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霞閣是東都一處文人雅士宴飲娛樂之地。

        五層樓臺，布置得尤為精致典雅。

        閣主喜愛書畫，更收藏了一些的皇宮里都沒有的古人字畫作品。

        今天是鎮閣之寶“落霞仕女圖”展出的日子，引得不少風流文人雅士前來品鑒。

        洛兒一早就在三樓的一處靜雅之地定了位子。

        等她們到的時候，正看見一美人站在窗邊，迎風而立，衣袂飄飄。

        那美人不是別人，正是清瑤的表姐，東都第一美人，當今禮部尚書榮昌獨女，容嵐。

        “果然是一個妙人呀，我看，這落霞仕女圖不用看了，嵐姐姐此番立在這里，就是一副絕妙的丹青！”

        清瑤走過來，一手撫上了容嵐的肩，她還想接著打趣，卻發現容嵐紅腫的眼眶。

        “表姑娘，您這是怎么了？”洛兒也上前趕緊扶容嵐坐下。

        容嵐近幾日內心萬分悲苦，一直強忍著，見了清瑤后，便再也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好姐姐，嵐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清瑤用手帕輕輕拂去容嵐的眼淚。

        “發生了何事，讓姐姐如何傷懷？”

        “我，父親，父親要將我送進宮，嫁給太子。”容嵐說完便抱著清瑤哭了起來。

        “舅父怎么會呢？舅父，怎么會這樣，太子昏庸無道，舅父將姐姐嫁過去呢？這件事是已經定了么？從未聽到父親說起呀。”清瑤有些擔心。

        太子怕是整個東都第一不能嫁的男子了。

        坊間多是太子毒辣狠絕、荒淫無度、毒辣狠絕的傳言。

        容嵐情緒稍稍穩定了些，“年前太子就過府來過幾次，父親均安排我來撫琴相伴，昨日，劉姨娘便打發了小子來繪雅軒，說，父親，父親大意已經定了我和太子的婚事了。”

        清瑤道，“那你當面問了舅父了么，舅父怎么說呢？”

        “我哪里見得到父親呢，父親昨日宮中夜宴后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回來之后便歇息去了，我一夜未眠，等著父親醒來問個究竟，可，就一個打盹兒的功夫，就沒發現，父親又出門去了，劉姨娘特意來告訴我，父親這是去了太子府。”

        清瑤安慰容嵐，“嵐姐姐先別急，這事，還是要問過了舅父才行呢。”

        “我只是不想嫁入宮中，尤其是太子。”

        容嵐恬淡雅靜，喜好讀書。被父親多次威逼，也不免頻繁出席東都貴女雅集詩會。但由于父親榮昌出身邊境平民家中，并無真才實學，一路靠著揣摩上意、諂媚算計走到了禮部尚書位置，素來被朝中大臣所輕視，容嵐因此也飽受排擠。她早已受夠了拜高踩低、厭煩了阿諛奉承，也根本不愿意嫁入皇室宗親。嫁給太子這樣的事，讓她終日惶惶、不知所措。

        “清瑤妹妹，你說，這該怎么辦呢？”

        “嵐姐姐別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嵐姐姐美貌天下有聞，賢淑與才學更是東都人人皆知，此番太子求取嵐姐姐，不知是貪圖嵐姐姐美貌，還是出于黨爭皇上一直有意傳位，皇太子德行有虧，皇上多次斥責但也并未作出廢黜這樣的實際性動作。而桓王征戰在外，屢立戰功，近些年來風頭正盛。皇太子是當今皇上的長子，且是劉皇貴妃的兒子，身后有如日中天的劉家，而桓王則是江皇后的嫡子，江家為虞國大族，近些年有些式微。太子和桓王的勢力在朝中盤根錯節，許是到了黨爭的重要時刻，太子有意拉攏身為禮部尚書的舅父，也是有可能的，政治聯姻的可能性，就更強了一點。怕就怕，太子”清瑤將父親和兄長談論過的有關太子的事情一一回憶起來，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從政事上來分析，也期望能從根本上幫助嵐姐姐解決問題。

        “你是說，他，好色成性的緣故？”

        “當今皇上好美色，眾人皆知，劉貴妃雍容華貴，也曾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太子比之年輕的皇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如果是因為姐姐的容貌，那就難辦了——”

        “以色事人，色衰而愛馳，愛弛則恩絕，嫁給太子，哪得善終啊！”容嵐急上心頭。

        “如果舅父也是這般考慮，嵐姐姐，身為小輩，妄議尊長，乃是不孝，此番，我就直言犯上了。”

        容嵐點點頭，示意清瑤接著說下去。

        “如果舅父這般考慮，那此番，如果能找到一些事情，絆一絆太子，讓太子消沉幾日，這件事也能往后拖一拖。姐姐比我年長不過一歲，舅父就還有左右權衡的機會，桓王或者太子，都是舅父心中的佳婿。素來聽聞桓王禮賢下士，如果想要再延長一點時間，比如說桓王也心儀姐姐，想必舅父會更猶豫。”

        “桓王，我是從未見過桓王的，他又怎會心儀我？”

        “讓舅父誤會足以。”

        “對，想來，父親必不會找桓王求證。”

        “嗯——”

        “可是這，終非長久之計啊。”

        “朝局動蕩，誰知道天平最終會偏向哪一端呢？”

        “怎么辦？”

        “我想，讓我們來制造一次桓王和你密切交談的假象，且讓舅父遠遠地看到這場假象。舅父一定會向你確認，你只要不否認，舅父便會信以為真。”

        “會嗎？”

        “會的，姐姐向來什么都聽舅父的，舅父必然不會想到姐姐會這么做。”

        “只是這樣，會不會太冒險？”容嵐有些猶豫。

        “不會，事在人為。”清瑤握住容嵐的手，鼓勵她。

        “總是要做些什么的，這畢竟是你的終身大事。”

        清瑤知道，容嵐一定會做。她溫婉善良的，但也果敢堅強。她會委曲求全，但絕不任人宰割。

        “妹妹，怎的，你對朝局政事這般熟悉？”容嵐豁然開朗，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清瑤身上，清瑤妹妹什么時候對朝局政事如此洞若觀火。

        “多半是父親談論政事從不避諱于我吧。”按照父親的話說，清瑤雖然是女子，但女子長些見識，在東都行事把握住原則，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也不是什么壞事。她起身站在容嵐剛剛站著的位置，指著皇宮東側的東宮，還有后街的桓王府道，“這個位置是一個絕佳的好位置，嵐姐姐你看，正月里，拜謁太子和桓王的文武官員也多了呢。”

        “父親倒是只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縱然是讓我學些琴棋書畫，也是為了他的仕途吧。”容嵐羨慕清瑤。“真真是遇到了這般事情才發現，自己這般無力。”她順著清瑤指著的方向看去，“如此我倒是真希望桓王權勢相比太子更勝一籌了。”

        “不過妹妹你看，桓王府整體看著倒是雅致，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雖是錯落布局但也不失威儀。想來，主人應該也是內斂——”無事一身輕，容嵐評價起桓王府邸來，但皇子又豈是她們所能妄議的，她深覺不妥，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清瑤卻聽出了容嵐對桓王的贊許之意，“姐姐喜歡這樣的院子，那如果桓王有意于姐姐，姐姐可愿嫁給桓王？”

        “不愿！”容嵐脫口而出。

        “為什么？”

        “即使兩相有意，也不過是側妃。容家并無根基。嫁入皇家是高嫁，都是仰人鼻息。一輩子謹小慎微，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嵐姐姐說得有道理。”清瑤很是認同。

        “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桓王啊，你可愿意？”

        “姐姐別鬧了，我？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妹妹秀外慧中，桓王文武雙全——”

        “桓王不會中意我的，再者說，我也不會中意桓王！”

        “嗯？你說得那么肯定，難道是，妹妹有中意的人了？”

        “沒有，沒有——”

        “真的？”

        “沒有，哪有啊—要真說中意的，我只中意長得好看的男人！”清瑤想到了顧信，不免有些害羞。

        她們說著笑著玩鬧了一會兒，臨近分別時，清瑤邀約，“清瑤和哥哥晚上相約在東市賞燈，嵐姐姐不妨一同前來吧。這事先說于哥哥聽，哥哥常與父親談論朝事，關于太子的事情，哥哥更是比我們清楚些，即使不知，讓哥哥出主意也是好的，只是嵐姐姐可有空閑？”

        容嵐猶豫。

        清瑤接著說道，“不用理會劉姨娘，嵐姐姐只管來，或者直接跟我回家去。”

        “只是這般，父親必然會責怪我不懂禮數，年下，當正經拜會姨父姨母，還是等我稟報了父親，再過門去吧。父親應該也會帶我去拜見姨父姨母。”

        “好吧，那就等姐姐過府。”

        “我今日歸家，就與父親說說，看是否明日可以去拜見姨父姨母。”

        “如此，那家中等候嵐姐姐大駕。”

        ——

        而隔壁房間里，桓王將兩人的話一一聽在耳中。

        桓王親隨江全說道，“竟然膽敢冒充王爺，非議王爺，還妄議朝政，屬下這就抓他們過來。”

        “無礙！”

        修長的手輕微擺動，制止了江全。他慢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煙裊裊散落在他的臉頰上，給本就棱角分明的輪廓增加了一些溫柔的韻味來。目光如炬，劍眉英挺，帶著睥睨天下的強勢，他走到窗邊，傲視著巍峨的宮城。

        “萬一出了什么事，怕是有損王爺的英名。”

        “閨閣女子，多有不易。”

        “可他們，竟然還——”

        “可見我這桓王府，這皇家，也并不是如母后多言，人人都想踏入。”

        桓王的眼神無意間落在清瑤一行上，卻再也挪不開。他向來從容不迫，但此時卻明顯有些慌亂，“快！跟上那個藍衣服的姑娘。”

        江全得令，欲飛身而下。

        “不要驚動她！”桓王再次下令。

        “屬下明白。”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那道背影、那笑靨如花的臉龐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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