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蘇嫻慕入學有好幾天了，有她這種學霸在，棠溪的作業壓力減輕了不少。

        棠溪有注意到，不知怎么，蘇嫻慕這幾日精神不大好，時不時還會咳嗽。

        蘇嫻慕解釋說是娘胎里帶來的病，比尋常女子要體弱。

        這狀況不是和如今的自己一樣么？棠溪有種和她同病相憐的感覺，和她相處時也刻意照顧著。

        一天下午，空氣中又潮又悶，不多時下起了傾盆大雨。

        棠溪因為課業的事耽擱了蘇嫻慕一會兒，而后雨越下越大。蘇嫻慕的四姐姐蘇月遙從來不和她一起，早早就走了，留蘇嫻慕一個人在這里。

        狂風席卷暴雨，一路上打濕了所有人的衣裙。天空中幾聲悶雷夾雜著閃電，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棠溪自然把蘇嫻慕帶回了芳華殿。

        她帶著蘇嫻慕進內殿，飛快脫下自己的外衣后又去扒蘇嫻慕的衣服。

        蘇嫻慕是個病美人，她平時又白得過分，這幾天精神還不好。

        棠溪自己的身子骨目前就不好，也曉得生病的難受。她擔心蘇嫻慕感冒。

        “快脫了。”她踮起腳拉扯他的外衣。

        眼前的少女沒穿鞋，暖白瑩潤的腳趾踩在地板上，視線往上是她半透明的衣裙，以及淋過雨濕漉漉的眼睛。

        指尖碰上衣料那刻，蘇閑暮整個人僵了一瞬，而后飛快后退了一步。

        棠溪一愣，想起來她的習慣。隨后尷尬笑笑，找冰芷拿了好大一塊絨巾遞給她。

        “你自己擦擦，換我的衣服。”

        蘇嫻慕身量高，她找了自己最大的，還是短了一些。

        棠溪仰望著他，羨慕道，“你就該去當模特啊。”

        她從小個頭就不高，做操必站前兩排，棠曦的身量都要比她高一點。

        “模特？”蘇閑暮疑惑。

        “就是有些制衣店為了展示自家做的衣服，會找身形好看的人穿上衣服給客人看。”棠溪用她聽得懂的話說。

        “原來如此。”蘇嫻慕點頭，淺笑著夸道，“公主懂得真多。”

        她這么一說棠溪來了興趣，她本身有點話嘮，于是抓著蘇嫻慕聊起了天。

        一般是她說，蘇嫻慕笑，時不時答一兩句。

        雨一直下到夜里。芳華殿沒有多余的床，叫蘇嫻慕跟她睡一起也不大好。

        棠溪倒是不介意，她是擔心蘇嫻慕不習慣。

        所以叫清蕊和冰芷在她床邊安排了一個地鋪。棠溪躺自己床上跟蘇嫻慕說:“委屈你了，你要不要睡我這里？”

        如她所料，蘇嫻慕委婉拒絕了。

        小姐姐就是太內向溫柔了，棠溪想。

        或許是好久沒有這種和朋友睡在一個房間的經歷了。棠溪有些興奮，半起身撐起下巴和蘇嫻慕說話。

        “阿慕，你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她說，“叫我阿曦，把我當朋友。”

        蘇閑暮內心泛起奇怪的感覺，回了一句,“好。”

        他才沒有朋友。

        “阿慕，我可以幫你撐腰，冰夏也很喜歡你。你如果愿意的話，離那個家遠一點。”

        “阿慕，世界很美好，你要多想想開心的事，不要什么都悶在心里。”

        “阿慕……”

        她的話真的很多，一直絮絮叨叨，說出的話也越來越奇怪。

        聲音越來越小，棠溪終于睡著了。

        明明應付過那么多危險麻煩的狀況，蘇閑暮都沒有今晚心累。他身份特殊，用著蘇嫻慕這個身份，從來沒有和別人這樣親近的機會。

        這位公主是第一個。

        棠溪睡著，他平躺在地上，眼睛盯著上方。

        居然不會反感。

        四周真正安靜了，他又不太習慣。

        閉上眼睛會想到少女趴在床上，笑意盈盈望著自己的，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陌生的感覺讓蘇閑暮皺起眉頭。他很少在沒人看到的時候皺眉。

        隨后他又想到，棠曦經常這樣笑。

        對棠澈，對景冰夏，對景廷玉，對頌明書院的貴女……

        就是對著芳華殿的太監，她也可以笑出一朵花來。

        穿著棠溪那粉色新寢衣的少年驀然起身，閉眼盤腿打坐。

        深夜使得他的感官格外靈敏，耳邊傳來女孩子清淺的呼吸聲，擾得他沒辦法靜心。

        棠溪翻了個身。

        棠溪咂了咂嘴巴。

        棠溪含混不清說了句夢話。

        蘇閑暮睜開眼，深深呼了口濁氣。

        他視力好，又常年習武，在夜里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睡覺是趴著睡的，枕頭墊著前胸，一只腿抬得老高。她以這樣一個奇怪的姿勢睡著，寢衣下擺往上撈起，露出了一截軟白的腰肢。

        蘇閑暮出現于下屬身邊時，那些人一口大氣都不敢喘。棠曦要是知道他的身份和經歷，還會睡得這么香甜嗎？

        蘇閑暮走近棠溪，微涼的指尖自她的臉頰拂向脖頸。手下，少女的皮膚伴隨著呼吸起伏著。

        兩秒后，蘇閑暮斂下眼皮，另一只手輕輕一拂，被子把棠溪連身體帶腦袋，一整個蓋住。

        第二天天剛亮，棠溪收到了系統的劇情線任務。

        “請按照劇情趕往顧家看望顧榆的母親。”

        棠溪睡得迷迷糊糊，被滋滋的電流聲驚得彈起來。

        蘇閑暮醒得早，察覺到身邊人像是做了場噩夢，猛然驚醒，接著毫無預兆地忙碌起來。

        “清蕊！幫我找衣服！”棠溪急急忙忙更衣。

        “阿慕，我今日不去書院了。”她又自己穿上鞋子對蘇閑暮說，“你幫我跟先生說一聲！”

        蘇閑暮看她從殿中帶了大大小小的錦盒箱子，匆匆忙忙出了芳華殿。

        “備車，去顧家。”

        他立在芳華殿門口，聽到棠曦這樣對宮人吩咐。

        蘇閑暮面無表情轉過了頭。

        昨日那場大雨似乎沒下盡興，棠溪走后不久，宿安城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

        丞相府。

        棠溪風風火火趕到，顧家人認出是她，除了不在的顧丞相，紛紛從自己院子里跑出來迎接。

        顧榆正在偏院侍奉母親王氏，聽見外面的動靜，派浮生前去查看。

        “是嘉陽公主到了。”浮生回來說。

        顧榆聞言，手上不穩，拿著的熱茶灑了一些出來。

        她過來做什么？她是來找自己的？

        他完全沒有發現，除震驚之外，自己心中隱隱的期待。

        棠溪很快帶著人趕到偏院來了，隨她而來的是顧家的長輩、夫人、以及受寵不受寵的姨娘。偏院本來不大，這些人頓時占據了整個院子。

        顧榆和王氏在顧家一直備受冷落，就連顧丞相也很少踏足這里。

        因著棠溪，這里變得分外熱鬧。顧榆看到，平時冷言冷語的顧氏長輩們，此刻堆著笑來關懷自己。

        那些平日奚落、嘲諷、挖苦他母親的夫人姨娘們，此刻圍著母親的床噓寒問暖。

        他們之前不允郎中診治母親，可如今，為母親診治的是宮里最好的太醫，以及他們一口氣請來的，四位宿安城最好的大夫。

        而這一切都是棠曦帶來的。

        顧榆之前所做的努力、他的才氣、以及想向長輩證明自己的決心，在此刻顯得無力而可笑。

        他垂著頭，雙目染上猩紅。胸中的諷意、痛苦膨脹轉化為滔天的怒意。

        他狠狠盯著被人群簇擁的少女。

        她一身紅衣明亮，指揮著下人往偏院搬來一樣又一樣東西，顧家人在她身邊點頭哈腰。

        他的一個表兄用手肘推了推他，低聲笑他，說他運氣好。

        顧榆沉著臉，怒意與不耐達到了巔峰。

        此時他忘記了，在不久的剛剛，在看到少女一襲紅衣朝他走來時，那一瞬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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