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中泣淚
雪夜中,六十歲的張懷清站在宮門下,那白茫茫的雪照得寒夜如晝,能清楚地看到凌厲的冬風在張懷清朽木一般的臉上劃出的道血痕,這血痕和著眼角已經凝固的血淚,給張懷清周身添加了一些壯烈的氣氛,可即使這樣,也引不起宮門的侍衛絲毫的重視。
“文書已經遞進去了,等著吧。”侍衛打著哈欠,漫不經心地說道。
張懷清此時心情復雜,既希望這等候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給家人更多出逃的機會,也希望等候的時間短一點,再短一點,他就能將這五星聚合的天象抵達天聽,天子能早些部署,給這滿城的百姓更多生的機會。
“吱~吖!”這兩扇存續二百多年的宮門,經過百年修繕愈發富麗堂皇,外邦使臣朝見均從它精致的肌理中感嘆虞國的國力鼎盛,曾有外邦使臣感嘆,“美甚!鄙國必有之”此刻,宮門轟然打開,夾道的雪花迎風吹打在張懷清的臉上,皇宮內侍小太監拖拉著尖的聲音,“張鏡司,請吧。”張懷清挪動著冷凍到麻木的四肢,一深一淺地走向自己的命運,走向虞國的命運。
是夜,張懷清站在朝陽殿,等候皇帝的召見。此刻的他有些不安,隱藏在長袖中的右手不斷揉搓著覲見的木折,那是一把用赤色描紅的木折,又稱紅頭覲見折。紅頭覲見折,是非皇親國戚的普通官員有急事想要面見皇帝所用的,當然,若所呈之事,讓天子覺得不足以抽時間單獨召見的,就是斬立決的大罪。
小太監將張懷清引入到朝陽殿后,便匆匆離去了。張懷清聽著夜宴歡愉之聲,琵琶古箏,建鼓編鐘,骨笛箜篌,禮樂綿綿,但這不僅沒有消解他不安的心緒,反而促使他仔仔細細打量起這巍峨的大殿,虞國近些年的外敵侵擾不斷、皇子朝堂黨爭不斷、百姓苦不堪言怕是從未走進天子的案幾?他都不愿意再細想,要說他唯一還放心不下的,那小太監收了他五十兩銀子后,有沒有將字條帶給兒子,兒子是否已經離席歸家。
而夜宴中的皇帝已經將張懷清忘得一干二凈,那方紅頭覲見折子被他隨意地扔在一邊,他沉浸在珍饈美酒和禮樂歌聲中,情到深處甚至不顧天家威嚴,親自挽袖為愛妃擊鼓伴舞,此舉,這更是將整個夜宴推到了高潮。當東方既白,盡興的皇帝方才在太監的攙扶下,摟抱著兩個愛妃進入后宮,紅綃帳暖,一夜旖旎。
而張懷清則在朝陽殿站了一整夜,他踮著腳往南方看了又看,卻只能看到一堵堵的宮墻。這一堵堵的宮墻,把風雪擱在了外面,把歡愉圍在了里面。
而南方邊境也確實發生了不起的大事,原是虞國西北部的一個小國,楚國,十幾年勵精圖治,積蓄力量,竟選在這虞國朝除夕夜,大舉伐虞。虞國前線掌事的將軍們沉浸在除夕的歡愉,竟無半分準備,一時間,橫尸遍野,城門失守,百姓惶惶。
等大太監王廣想起來張懷清的時候,張懷清已經凍死在了朝陽殿,那眼睛瞪得渾圓,一只手指似乎指著什么,王廣蹲下來順著手指看了看,“這也沒什么呀,”他吩咐小太監們往南邊那方向找了找,小太監均回稟,“什么也沒有啊”王廣怒罵道,“混賬奴才,昨夜誰當值?這朝陽殿怎么就死了人了?”
底下跪趴著的小太監便更畏畏縮縮的不敢言語,王廣道,“這朝陽殿死了人,皇上要是知道了,你們都得死,說!”跪在最末位的小太監王寬道,“干爹,是兒子不中用,昨□□陽殿是兒子值守,兒子豬油蒙了心了,疏忽了這朝陽殿還有人。”
王廣道,“既如此,那就留不得了,別怪干爹狠心,只怪自己錯了事。”小太監王寬聽見此話,魂兒都丟了半截,哭聲呼喊著,“干爹饒命,干爹饒命啊……”王廣對其他跪著小太監道,“這就是做錯了事的下場,你們,還等什么呢?”其他的小太監互相看了看,便一起起身走向王寬,生生地將王寬捂死了。
王廣道,“咱們的皇上啊,耳朵里聽不得一點臟東西,昨天的事情,你們知道怎么說吧……”小太監王玉說道,“回干爹的話,這張大人興許是第一次進宮,昨日自己亂逛來著,興許是迷了路,不小心跌在了井里面,這才死了”王廣聽小太監王玉這樣說,不免對王玉多看了幾眼,這孩子不錯,算是有些子眼力見兒。他轉身說道,“這張大人昨日上紅頭覲見的折子在哪兒?”小太監王玉道,“在呢,兒子這就給干爹取來。”
王廣接過折子,眉頭皺了又皺,五星聚合的星象他昨日也看到了,但那星象轉瞬即逝,他也就沒在意,此刻他想起□□的《行宮實錄》。
皇帝枕酒而眠,午后方醒,無力上朝,遂讓大太監宣布罷朝五日,破五之后百官方可上朝。皇宮中,畢竟是死了人,王廣還是提醒皇帝道,“昨夜有尚方鏡張懷清張大人上了紅頭覲見。”喉嚨嘶啞的皇帝道,“哦,就是昨日那個,掃興的,非要覲見的人?”王廣掩嘴一笑,“正是呢。”皇帝道,“天寒地凍的,那就讓他回去吧。罷朝,與國同慶,讓他們好生歇著去吧。”王廣道,“回稟陛下,張大人是尚方鏡的掌事主官,主管星辰司命一事,平日常常臥病,甚少進宮,諸事皆是副掌事王添林回稟,又因尚方鏡向來無所大事稟報,所以,陛下也是不常見到他的,昨日,張大人上了紅頭覲見折子,進宮后被安置在朝陽殿中,但不知何故,張大人后又在宮中四處走動,迷了路,跌進了井中,過身了。”王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說了一遍,又生怕皇帝覺得晦氣,言罷便俯身跪趴在地,連連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皇上贖罪,請皇上贖罪,”皇帝清醒了些,遂道,“罷了罷了,既然是自己迷了路,那就送回去吧。”
王廣將張懷清的紅頭覲見折子遞給皇帝道,“皇宮已經多年沒有紅頭覲見折子了,皇上,還請您過目。”皇帝疑惑,王廣今日怎的這般不懂事,明知自己疲累還將這折子遞了上來,他接下紅頭覲見折子瞄了兩眼,“這張,張,什么?”王廣道,“回稟陛下,是張懷清張大人。”皇帝將折子扔在一邊道,“這寫的是個什么東西?你知道嗎?”王廣道,“奴才,奴才不知,這星象,奴才實在是不懂,想來,張懷清大人連夜上了一道折子,是不是這星象很重要,不如,找副掌事王大人來問問呢,若是真是一件大事,那就趁機解決了,如果不是,內官無事上紅頭覲見折子,也是要斬殺滿門的”皇帝宿酒未醒,抑或是上了年紀的緣故,本不想再多見人了,又見張懷清已死,也不想再生事端,便道,“既然張懷清已死,若真有大事,副掌事自會來稟,此時先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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