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周又花了半個多月連軸拍戲，主要是拍一些清和與陸矩相處的日常，比如兩人鬧了小小別扭后陸矩照常出現在京城西時不時和她搭話，不管清和是否回答，又比如夜間守在清和窗邊，又在附近巡邏一圈確保安全后再離開，再比如清和對他態度軟化之后兩人偶爾吵吵嘴。總之兩人沒有再提任何不愉快的事。

        沈弈自然知道他倆的這些小動作，但是他對清和放心得很，沒有多過問。陸矩是個老實人，但陸家絕不是，更何況陸家還是與自己站在對立面。陸父請求皇上給陸矩和公主賜婚，這事確實迷惑。陸家是外戚一派，按理說不應該讓幺兒與皇家聯姻，一得不到實權二還得罪了其他外戚，這樣無異于白白放棄一步棋。沈弈也不知道陸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盤，所以這事既沒有告知清和，也沒有阻止。

        不過這事最終沒成，因為陸矩當場就拒絕了賜婚，把他父親氣得舊疾復發。皇帝和公主也拉不下面子，最終這事不了了之。

        沈弈回到家宅，看到清和早就站在門邊。沈弈毫不意外地請她進去喝杯茶。

        喝完一杯茶之后清和仍沒有主動開口說話，沈弈好心地問她：“都知道了？”

        “嗯。其實他今天接受也無傷大雅。”清和抬眸，一雙眼睛像是早就洞悉結局。

        “說假話，”沈弈了然地笑了笑，“你說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們的結局呢？”沈弈頓了頓，感嘆說：“那他對你真的好啊。”

        “我師傅也對我很好。”清和沒頭沒尾地來了這么一句。

        她也拿不準自己的意思。家人對她好，可家人死了。師父對她好，可師父也死了。或許她這一輩子早就被下了詛咒，活下去即是被迫承受這不堪的命運。

        沈弈給她指了條明路：“你若無意，大可隨他去。你若有意，也該裝成無意。”

        這確實是最穩妥的一個辦法，然而清和半晌沒有說話。過了會，她起身告別，對此閉口不言。

        就在她即將踏出屋子時，沈弈在后面叫住她，問：“清和……你對你師父還是……”他停在這里，不再繼續探問。

        清和定在那里等他把話說完，卻不料聽到另一件事。

        “你知道當初斷定你師父通敵謀逆的罪證是誰給他的嗎？”

        “徐氏。”清和冷冷回答。

        “那你知道為何他會收下那金釵？”

        “不是因為給他的人就是徐氏嗎？”清和瞇起眼，諷刺地笑笑。

        沈弈在她身后搖搖頭，神色古怪的說：“是徐氏上門給她的嫡子提親，就以那金釵為證。你師父他從沒有……罷了，你走吧。”最后他竟發出了一聲微微的嘆息。

        清和甫一聽到這個，震驚地轉身，希冀沈弈能再說些什么，細細琢磨，心中大慟。

        她回到城西時已近夜半，一路上宛如死魂，卻在門口遇見躲在石獅子后面已經被凍得不行的陸矩，隨后心一軟，讓他進門了。

        陸矩進門后十分拘謹，不敢亂看，也不像從前那樣插科打諢。清和覺得這樣的他難得又可愛，便拿出珍藏的蜜餞給他。

        “我還以為你不喜蜜餞呢。”陸矩小聲嘟囔。

        “喜歡啊，只是不常吃。”清和淺淺笑著答道。

        “那你以前還……”抱怨的話剛說出口，像是想到了什么，陸矩就此打住。

        兩人都明白有些東西是不得不面對的，只是誰先提起罷了。

        于是清和狠下心，說：“你往后……不要再來了，我一個女兒家，實在懼怕流言蜚語。”

        陸矩心下明了，順著臺階就下：“嗯……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出府，你往后行夜路要多多小心。”

        他沒有指出她話術里的瑕疵，因為兩人的初見讓他極其肯定清和是怎樣的人，于是他又想，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她這般。

        最后他鼓起勇氣對清和說：“這墻上的畫好看，字也寫得不錯，我能問你討要這副畫嗎？”

        這畫正擺在堂中央，高高掛起，一進門就可看到。

        “畫是我師父所作，字是我題的，”清和略微猶豫地解釋。

        “哦，那你光寫點什么送我也行。”陸矩誠懇哀求道。

        清和沒有再拒絕，轉身去書房寫了東西交給他，并叮囑讓他回去再看，又目送他融入冷清的夜色中。

        清和一個人坐在廳堂，腦子里胡亂想著沈弈的一番話，又后悔今日自己將事做得這樣絕。不知道那人會不會恨自己，只是，從今往后，無論怎樣兩人都不再有關系了。

        呆坐不久，清和起身打算把廳堂的畫收起來，想連此也一并了斷了。

        打開書房的大箱子把畫輕輕放進去，挪動底層的書時，幾張紙從書里掉了出來。

        清和展開一看，是她心煩意亂時寫的東西，上面俱是一句詩——“妾似君山常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不知哪位詩人寫的，但師父總歸沒有教過這樣的怨詩，年歲久遠，清和自己都忘了是從哪看來的。然而她還記得自己為何會寫下這個，無非是師父要把她嫁到徐家去，她誤會了師父的本意罷了。

        清和已適齡，卻仍沒有媒事，師父自然不會讓她的一輩子都囿于自己身邊。他還活著，清和尚有依靠。他若死了，世上再沒有能愛護她的人。因此，當徐氏以一副贖罪的姿態上門提親，并承諾好好待清和時，他思慮再三，答應了。

        師父從來沒有過問清和的感受，以為自己總能替她安排好一切，卻不想命運何其可笑，正是他所做的一切把清和拖進了更莫不可測的深淵。

        清和思及此，心中竟然無喜無悲。她又把這一箱子的東西都翻開細細看了，仿佛在做鄭重的道別。

        可笑的過往被付之一炬。

        阮周的戲份還有最后一點就結束了，但是她沒打算繼續進組，打算抽時間回老家看望母親。縱使她的母親過去再對不起阮周，阮周也不能棄她不顧，而且母親昏睡的時間多，根本來不及感受阮周對她的復雜感情。

        拍戲的間隙阮周也跟許野恩打打電話，但多數時候都是許野恩在找話題，阮周一邊回答一邊默默想：這些事你問李姐她們也能得到答案吧。許野恩知道她要回老家一趟，主動提出到時候騰出時間和她一起去。

        阮周不愿多想，直接拒絕：“我就在那待一會，而且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可是許野恩早有準備：“嗯……也不是陪你去，我也正好去視察一下。”

        阮周不好拒絕，繞開了這個話題，繼續東扯西扯，比如最近又瘦了兩斤。

        “很好啊，不過要注意身體，讓李姐多注意點你的營養。”

        比如天氣太熱了。

        “注意防曬，多喝水。”

        比如劇組來了只懷了孕的小母貓。

        “你想養貓嗎？你要是喜歡，我幫你找一只溫順的。”

        阮周立刻就拒絕了，她總覺得許野恩的話聽起來事事周全，但總給她一種被控制的感覺。而且許野恩怎么一點都不直男啊，不知道之前有過多少女朋友……

        阮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細微的轉變，像以前一樣匆匆問了幾句他那邊的情況就掛了電話。

        阮周上微博發了幾張最近的日常，又切了小號看了看自己粉絲的情況。她現在還是非常離不開粉絲，所以得是不是關注粉絲的動態。

        不得不說，因為接《亂世不為王》的原因，不少事業粉都脫了粉，其中還有回踩阮周說她不思進取的。不過上回和男主家粉絲撕，以及和趙釗的緋聞都讓阮周虐了一把粉，死忠粉更多了。

        有得有失，不過阮周不可能永遠靠這些花邊新聞吸粉，想要徹底有底氣，就必須拿出好的作品出來。因此不管怎么說，清和這個角色是她逃離束縛的最后底牌。一旦成功，她可以少受許野恩和其他人地限制。一旦失敗，她的境況只會比過去還差。

        阮周這部戲不想再用配音，因此下戲后一有時間就練臺詞，這樣一來，她和許野恩打電話的時間又變少了，雖然兩人也沒什么話題可聊，但阮周覺得和許野恩打電話就像是充電，每次打完電話阮周都覺得舒服得很。不是活力滿滿的舒服，而是洗了個熱水澡之后的那種舒服。阮周覺得胖許野恩陪自己去醫院好像也不是什么很為難的事，索性答應了。

        “對了，你的話劇準備得怎么樣了？”阮周主動問起他工作的進展。

        “和日本人談妥了，可能再過幾個月，到日本去演出。”

        “嗯……那你可以輕松點了。”

        “那到時候，你想去看看嗎？”許野恩小心翼翼地問。

        阮周沒有拒絕，說實話她對這些興趣不大，但是能出去玩一玩也很不錯，而且也不用擔心被拍到，哪怕被拍到了，自己也可以解釋只是被邀請去欣賞，除了自己還有其他同行。于是她說：“看我到時候忙不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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