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白鳥澤初等部在全國大賽留到了最后。最年輕的首發——牛島若利，吸引了大量的關注。排球周刊的記者竟追到小小的縣城來，只為做一個人物專訪。

        奶奶不喜歡這些，記者吃了個閉門羹便轉到學校來。教練部員或多或少都對著記者說了幾句。

        話筒輪到排球部年輕的經理小林，她就像與牛島若利關系僅止于此般，發言內容普通到毫無吸引力。是個排球水平很厲害正選，便沒有然后了。

        等記者從某個多嘴的部員那里了解到牛島的感情經歷，折回來找小林，只得到了禮貌的微笑。

        夜晚的餐桌上小林半是抱怨的講述：“我不是很擅長這些。”

        牛島也不在意她說了什么，反倒對她道歉。

        “有影響到你工作嗎？”

        小林搖頭，得到了牛島若利的許諾——“以后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了”

        她的喉嚨發出氣音，好像忙于用筷子夾起煮得很爛的老茄子。

        “啪——”

        筷子擱到碗上，有些用力。確切的說是拍上去的。

        小林向奶奶那邊抬起頭，見奶奶起身離席，回看桌上，長粒的白飯還有大半臥在碗里。

        余下的兩人都沒有說話，繼續咀嚼著嘴里的飯菜。

        等到茄子在口腔里化為漿糊，小林依舊沒有咽下去，纖長的睫毛向下撲閃。

        目光掃到靠墻的木質柜子，充滿現代感的工藝品——手掌大小的金屬制東京塔，違和地壓在和紋布料上，充當柜子頂層的擺件。

        若利不會挑紀念品，小林也沒有選擇禮物的天賦。這樣一個打著紀念旗號基本上能歸為無用品的小玩意，由奶奶允許，獲得容身之地。

        她想，奶奶不是討厭若利打排球。

        “牛島家的孩子應該有更大的作為。

        細心擦拭著玻璃相框的老人難得流露出與冷硬相反的表情。

        黑白相片上的男性沒有太多年老的痕跡，即使臉上生出一道一道皺紋，頭頂的黑發往后推移，終沒有奶奶身上那股徹徹底底的老態。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注視著什么耀眼的東西。而奶奶的眼睛上有肉色的組織附著，模糊了眼珠和眼白的邊界。

        牛島阿姨沒有被這種畫面感動，也許她看過太多次了，同母親說有個臨時會議便提起公文包離開。

        小林的心倒是震顫了幾下，后來，她學會目送牛島阿姨離開的背影，思索著晚餐的搭配。冰箱里有塊嫩豆腐，本來是想給阿姨做涼拌的，改成湯吧，奶奶越來越不能吃生和涼的了。

        032

        青春期交往的男女隨處可見。早晨，于鞋柜邊蹲守就可以看到大著膽子手挽手的，或含蓄用著同款手機鏈的，除了巡查老師和好事者，不會受到過多的關注。而牛島若利和小林真希這對婚約者，受到極大的矚目。

        畢竟，牛島若利是風云人物，男生們像崇拜野球部部長一樣尊敬他，女生間無言的共識里也有這位高大帥氣的若利君的一席之地。

        至于小林真希，一個從宮城縣最北邊丸森町來到仙臺的，長相也沒有出眾到驚為天人的，怎么就有這般好運氣？

        必要的輿論是不會缺少的。

        “什么嘛”“就她”這類語氣比用詞復雜一萬倍的簡單話語穿梭在校園里。

        小林真希不是聾子，卻甘愿裝作一無所知，帶著合適的社交姿態同周圍人保持關系。這樣的她得到了一部分人更加激烈的嘖聲，也獲得了一些無意義的示好。

        偶爾能趕上家里晚餐的牛島阿姨沒忘記詢問小林在學校里過得怎么樣，再囑咐自己兒子記得照顧真希。

        小林真希說自己過得很好，這不是撒謊。比起從前同父親相處的時光，還有被父親關照全面的同學老師，仙臺是個過于美好地方。即使是惡意，也不會包含著對于母親是惡意。

        “小林先生真是可憐呢，明明是這樣好的人，怎么遇上了一個不知羞恥的太太。”

        “就是這個孩子嗎，要是和母親一樣就糟糕了。”

        “大家不要和真希玩，我媽媽說，真希她啊——”

        小林真希拿著筷子，沒有立刻夾菜，而是重復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我過得很好。”

        多此一舉的行為，好像在暗示這話是假的。

        033

        小林獲得足夠的尊重，是在一年級的第三期期末。

        窗外隨風飄落的葉子不能夠蓋住紅筆畫在試卷最上頭的分數，教室里的同學表情各異。等從外面回來的人通知排名貼出來后，有人投降般放開遮住分數的手抱怨都是題目太刁鉆了，有人結伴出去看。

        小林坐在位子上安靜地整理抽屜，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公告欄的頂端，后面附著一個簡單的豎線表示位次。

        抽出數量可觀字跡整齊的練習卷，小林有些擔心不能完全塞進書包。要扔掉嗎？她思考著。

        邊上女生察覺了她的為難，提醒說學校會幫忙處理廢棄品。

        小林順著同學指的方向看到已經摞到半人高的書本堆。

        她對同學說謝謝。

        同學回應不客氣的同時，自然地取走她桌上一半的卷子，側著肩膀道：“走吧。”

        小林跟在她后半，又快走兩步，與她并肩。

        這樣就足夠了。

        034

        牛島若利的成績處在一個不會因為成績而禁止參與社團活動的微妙范圍內。作為排球隊主力中的主力，教練還是擔憂的，邊甩著記錄冊給自己扇風邊嘟囔著“明明臉蛋看起來是那種成績不錯的類型”

        等目光掃到勤勤懇懇整理毛巾的小林真希，教練的眉頭就舒張開了。

        這戀愛談得好，對象找得好。

        教練自顧自起勁，什么已經答應若利要帶你一起去春高去東京，什么為了男朋友好好努力，小林真希不帶表情地聽著，等教練興奮完便點頭說知道了。

        她如約幫助牛島學習，也盡職做好經理的工作。

        宮城縣的春高預選賽比賽順序貼在訓練場地邊上的黑板，工作間隙小林真希會注視著，注視著能將白鳥澤和北川第一連在一起的線條。大約是初等部兩大豪強，白鳥澤和北川第一被分在表格兩側，直到最后才能相遇。

        上一次，也是決賽吧。

        教練吹哨，所有人大喊辛苦了，接著臥倒拉伸肌肉。

        小林的幻想依舊在腦內盤旋。

        到時候會不會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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