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逢生

        李生和葉云飛等人，換好軍服潛伏在軍部附近的一個巷子里。

        此時已經午夜，更深露重，葉云飛眉頭緊皺，神情焦躁。以往臉上那份冷靜沉默早已不見，他一遍遍地詢問李生是否可以進入軍部。

        李生緊盯著倉庫方向，許久才開口：“再等等，三河他們一旦給出信號，我們就行動！”

        此時他對葉云飛沒有稱呼“少爺”。在行動緊急時刻，他總會寡言沉默，這是他集中所有注意力，用來進行準確判斷的習慣。

        很顯然，李生的話并沒有起到安慰效果。葉云飛無意識地點點頭，眼睛卻還盯著軍部一刻也不放松。

        吳三河帶著兩個身手敏捷的同志，拿好手榴彈和炸藥包，躲在軍部后門幾米開外的地方。

        軍部的后面是個小側門，可能是因為夜里會有巡邏大隊不停探查情況的緣故，這里守衛比較松懈，只留有兩名士兵站崗。

        趁著剛剛過去巡邏隊的間隙，三人貓腰靠近側門，吳三河身后的一人瞅準機會，掏出懷里的飛刀，直向守門的兩個日本兵射去，飛刀閃電般正中心臟，二人應聲倒地。

        吳三河很慶幸自己的決定，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帶來的兩名同志都是飛刀隊里一頂一的能手，個個有著豐富地突襲經驗。

        處理好現場，幾人趕緊換好日本士兵的衣服，學著日軍的樣子，悄悄閃進門內。

        倉庫和后門只有二十來米的距離。三人排著隊，大模大樣的向倉庫走去。

        倉庫門口站了四個守衛，個個荷槍實彈。

        他們在門口停住，最前面的吳三河心里快速打著草稿。

        他上前說了句日語，大體意思是大佐要求他們幾人來彈藥庫檢查清點彈藥，以備幾天后的掃蕩行動。

        “口令？！”

        一個日本兵突然問道。

        吳三河不知道什么口令，他隨便說了一句，就見對方狐疑地看向他。

        自知要暴露，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掏出刀子，刺向那人的心臟。旁邊三個日本兵見狀，剛要舉槍射擊，吳三河后面的同志齊刷刷射出幾把飛刀，依然正中要害，四個守衛同時倒地。

        三人沒有猶豫，迅速來到倉庫門口卻發現大門上扣著一把鎖。好在，這鎖是尋常百姓家常用的普通鐵掛鎖，吳三河拿出一根細小的鐵絲試著開鎖。

        不一會，只聽咔嗒一聲，鎖被打開了。

        將日本兵的尸體迅速搬進倉庫，兩名同志站在外面放哨，吳三河抓緊時間進入彈藥庫安放炸彈。

        一個房間里，林念慢慢睜開眼睛，昏昏沉沉地大腦讓他無法判斷周圍的環境。

        清醒了一會，他試著動了動手腳，雙腿是自由的，雙手卻被兩條鐵鏈束住高高舉過頭頂，鐵鏈的另一端分別拴在兩根木頭上。

        他悠然抬頭，這才看清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張床上。

        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鎮定，他試著扯動鐵鏈，還有一定的活動空間。只是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肩膀處還在滴血，左腿灼燒般疼痛著。

        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里面陳設很簡單，一張原木桌子擺在中間，對門墻邊桌上擺放著一個刀架，一把日式軍刀正靜靜躺在上面。

        他慢慢回憶著昏倒前發生的一切，悔恨襲上心頭。

        他本想一刀將山口斃命，可惜……只差一步就能成功。

        突然，門口處傳來響動。

        林念閉上眼睛，靜靜聽著。

        腳步聲慢慢停在床邊，他能很明顯感受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正逡巡著自己。

        一種不祥的預感慢慢爬上心頭！

        來人慢慢坐到床邊，依然不發一語。

        林念瞅準時機，突然一個抬腿，朝來人下盤踢去。

        那人一個翻身，跳上床，將他牢牢壓在下面。

        “果然應該把你的腿也一起綁上！”

        冷冷地聲音從上方傳來，山口慢慢靠近。

        “放開我！”

        林念掙扎著反抗。

        “放了你？”

        后者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可以～說出你的上線聯絡員和你們的據點，我就放了你。”

        “不然……”

        山口輕笑了下，手指慢慢滑向林念肩膀處的燙傷，忽然一用力，沾滿黑色焦肉的方形傷口，在外力撕扯下，血如泉涌。

        林念皺緊眉頭，咬住嘴唇，鼻子里還是疼到發出悶哼聲。

        山口見此情形，像是被觸發了某種本能，他手指越來越用力，傷口生生被撕裂開一指深的口子。

        林念疼得冷汗淋淋，可嘴里硬是沒發一聲。

        山口失去興趣般抽回手指，突然俯身貼近林念耳邊，輕聲問：“你和那個葉云飛什么關系？能讓他如此舍命救你。”

        聽到葉云飛的名字，林念身體突然頓了一下。

        幾不可查的動作，還是被山口發現了，他眼中浮出一絲自信，笑著說：“你不會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一切與他毫不相干。你所想要知道的，我一概不知！力求速辦！！！”

        “很好～很好～”

        山口點著頭，眼神慢慢變得暴虐。

        “我知道你最怕什么！”

        突然，他一把扯住林念破爛不堪的長衫，“最怕被侮辱！”

        什么！！？

        呲啦——

        伴隨著衣物被撕扯的聲音，山口眼中冒著瘆人的綠光，餓狼般撲向林念。

        赫然意識到危險，林念抬腿朝身上的人踢去，卻換來對方更加用力地壓制，唯一能活動的下肢猛然被制住。

        “你要干什么？？！”

        林念恐懼地嘶吼道。

        看到他眼中終于出現了恐懼，山口志得意滿。

        “混蛋！！！”

        林念惱羞成怒。

        不知怎么，他腦海里突然閃過葉云飛的臉龐，轉瞬即逝后，無限地恐懼將他推向深淵。

        一條本就不屬于這世界的爛命，他可以不要！可這種折磨人的屈辱他絕不能忍受！！

        他抵死反抗，就在山口再次靠近時，使出渾身力氣，用頭狠狠向對方頭部撞去。

        突然被襲擊，毫無防備的山口重重倒向一側，林念借此機會看到了他腰側的□□。

        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林念抬腿將山口踢到床頭，鎖著鐵鏈的左手一把扯出□□，毫不遲疑地沖他猛開一槍。

        槍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山口趴低身體躲過射來的子彈。他再次定神，卻看到林念被鎖在頭頂的左手拿著□□正要朝自己的頭頂開槍。

        想要自殺！

        山口一個側踢，正中他握槍的左手，子彈擦著床頭再次射去，□□同時也被踢到床下。山口憤怒不已，他朝林念頭部猛揮拳頭，拳拳到肉，狠戾無比。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出什么事了？！”

        遠藤伊明聽到房中的槍聲，火速趕了過來。

        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佐做出的事情總是讓他頭疼。山口昨天向他申請全權負責山鬼的抓捕，礙于他叔叔的面子，遠藤答應了下來。

        可今天看他叫人將昏死過去的犯人帶到自己房里，他直覺事情要遭！派人時刻盯著這邊的動靜，可最終，意外還是發生了。

        他命人直接踹開房門，一眾人等闖了進去，看到的就是山口發了瘋似地襲擊著床上的人。

        害怕犯人就這樣被打死，遠藤趕緊命令道：“拉住他！”

        幾個士兵趕緊將暴走邊緣的山口拉下床，遠藤走近一看，那個代號為“山鬼”的地下黨，上身衣服被撕爛，滿臉鮮血，已經昏了過去。他一下明白了山口將人帶到房間里的用意。

        回頭沖逐漸平靜下來的山口笑了笑，安慰道：“少佐何須這么生氣，一個犯人而已！”

        山口一甩胳膊，掙脫兩邊束縛，年輕白凈的臉上陰鷙無比。他慢慢走到床前撿起地上□□，不急不緩地放進腰間槍殼里，“你也說一個犯人而已，死不足惜，死之前總的讓他發揮一下作用吧！”

        遠藤被他這種不屑地態度惹怒，“山口！是你昨天主動申請抓人，如今一點線索沒審出來，竟還有這種興趣！”

        “放心～大佐閣下，人在這里又跑不了，等他醒過來，我慢慢跟他耗！”

        山口轉過身，看著床上昏死過去的林念，陰惻惻地低語了一句：“越來越有趣了……”

        “你——”

        遠藤正想說些什么，倉庫方向突然傳來猛烈地爆炸聲，“怎么回事？”他沖著門外喊道。

        一個士兵火急火燎地跑來報告，“軍事庫遭到敵人突襲！”

        “什么？！”遠藤大驚。

        “有人坐不住了！”旁邊的山口突然說道：“看好這里！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

        說完，山口和遠藤兩人，一前一后地朝后院倉庫方向奔去。

        軍事庫內，吳三河幾人，正在倉庫里和一隊巡邏兵打的熱火朝天。

        “老吳！后面的炸藥再點火，咱們就得和這群小鬼子們同歸于盡了！”

        吳三河一邊朝越來越多的敵人射擊，一邊大吼道：“你們先撤到后面，這里交給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隊員們態度堅決地回絕道。

        “好！那咱們今天就殺他個痛快！點！炸死這幫小鬼子們！”

        三人一邊朝敵人猛烈開槍，一邊向倉庫內部退去。

        此時，營救小組趁亂混進軍部，由于大部分火力都奔去了倉庫，此時門口空無一人。

        李生帶領著葉云飛等人，一路摸進軍部東側的大牢附近，他們穿著軍服，完全沒被識破。

        幾人剛要走進去，前方匆匆跑來一個日本兵，“快去救援！”

        看他們朝相反方向走，日本兵厲聲命令道。

        “大佐怕今天剛抓到的地下黨被他的同伙救走，讓我們去看緊他。”李生用一口流利的日語回答道。

        “不是關在少佐的房中嗎？來這里找什么人！”

        站在李生后面的葉云飛小時候學過幾年日本語，聽到這句，他心頭一跳，一股涼意蔓延全身，接著便是翻涌起想要將山口碎尸萬段的憤怒！

        李生趕緊點頭哈腰，“是我聽錯了，實在抱歉。”

        說著，眾人就要轉身離開，沒想到，那個士兵卻突然叫住他們，警惕問道：“你們怎么這么面生？是哪個隊的？”

        還沒等他說完，李生突然拔出匕首，一刀捅進了他的胸前。

        “快走！”

        眾人趕緊朝著小白樓方向跑去。

        一番尋找，終于在樓內最西側發現了一個房間。門口有一個士兵把守，李生判斷這間房子應該就是關押林念的地方。

        加上葉云飛，他們一共來了四人，李生走在隊伍最前頭，慢慢靠近房間。

        “你們是什么人？！”

        “我們來提審里面的犯人。”

        這名日本兵有些疑惑，“誰的命令？”

        “山口少佐。”李生身后的葉云飛用日本話搶先回答道。“趕緊開門！”

        許是被他那冷若冰霜的不善面色震懾住，士兵要去開門。

        就在他轉身時，李生從背后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像一把鐵鉗般死死勒住。日本兵撲騰著掙扎了兩下，很快身體像條死魚一樣沒了力氣，向身后倒去。

        葉云飛見狀，不顧一切地沖進屋內。

        “少爺！”

        害怕屋里有埋伏，李生緊跟其后。

        剛一進屋，他就看到滿臉血污，被拴在床上的人。

        “林念！！”

        一個箭步跑上床，他抱住失去知覺的林念，大腦一片空白。

        “林念！你醒一醒！”

        葉云飛聲音顫抖地喊著名字，妄圖將人喊醒。他感覺，那晚躺在暗巷里奄奄一息，滿身鮮血的的林念又回來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莫名的恐懼再次襲來。

        李生站在葉云飛身后，連聲提醒道：“我們趕快離開這里！”

        葉云飛剛要起身抱人，被他制止住，順著指的方向，葉云飛瞬間大怒。

        山口這個混蛋！！！

        李生讓他后退幾步，舉起□□，朝床邊連開兩槍，鐵鏈應聲斷裂，葉云飛登時抱起林念朝門外走去。李生等人一前一后，掩護著退出房間。

        就在一干人等距離后門還有幾米的距離時，倉庫方向突然再次傳來機槍猛烈掃射的聲音。

        “老吳！！！”

        李生看向倉庫上方沖天的火光，連忙對著身后的兩名同志命令道：”你們掩護他們離開！”

        “隊長！”二人知道李生要獨自一人去支援。

        “我跟你一起去！讓老三掩護他們撤退。”

        李生快速點了點頭，對著老三吩咐道：“一定要保護他們安全撤離！”

        “是！”

        “李經理！”葉云飛背著林念，突然說道：“一定注意安全！”

        “放心吧！少爺。”李生沖他點點頭。

        決定好臨時計劃，老三在前面帶著兩人，一路冒著穿梭的流彈，迅速消失在了側門。

        看著葉云飛等人平安跑出軍部，李生帶著另一名隊員也迅速朝倉庫方向奔去。

        摸進倉庫，他躲在角落看清情形，這才發現，吳三河和另外兩名隊員被日軍“包了餃子”。三人在倉庫里越退越深，日軍為了保住軍庫物資，沒有狠命追擊。

        山口和遠藤正在前方指揮著，一架架機槍對著倉庫里連連射擊。

        李生在背后對著山口突然放槍，結果因為角度原因，只打到他的胳膊。

        山口捂住流血的胳膊，回頭發現了他，指揮一對兵迅速轉移火力，轉身對著李生的方向猛烈掃射。

        機槍里噴射出的藍色火舌，死神般追在身后，李生二人躲在一堆沙袋后面，吸引著敵人部分火力，他想為吳三河等人留出逃生的機會。

        倉庫里的吳三河明顯感覺進攻的火力小了很多，看到山口突然改變襲擊方向，知道是李生在幫自己，他轉身沖身旁的兩名隊員喊道：“快走！我來掩護！”

        兩名隊員還想說什么，突然幾顆子彈擦著三人的腦袋飛了過來。

        原來，遠藤又命令進攻小隊前進了幾米，距離他們更近了。

        “少廢話！快走！我一會就到！”吳三河急了，他大聲催促道。

        兩人聽從命令，繞著倉庫后面的一堆物品朝門口奔去。

        吳三河拿起一顆手榴彈，拉動引信，狠狠地朝那隊開槍的日本兵扔去。

        “注意隱蔽！！”

        遠藤大喝一聲。

        巨大的爆炸引起了煙霧，兩個隊員在煙霧的掩護下，順利逃了出去。

        遠藤被打急了，他命令幾個機關槍手對著吳三河隱蔽的方向，集中射擊。

        密集的子彈頓時朝掃射過來，吳三河全身多處中彈。

        他倒在一堆箱子邊，喘著粗氣暗暗罵道：“打不死的小日本，老子跟你們拼了！”

        他雙手端起機槍，瘋狂向前方掃射，打死了兩個向他撲來的日本兵。

        就在他又要起身射擊時，一個側面的日本機槍手，發展目標，突然向他開槍。十幾顆子彈同時穿透了了身體，吳三河保持著端槍的姿勢，直直倒了下去……

        “給我抓活的！”

        遠藤瘋了似地命令道。

        四面八方的日本兵瘋狂撲來，吳三河拿起一顆手榴彈，拉動引信后，突然大喊一聲：“來呀！老子送你們上西天！！！”

        轟——

        一聲沖天的巨響，日軍軍事倉庫埋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遠藤及時附身趴下，只受了輕微地灼傷。山口帶著一個小隊，正伏擊著躲在暗處的李生，劇烈的爆炸聲也將他沖擊到了地上。

        李生趁亂，趕緊從側門逃了出去。

        遠處的一絲亮光照向軍部的倉庫，黎明即將到來了。

        李生和四名隊員，望著吳三河犧牲的方向，那里依然火光四射，熊熊的烈火仿佛是在祭奠，祭奠英雄的落幕……

        他們擦干眼淚，轉身繼續上路。

        不遠處，葉云飛背著還在昏迷的林念，深深地望向日軍軍部。凌亂的發絲顯得整個人有些狼狽，可依然擾不動他那深邃冰冷的眼神。

        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林念總抱著一個隨時犧牲的念頭來執行每一次的任務。

        或許，就是信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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