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絕境(下)

        日本軍部大樓東側，有一個比較隱蔽的小門，聯(lián)通的是地下室。

        早年間，為了防止土匪強盜搜刮，大戶人家都會挖出地下室，用來躲災避難。

        日本人來了以后，它就有了另個用處——審訊犯人。

        地下審訊室，是日軍用來審問機密要犯的專門場所。

        打開小門，里面層層臺階，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士兵選的都是精干的別動隊隊員，配備的是最先進的武器。一般，從這里進去的犯人，能活著出來的，少之又少。

        幾個日本兵把林念押進地下室，將人綁在十字刑架上，用繩索緊緊勒住兩只手腕，腳也被捆在身后粗壯的木梁棍上。

        從進門到現(xiàn)在，林念的雙眼一直被黑布蒙住，他憑直覺感受到走過的路蛇行斗折，迂回蜿蜒，大致也能猜出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何等隱秘。

        山口坐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他緊緊盯著林念那張冷靜自持的臉。這張臉，已經給了他太多的情緒變化，期待、吸引、憤怒、平靜……

        而如今，那抹平靜依然存在。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不屑一顧？

        這么……誘惑？

        他想征服他，讓他變得不安，變得害怕！

        一股焦躁在他身體里油然而生。

        他站起身，饒有興趣地走向刑架上的人，“林先生，你的同伙是誰？你們的聯(lián)絡地點在哪里？”

        聲音沙啞中透著冰冷的無情。

        對方似有千斤的膽識，鎮(zhèn)定自若地緩緩開口：“在車上，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

        只扔下一句，林念決然閉口。

        這般視死如歸的強硬，令山口心間翻涌起一股無名之火。

        他上前一把抓住林念的頭發(fā)，猛然狠狠撞向后面的木樁，“別用這種態(tài)度敷衍！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前一刻的隱忍，讓他徹底失去耐心，此刻，他只想爆發(fā)，只想狠狠證明自己的實力。

        “說！！！你的同伙？？！你們的聯(lián)絡地點？？！說？？！”

        狂怒的喊叫聲回蕩在幽深的審訊室內。

        因為撞擊，眩暈感瞬間襲來。林念眼上的黑布被山口從后面扯掉。

        山口惡狠狠地趴在他耳邊陰森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這群人的骨頭有多硬！嘴巴有多緊！”

        他突然放開手，轉身朝刑具墻走去。

        那面墻，掛著大大小小的刑罰工具不下百種。

        皮鞭、烙鐵、老虎凳、電刑椅……

        應有盡有。

        “你是想嘗嘗皮鞭的滋味還是烙鐵的滋味……”

        他危險地看向刑架上的人。

        一陣眩暈過后，林念緩和下來，淡淡說道：“悉聽尊便。”

        平靜地語調中是視死如歸的堅決。

        被抓時，他就做好了所有準備。

        作為一名革命者，隨時犧牲是他早就想過的。

        自己已經孑然一身，他不怕死，更不怕被折磨。歷盡磨難，多少同胞一步一步，赤腳跨在荊棘叢中，不就是為了子孫后代能別再過自己這一代的人生，受這份罪嗎？

        總得有人去犧牲吧！

        “北條！”

        “是！”

        山口將一條烏黑锃亮的皮鞭遞給叫北條的人。

        那是個五大三粗的行刑官，渾身孔武有力。他接過皮鞭，站在林念面前狠狠抽打起來，臉上的橫肉，因為用力而劇烈抖動。

        浸了鹽水的皮鞭刀割般抽在身上，鮮血慢慢濡濕林念身上那件灰白色長衫，皮鞭抽過的地方，支離破碎。

        他緊咬牙關，不吭一聲。山口火一樣的利眸，仿佛要燒穿對方的身體，他在試探著著林念的極限。

        “說還是不說？！！”

        北條渾身用力，已經汗流浹背。

        劇烈地疼痛波濤海嘯般襲來，即將溺亡的感覺壓得林念喘不過氣。

        “停！”

        北條停下動作，回頭等待著坐在審訊桌前那副俊朗面孔的命令。

        山口緊緊盯著刑架上的林念，這個男人，有著如此高的忍耐力，毫不畏懼的倔強刺激著他，讓他瀕臨狂暴的邊緣。

        他朝北條撇了個眼色，然后又瞅了瞅爐火正旺的鐵盆里那塊燒的通紅的烙鐵。

        北條會意，他擼起衣袖走到火盆旁，拿起烙鐵，狠狠烙在了林念的肩膀處。

        “唔——”

        滅頂?shù)丶ね闯�出身體的負荷，林念臉色瞬間刷白，他渾身痙攣地抖動著，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額角劃過，緊咬住的下嘴唇已經滲血。

        熱氣和焦糊味彌漫著整個審訊室內。林念在巨大的痛苦中暈了過去。

        看著昏倒的男人，山口冷冷的發(fā)著號令。

        “潑醒！”

        嘩——

        一盆高濃度鹽水兜頭而下，身上的傷口猶如萬蟻啃噬般撕裂疼痛。林念猛然驚醒，劇烈地咳嗽過后，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只微微抬頭看了山口一眼，便不再說話。

        山口明白了，林念這樣存了死志的人，刑罰是絕對逼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定了定紛亂的思緒，緩緩開口說道：“聽說你們這些人的格斗術非常厲害，今天可否讓我見識見識？”

        林念氣息微弱地回答道：“格斗術不敢當，只是一些三腳貓的功夫。”

        山口此時已經起身，北條上前給他松綁。

        “不管是什么功夫，我們比試比試。如果你贏了，我放你走。可是，如果你輸了……”

        他戲謔的笑道：“那你就要說出所有知道的事。”

        失去束縛，林念沉重的身體瞬間倒地。他掙扎著站起來，“你可真會做生意，明知道我不會開口，還要做這些無用的努力。”

        士兵把中間的審訊桌搬了出去，騰出的空間正好是一個見方的的場地。山口稟退了周圍的士兵，讓他們分站在角落里，留出中間最大的空。

        “請！”

        他緩緩來到場地一邊，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念此時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大幅度動作，可他必須接受挑戰(zhàn)。

        一段時間的接觸，多少對山口有些了解。陰晴不定地性格，隨時爆發(fā)的狂躁，這是山口最大的特征。即使這件事不答應，也會在另一件突發(fā)奇想的事情上被折磨。

        他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他也正有此意，試探一下這位年輕少佐的底線。

        這場格斗，在力量上就已經失衡。林念搖搖晃晃地站到了山口對面。他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肩膀，才剛抬起胳膊，傷口血流不止，加上全身數(shù)條猙獰裂開的鞭傷，這些都阻礙了他的行動。不過，也讓他更加清醒。

        為了緩解疼痛，他微微呼出一口氣。

        山口卻沒有給他緩這口氣的機會，一個箭步向前沖去。

        林念猝不及防，用胳膊擋住了狠狠劈來的雙腿，一股猛力將他向后推去。

        踉蹌地后退了幾步，林念扶住墻面。身體因為剛剛的受刑，有些力不可支，他扶著肩膀，輕輕地喘著氣。

        山口的這一腳使出了全力，卻沒想到被對方生生擋了回去。看著面前的人，他突然有了想要慢慢耗死這個人的想法。

        再次進攻，他飛身一串掃腿，不停地攻擊著對方，動作十分敏捷。

        山口招招致命，招招狠毒，林念穩(wěn)穩(wěn)接住，又果斷避開。

        他沒有心急進攻，一是為了摸清山口的招式；另一方面，為了保存一些體力。

        山口再攻擊。

        林念再防守。

        進攻！防守！

        很快，林念發(fā)現(xiàn)山口善用腿部踢打進攻，胳膊卻極少有招式。

        他要等待時機，變被動為主動！

        當進攻再次襲來，林念一個轉身，突然繞到對方背后，順勢抓住山口的胳膊，將人狠狠壓制在地面。

        “少佐！”

        周圍的士兵見狀，要上前幫忙。

        “誰也不準過來！”

        山口冷聲呵退眾人。

        他突然從手腕處亮出一把匕首刺向林念腿部。

        一股鉆心疼痛瞬間從小腿蔓延開來，林念吃痛，手上松了力氣，山口抓住空檔，后腿狠狠踢在他受傷的肩膀上，一個挺身，站了起來。

        拿著手中帶血的匕首，山口伸出舌尖，緩緩舔上了刀尖上的那滴血，玩味的眼神令林念氣惱。

        他低頭一看，小腿根部被刺刀裂開了一道尺來長的口子，正在冒血。

        電光火石間，山口再次拿起匕首向他劈來，動作存了十足的殺意。

        林念使出全力，一個側身回轉，右手巧妙扣住拿匕首的手腕，狠狠一扭，匕首掉落，林念左手迅速接住，回身向山口的頸部刺去。

        旁邊的士兵一見大事不妙，開槍射向他。說來也巧，那子彈偏生擦著匕首的刀刃，順著山口的脖子劃出道口子，然后應聲落地。

        林念還不死心，順著動作，直接用拳頭向山口的頸部打去。為了防止誤傷，一個士兵干脆抬起旁邊的椅子向林念的頭部砸去。

        哐啷一聲，受到偷襲，林念重重倒在地上，暈了過去，頭上鮮血直流。

        山口摸了摸脖子，觸手一片濡濕。看著滿手的血跡，他知道這場比試自己輸了。

        回頭看向地上昏倒的人，一抹笑意浮上他的嘴角，“把他帶到我房間里。”

        山口淡淡說道，不帶任何情感。

        旁邊的士兵一愣，以為聽錯了，再次疑惑的看向他。

        “別讓我重復第二遍！”

        語調中，是不容拒絕的威嚴，說完這話，山口轉身離開審訊室。

        兩個士兵趕緊抬起地上的林念，將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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