軍械旌旗紛紛撲地。夔鼓聲中,主公靜靜地看著山坡下遠遠的冰原,那里的戰場上,齊軍倒斃于地的士卒布滿了整個冰原,軍心已沮,敗像已露。此時,夕陽已下,只在西邊天空里留下通紅一片,煙霞如血,投映在主公的面具上,投映在主公染血的白衣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尊漢白玉雕像,清冷而偉岸!
“我與十七個姐妹分列主公左右,心中沒有歡喜也沒有悲傷,沒有任何情緒,便似這戰爭的勝利,我大陳銳士是理所當然。
“齊軍余下的數萬軍卒丟盔棄甲,紛紛向臨淄城潰散而去,我大陳的軍旗所指,銳士緊緊追去,左右兩翼伏兵已已殺到,箭如飛蝗,射向大齊潰軍。
“齊軍統帥田奢在中軍戰車上,聽哨探回報城中四處皆發煙火,多處糧草被燒,南門已為大陳潛入的暗探所奪,齊王田丹已被宮中侍衛護衛著,帶著王室人員從北門而出,往大河奔逃,身旁的諸多將士,或死或傷,血染鐵甲,橫七豎八擺在面前的戰場上。此刻見了這等勢頭,田奢雖為一代名將,也是暗暗心驚,不由得臉上變色,眼光冰冷,不發一言。他已深知,對面的東陳王后竟能用兵如此,他敗了,二十萬齊軍敗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齊也將陷入覆滅的亡國之危中。他望向遠遠的對面,似是想要看清對面的統帥之人何等模樣,卻除了茫茫冰原,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意識到,雖敵方統帥確有常人不及的神詭巧思,但終歸是自己傲慢冒進,被其利用,不禁嘆了一口氣,心中沒有怨恨,一聲喟嘆,‘該是時候了!’說罷,他任由數百親兵護衛著他,緩緩退后。
“此時,緊追而來的大陳銳士們齊聲發喊,‘齊軍敗了!齊軍敗了!齊軍敗了!’‘田奢已降!田奢已降!田奢已降!’同時在軍心已散的齊軍中大斬大殺,大齊軍兵聽得喊聲,都四顧而望,見田奢中軍退后,混斗之中,不辨西東。我大陳悍軍分幾路殺來,兩翼伏兵縱馬跟進迂回包抄,破襲擊殺,如狂飆突進,沉重而寬大的斬馬刀每每揮動之下,刀鋒過處,齊軍兵卒皆是人馬皆碎,所向無敵,很快將臨淄南門封鎖。齊軍潰兵見退路已斷,天色蒙蒙中,漫山遍野都是喊殺聲,震天動地,早已是士無斗志,軍心已潰,又聽主帥已降,齊軍將士紛紛跪地投降。”
“這一場大戰足足延續了五六個時辰,大齊二十萬兵馬全軍覆沒,降卒無數,齊軍統帥田奢死于亂軍之中。又一個白晝來臨,清晨時分,一輪太陽的影子從天際的云層后噴薄而出,開始在東邊的天空,向這片冰冷大地投下清冷的光輝,緩緩移動,風輕云淡。戰斗結束了,我等隨在主公身后,縱馬走在這戰場上,看著四周,只見坡地間,雪地上,血跡成冰,死尸堆陳,槍戈刀戟散落四處,臨淄城下到處是殘肢斷腿,慘呼連連,空氣中只有血的腥味,戰火硝煙兀自未熄。
“是的,主公說過,‘田奢是一代名將,因為傲慢與榮譽,他必然像飛蛾一樣傻,明知會受傷,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撲到火上,將自己燃燒成灰燼!我想,主公說的,是正確的。’
“主公縱馬來到臨淄城下,向城頭上已經樹立起來的那面迎風飄展的‘陳’字紅色大纛看了看,平靜說道,‘戰斗結束了!隨本帥進城吧。’說罷,主公縱馬入城,徑直上了城頭,站在我大陳國的陳字大纛之下,看著城外四野,氣定神閑。此時,艷紅的冬日高掛在云天上,一片清朗藍天,這個冬天最后一群大雁正從城頭上空飛過,從極北的北方飛來,向遠遠的南方飛去,傳來‘丫丫’的鳴聲。主公仰頭看向這南飛的雁群,一時詩興,隨感而發,吟道,‘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北燕山上高峰,紅旗漫卷長空。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席間那名青年書生聽到這首詩詞,不禁慨然而嘆:“妙,妙,妙,好詩詞,好一句‘不到長城非好漢,’好氣魄,真是千古絕句,好一句‘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王后娘娘心懷天下蒼生,志向高遠,雄心萬丈,真乃巾幗英豪也,竟是讓天下眾多須眉折腰,讓我等讀書人情何以堪呀!”端起酒來,與同桌幾位學子碰了碰,將眼閉上,與這幾位學子同時一飲而盡,竟也顯得頗有些豪氣干云。
那位被叫做鳴爺的錦衣少年此時聽了這首褰裳隨口而吟的詩詞,眼中也不禁露出振奮之意,拿過面前的酒杯,淺飲一口,左手指尖在面前桌上輕輕擊節敲響,口中輕輕吟詠,細細品味,似是深深嘆服于褰裳的干云豪氣,縱橫天地的才情。
大堂之上立時便有若干能詩會文的才子佳人紛紛交頭接耳,對這首褰裳王后于鏖戰之后隨口而吟的詩詞贊賞品評,各個臉上皆是涌顯出仰慕之情。
陳徹聽了這首詩詞,記得是他前世那位建國偉人于革命的行軍途中所作,只是略改了幾個字,心想,這母后能吟出他前世歷史上宋朝朱敦儒的《漁家傲·誰轉琵琶彈側調》,這時能吟出偉人的詩詞也不奇怪,只是這個今世的母親究竟從那里學來,似乎和自己一樣,擁有一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心中疑惑,對這個母親身上發生的事情越發不可思議,越來越覺得神秘。
那三鳳繼續說道:“誠如方才這位朋友所言,在我大陳國,誰說男兒才英雄,我等女子亦氣概。以主公橫掃八荒的豪氣,這首詩詞隨即迅速傳往北地,令北燕王室惶恐莫名,然后盡一切財力和武備支撐北齊王廷在黃河北岸彈丸之地茍延殘喘,以作為北燕國的緩沖之地。”
三鳳兒說到這里,輕輕吁了一口氣,看了看堂上眾人仍靜默傾聽,笑了笑,端起酒碗,說道:“各位朋友,這場臨淄之戰就是這樣的,至于主公在臨淄稍作休整,便又對齊王作窮寇之追,追亡逐北直達黃河南岸,那些戰事還有很多,便不再講了,讓大家見笑了。”
堂上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大家沉重的呼吸聲。
良久,那名說書藝人向三鳳等人抱拳行了一禮,言辭極是懇切,說道:“不敢不敢,多謝這位三鳳英雄,今日為我等細細講來,讓我等一飽耳福,如親臨其境,真是此生之大幸!”
三鳳微笑頷首,抱拳回了一禮,緩緩落座,眼光向陳徹投過來,又看了看陳徹左側的繡錦刀,似是欲言又止。便有十幾個食客端了酒杯,過來向這七位英雄敬酒。
陳徹見她時不時看向自己,心中微覺奇怪,卻也不放在心上,看了看窗外天光,已近正午,摸了摸肚皮,對魚簡兮說道:“我們把早茶吃成了正餐,你遠來是客,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們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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