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朝露在外面打聽仔細后回來稟報，千山崽當(dāng)時沖撞了別人后，最倒霉的不是坐在步輦上的欣夫人，而是當(dāng)時正好同路走的蕓夫人。欣夫人摔下去時正好壓到她身上，手肘稍微扭到，但肉墊子蕓夫人就有點背了。

        夏靈過意不去，便收拾了東西去看蕓夫人。

        如今夏宮里除了欣夫人外還有倆后妃，蕓夫人當(dāng)年是作為陪嫁的媵妾隨王后一起從帝都天鼎過來的，原本也是東邊息國的貴女。她膝下無子嗣，也不受寵，但比另外的敏夫人強。蕓夫人為人和善，欣夫人無聊了就喜歡去找她聊天，昨天兩人就是一上一下地嘮嗑著準備回宮里嗑瓜子，結(jié)果遭橫禍了。

        王后在世時蕓夫人也常去拜訪，彼時夏靈經(jīng)常見到她，后來就少了。

        夏靈帶了許多庫房里的珍奇物件和藥物過去，到了蕓夫人門口請求拜見時，門口的宮女看著那些大包小包的，兩眼都放光了。

        進了門，庭院里貓叫狗跳，異常熱鬧，屋里蕓夫人正靠在床榻上，不好意思地和夏靈打招呼：“王姬快請坐，妾身身體不便沒法起來，你見諒。”

        夏靈越發(fā)愧疚，到她床榻前行禮：“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閃了腰，老毛病了。王姬怎么還帶東西來？使不得，妾身不必用的�！笔|夫人熱情地拉住夏靈的手，打量了她一會眉開眼笑：“王姬越長越動人了�！�

        夏靈和她聊過幾句，就昨天的事不住道歉，蕓夫人沒什么怪責(zé)之類的話，言語之間并不生氣。她左右看了一下，笑著小聲說：“下次離欣夫人的步輦遠一點就沒事了。倒是那小孩，妾身原先以為是個小宮女，怎么后來聽說是個小子呢？那小臉那么俊俏，真的是個小子？”

        夏靈點了頭：“是我之前帶進來的千山族少年。”

        蕓夫人驚訝不已，關(guān)注點有點偏：“異族人的長相果然得天獨厚。”

        蕓夫人見人話就多，聊著聊著話題就拐到十萬八千里去，說起了自己小的時候在息國的生活、少女時在帝都的見聞，關(guān)于夏宮的就說得少了。

        “主要是無聊�！彼�這么說，語氣間像個小孩，“自我和王后一起來就再沒出去過了，故人遠去，心里總空落落的�！�

        夏靈想起自己的母親來，也緘默了。

        蕓夫人話風(fēng)又一轉(zhuǎn)，喜氣洋洋道：“好在妾身這幾年養(yǎng)了不少小動物，院子里天天熱鬧，王姬沒養(yǎng)過吧？來，妾身招那只最可愛活潑的來給你瞧瞧。”

        她朝窗外吹哨子，不一會就有只皮毛金黃的大犬跑進來，脖子套著繩，身后的小宮女拉它拉得夠嗆。

        這金犬在床榻旁邊蹦蹦跳跳，大舌頭一個勁地吐，但全程沒有叫出聲來。夏靈問起，蕓夫人解釋道是不能在后宮里大加喧嘩，所以這些愛寵從小就被訓(xùn)練不許亂叫。

        夏靈見那金犬確實可愛，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頭，大犬興奮地舔了她一手，憨態(tài)可掬，不太聰明的樣子。

        坐了一會，蕓夫人就請夏靈去庭院里看，她便跟著那蹦蹦跳跳的金犬去了院子里。不來不知道，一見嘆為觀止，庭院里貓狗齊全，樹上還有不少鳥窩，只是沒見到飛禽的影子，不知道養(yǎng)的是什么鳥。

        蕓夫人趴在窗口那里給夏靈介紹，院子里的貓狗都有名字，一叫就跳出一只，十分有趣。

        犬窩里還跌跌撞撞跑出幾只小狗，圍著夏靈和宮人不住地跑和叫。這些小家伙實在是可愛得讓人心癢，夏靈還蹲下去抱起一只，捏著它熱乎乎的小爪子，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自妾身養(yǎng)了這些小東西，欣夫人就喜歡來妾身這里坐。”蕓夫人笑道，“她頂喜歡這些小東西，但王上不喜歡，所以她不養(yǎng)在宮里，沒事時便來妾身這里看看。這些小家伙多惹人憐啊，妾身每次看著它們都覺高興。王姬喜歡么？”

        “喜歡�！毕撵`抱著那小狗，都有點舍不得撒手了。她忍不住回頭問蕓夫人：“夫人，我能領(lǐng)一只小的回去養(yǎng)么？”

        對方有些驚訝：“妾身當(dāng)然沒問題，可王上會不會因此責(zé)怪王姬？”

        夏靈眼神微動，隨即摸著小狗笑：“沒事。我養(yǎng)在另外的小院子里，父王就不知道了�！�

        “那王姬自己挑一只去。”蕓夫人開玩笑，“領(lǐng)走一位小祖宗，也算領(lǐng)走一張嘴�！�

        夏靈也發(fā)現(xiàn)了這宮里的窮，估計把每月的份例都拿來養(yǎng)小動物了，頓時啼笑皆非又有點小心酸。

        金色的小狗呼哧呼哧地舔著她的手掌心，尾巴搖得飛快，夏靈剛想領(lǐng)走這只活潑愛鬧的，轉(zhuǎn)頭卻看見犬窩里還有一只黑色的。周圍的小狗都到處撒歡，只有它安靜地趴在窩里，目光炯炯地看著周圍，又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哈欠。

        夏靈的心臟一下子被戳中了：“夫人，我想要那只黑色的——”

        宮人立即去把小東西抱出來，小黑狗還不樂意，掉了頭噠噠小跑。宮人拿出一些碎肉，夏靈捧著那小碗蹲在地上等，小家伙最終堅持不住，被肉引出來了。

        蕓夫人好奇：“這只沒其他的虎頭虎腦，王姬怎么想要它？”

        小黑狗吃了一點肉仰起腦袋來，黑豆子似的眼睛看著夏靈，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

        夏靈忍不住上手，笑了：“它好像……我一個小朋友。”

        她來時帶了許多東西，回去時抱著吃飽喝足的小狗，眉眼間都是飛揚的。

        走之前蕓夫人叫住她，說了幾句：“王姬啊，這些小家伙到底陪不了我們多久。既是有緣，但請王姬好好待他們，哪怕只是一個小生靈。”

        “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它�！毕撵`信誓旦旦地保證，蕓夫人伸手摸摸在床邊搖尾巴的大金犬，輕笑著感嘆了一句：“與它們是如此，與人更是。世間緣來皆不易……”

        夏靈剛得了個可愛的小東西，并沒有多余的悲觀情愫，她只顧抱著這小狗急匆匆地趕去和煙居。小狗在她臂彎里吐著舌頭，溫?zé)岬孟駢K黑炭。

        到了那，宮人侍衛(wèi)行過禮，她匆匆應(yīng)過，三兩步進了里屋：“阿千戰(zhàn)！你看我?guī)Я耸裁磥�？�?

        趴在床板上嗅草芽的少年撥開眼前的東西，還沒回頭那人就蹲到了眼前，從懷里小心地捧出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他和這小東西面面相覷，誰也不吭聲，最后是小東西先動口，舔了他一鼻子。

        夏靈笑了起來：“呆！”

        有點癢，他扭頭打了個噴嚏，有點嫌棄地揪出一根草芽去搔小狗。

        但狗已經(jīng)被人抱了回去，于是那草撩到了她鼻尖，換她啊秋了一聲。

        千山崽便也笑，哈了好幾次，又比劃著問她干什么帶了只狗來。

        夏靈揉揉鼻子，輕捏著小狗的后脖子捧到他眼前發(fā)笑：“你不覺得它很像你么？”

        他的笑容頓時垮了：“……”

        她渾然不覺不對，戳著小狗的耳朵笑：“你看啊，它趴的姿勢和你一模一樣，也是安安靜靜的，還有小眼睛，又亮又黑……我要給它取個名字，要那種朗朗上口的、一聽就覺可愛寵溺的小名兒�！�

        少年有些趴不住了，拍拍床板抗議起來。

        夏靈抱起它往他跟前逗，笑得眉眼彎彎：“等以后你有自己的中原名字了，那千山崽就叫它吧。”

        她說得隨意自然，說話仿佛不經(jīng)大腦，既頑劣又溫柔。他先是忿忿，而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聽就覺可愛寵溺的”。

        “逗你的！”夏靈又快活地樂起來，捏著小狗左看右看，兩眼放光，“叫它黑鍋好了，黑油油的……”

        那大只的千山崽哼唧著趴了回去，耳朵后紅了一片，眼神綿長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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