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陽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那人，就是她的“哥哥”吧。藥鋪里的人好像都知道，林子達可能也知道，就他不知道。
  王老夫人派人來叫他過去一起吃晚飯。
  他強打起精神過去，除了祖母和母親，林子達、周氏、周若蘭都在。他苦笑了一下，坐在林子達旁邊，一句話沒說，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
  王夫人不悅：“瑞兒，你做什么！”
  周氏趕緊打圓場：“難得瑞陽哥想喝酒。相公，我給你滿上，你陪瑞陽哥喝兩杯。”
  “哥，知道你忙，大伙兒等你一下也不打緊，又不是外人，你自罰一杯就行了。放下放下，一會我陪你喝。”林子達一邊攔住他，一邊將酒壺接了過來遞給周氏。
  老夫人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個酒鬼，看來真的要盡快娶個媳婦來管著你才行了。”
  周若蘭面帶嬌羞地看了一眼王瑞陽，兩根手指悄悄在桌下擺弄著自己的衣擺。
  王瑞陽笑著，說道：“誰會管我呢！”他嘴角上揚，笑得如星空下璀璨的煙花。周若蘭怔怔地望著他，眼中盡是迷戀。林子達卻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眼中仿佛藏著許多委屈。
  瑞陽哥不對勁，很不對勁。
  “哥，吃菜，吃菜。大家都吃。”他忙不迭地給王瑞陽布菜，王瑞陽卻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不對勁。林子達看了看外祖母，又看了看舅母，放下筷子，扶王瑞陽起身：“哥，咱倆還是不要在這里礙眼了。你還不娶親，舅母看著你都要愁得吃不下飯了。”
  林子達半是扶著半是拖著，將人送回了院里。
  “出什么事了？”他問。
  “子達，你是不是知道曹姑娘的哥哥是誰？”王瑞陽眼角微紅，盯著林子達，問道。
  林子達屏退了下人，將門關上：“知道。”
  “那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是最懂我的心思的，你為何不告訴我？”
  “哥，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的。”
  “那他是誰？比我待她更好嗎？”
  林子達雙手扶著王瑞陽的肩膀：“哥，你不要惦記曹姑娘了。那人是鎮北王。是當今圣上的親兒子，三殿下。”
  王瑞陽徹底暈了，腦子一片空白。他回來的路上想了又想，無論對方是誰，他的家世，才學，樣貌，哪一樣不是萬里挑一，他憑什么不去爭個高下。
  可那個人是皇子！是皇子！
  王瑞陽覺得自己所有的驕傲和資本突然變得十分可笑，他還沒有上場，輸贏就已經定了。
  林子達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這事兒，總歸還得看曹姑娘的意思。”說完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在皇權面前，誰的意思有什么重要的。
  在官家眼中，三皇子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可在商戶眼中，那是他們夠不著的天。
  王瑞陽萬念俱灰，覺得曹姑娘突然變得像天上的明月一般遙不可及。鎮北王三個字，如同泛濫的黃沙河一般，將他沖得潰不成軍。
  有人卻不認命。沒有試過，怎么知道人夠不著天。
  周四小姐已經在河灘上蒸了大半個月的饃了，還一次也沒有見到三殿下，她有點捺不住了，回來纏著周大少問：“大哥，河道那么長，殿下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整日守在那灶房里有什么用？你趕緊給我想想辦法，讓我見見殿下啊！”
  周大少這邊，心腹回報說線人那邊斷了侯三的音訊，曹醫女沒事人一樣早早就去了莊子那邊，侯三卻不知所蹤，這中間肯定出了問題。
  事情沒辦成，人就沒必要活著了。
  周大少讓心腹將線人處理干凈，曹醫女的事，有的是機會辦，大不了一把火連人帶藥鋪子全燒了，如何讓四妹妹盡快入得三殿下的眼才是重點。河段上的工程，干一天少一天，等干完再去找三殿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如今洛名傲和劉峻明天天騎著馬在河灘上奔忙。
  許多鄉民都知道了那位俊俏清冷的少年郎就是三殿下。雖然沒有人能近身交流，但天天有人遠遠地著著三殿下用飯時和大伙兒一樣，有饃吃饃，有餅吃餅，連帶著一眾往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爺都不敢搞特殊。
  勤樸務實的三殿下成了鄉民們收工后津津樂道的焦點，連帶著總是一身泥土的劉峻明也成了鳳翔鄉野最有名的官員，名聲都大過宋懷德了。這堤還沒修完，劉氏家族里就已經有人向族長提議，要為劉峻明在族譜中單起一頁。
  也有人說三殿下和劉大人手下的那幫人，絲毫不講情面，下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有人被打得趴在床上半個月起不來。馬上就會有其他人反駁：若是不狠一點，那這河道就會像以前那樣，勞民傷財，常修常淹，永遠也治理不好。
  民眾是識好歹的，周大少也清楚這一點，他想借這個事兒做點文章。
  他安撫周芷蘭：“四妹妹若是太累，叫下人去做便是，你不必日日前往。但若要讓殿下高看你一眼，你就得在這十余處河段的做出讓人亮眼的事情來。當然，大哥也會協助你。”

  周大少聽說有人請了數名老石匠，準備在黃沙河最大的河堤上，給出了銀子的大皇子建功德碑，他有了一個計劃。
  治好水患，大皇子確實值得一座功德碑，但三皇子付出更多，值得一座生祠。
  沒有上位者能拒絕百姓為他歌功頌德，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功績被認可，被感激，被敬重。
  周大少將自己的想法與父親、祖父商議，周老爺子十分欣慰：孫子的謀略與膽識，遠勝于自己和兒子，若是能夠與三殿下搭上線，將四兒嫁進鎮北王府，那他周家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太白縣的幾大家族都得重新排座位，尤其是那王家，仗著富貴顯赫，一個二房的長子，就含含糊糊拖著他周府三小姐的婚事幾年了。
  周大少說干就干。他選中了太白街最南邊沿街的一塊空地。那塊地二十余畝，背靠太白山，遠眺黃沙河，位置景觀均是上乘。原本周老爺子是打算用來蓋酒樓，后來周二小姐嫁進了林家，不想娘家與夫家同街競爭，說服周老爺子放棄了這個打算，地就閑置下來了。
  周大少打算明日就找人勘測規劃。
  周芷蘭那邊也和周夫人商量出了一個辦法。
  周家負責供飯的那處河道主要工程是打通支流，疏通引流至蓄水堰內。河道較短，體量也不大，預計再有五六日就能挖通。周芷蘭想借竣工之喜，就地舉辦一場宴席，同時邀請各位大人出席，與民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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