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七章朔夜游江(上)
青玄門地處潯州城北凌溪旁,依山而隱,清溪在側(cè),自山門而上石階無數(shù),亭臺樓閣掩映在郁郁樹木之中,似仙影隱現(xiàn)。
斜陽漸西,施照隨程易到了青玄門山門上面不遠處的一處樓閣,上面匾額幾個雋秀的大字,晴溪堂。
“青玄門弟子名冊在晴溪堂中,查了名冊便知你那哥哥在何處了。”程易告知施照。
二人前行,卻發(fā)現(xiàn)這晴溪堂大門緊閉,外面還上了鎖,側(cè)門也關(guān)著,不見任何人蹤影。
“對了,我給忘了。”程易忽然說道,“今夜朔月夜,妖邪興,是去幼鹿江收妖邪的日子。”
“那還能查看名冊嗎?”
“今天怕是看不了了,大家都去幼鹿江了,要等明日。”
“都去幼鹿江了?那我步閑哥是不是也去了?”施照問道。
“嗯。”
“那你帶我去幼鹿江找他,好不好?”施照既已來到青玄門,便不愿再多等半刻了。
“不好。你身上邪氣還沒散。”程易答。
“沒關(guān)系的,我找到他立時三刻就回來,不會久留的。”施照此時心情急切,說,“而且你剛才說朔夜妖邪興,也不多我身上這點邪氣吧。”
“你非清修之人,難道不怕惹上妖邪傷了你。”
“我之前和湘微姐走了好幾天水路,都沒事的。還有之前在述州下雨那次,我不是也和你一起去了船上?不是都好好的。”施照本是為了舉例勸說程易,說完這話,才想起當日在船中為程易洗傷口的場景,不禁有些后悔說了這話。
程易臉上的壞笑分明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應(yīng)道,“那好吧。就當帶你去賞賞夜色、看個熱鬧也好。”
“真的?你肯帶我去。”
“有我在,應(yīng)該也無礙。”程易答。
每到朔月夜,月光隱匿,月靈暫避,水中邪靈怨怪便紛紛現(xiàn)身,而這時,正是驅(qū)邪怨的良機。長久以來,青玄門人每到朔月夜中,便奔去幼鹿江中,各施技能,驅(qū)除邪怨并增進修為。
程易帶著施照沿石階小路下山去,來到山腳下凌溪旁。青玄門山下凌溪中本停有無數(shù)小木船,眼下只剩了幾艘,看來青玄門之人皆早已御船前去幼鹿江了。
程易拉著施照,縱身一躍,二人便落入一條小船上。施照剛剛落腳到船上,程易便施出御水術(shù)驅(qū)船前行,進入清澈見底的凌溪中。
此時正是日暮,映著江中的丹紅鱗波,尾南魚時而伴船而行,施照與程易所在的小木船沿凌溪而下,進入了潯州城中。
程易立于船頭,衣襟發(fā)絲隨風忽而揚起;施照坐于船尾,側(cè)頭看著岸邊,時而用手拂去隨風掩面的云發(fā)。二人沉默不語,靜待朔月夜行。
“為什么要去幼鹿江收妖呢?這青玄門山腳下不就有水嗎?”施照不解。
“凌溪發(fā)源于雪山,本就源于圣潔之地,且青玄門依凌溪而建,正氣皓然,妖邪自然不敢來犯。”程易回答,“幼鹿江就不同了。”
“如何不同?”
“幼鹿江江水渾濁,妖邪精怪混跡其中,每到朔月夜,更是競相出沒。”程易答道。
凌溪澈潔,幼鹿江濁污,二者在潯州城處匯流,匯成浩浩寬江。
小木船進入寬江,越過凌溪與幼鹿江匯流的清濁界線,駛?cè)霚啙峤媪黢側(cè)胗茁菇小?
此時余暉已盡,朔月夜真正降臨,施照才開始感到有些恐懼。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挪到小木船中心,距離程易近一些,心中也略感安全。
程易見她起身,知她是害怕,便也從船頭退回,坐到施照旁邊。
“這是觀星臺吧,之前遠看倒沒什么,離得近了,還陰森森的。”施照找話兒說。
“知道害怕了?”程易說。
“哪,哪有,我就是好奇罷了。”施照嘴硬。
程易將腰間所佩清涼瓶卸下,用燃水術(shù)將其點亮,遞給施照讓她拿著,“那是個古觀星臺,建了幾百年了,如今早已廢棄。”
“幾百年?怪不得那么滄桑的感覺。”施照說。
“這觀星臺以巨石累成,可固兩水夾角之處的沙土,有此效用,所以一直留在此處。站在上面,正對寬江,可以望出很遠,就是爬上去困難些。”程易說著,小船已駛?cè)胗茁菇瓋?nèi),依稀可見遠處有星星點點的淡藍色光點兒漂浮在江面上,那便是正在收妖的青玄門人各自腰間的清涼瓶了。
距江口最近的,有十多條小船參差橫于江心,在哪些藍色清涼燈的光亮下,可以看到一些青玄門弟子的身影立于船上。施照站起來,睜大眼睛看著那些身影,只盼哪個是她前來尋找的施步閑。
程易小木船御停,幾近停于江中,與前方那些船有一些距離。
施照問,“為什么停了?不過去嗎?”
“他們要布陣了,我們莫要去打擾。”程易答道,靜靜坐在船中。
施照立于船中觀望,只聽見一聲奇特的哨鳴,那些船便躁動起來。
施照遠遠瞧見二十幾個藍色光點兒直直飛到了空中,想是有人又托水或御出水柱什么的站立上去了。那些藍色光點兒并非毫無章法,而是同樣高度,圍成一圈。留在水面上的藍色光點兒,也挪動著圍成圈。細細看去,江面水下,似也有圍成一圈的藍色光點若隱若現(xiàn)。
“又是重蓮陣。”程易笑道。
只聽遠處水中劈里啪啦,漸次響起,似有萬千魚兒揮旗甩尾躍出水面的聲音。施照聚精會神的看著,卻看不見任何東西。那些藍色光點兒也靜止住了,沒有任何動作。
施照知道那些聲音是某種水妖發(fā)出的,距離雖遠,心中還是有些恐懼,便縮了回來,挨著程易坐下,雙手緊緊握住清涼瓶。
前方那些藍色光點兒忽然間都熄滅了,霎時前方一片黑暗。程易立刻將手一揮,施照手中清涼瓶的光也滅了。
夜中無月,浮于江中,施照看不見任何東西,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僵住了,而周遭唯有程易身上散出的溫熱,隔著衣衫透過來,讓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前方,那似萬千魚兒拍水的聲音卻越來越響,在黑暗中讓人脊背發(fā)涼。這黑暗卻猛地被一陣強光打破,施照被晃的睜不開眼,不禁將手伸到眼前遮光。而她身旁的程易,竟也第一時間將手伸過去擋在施照眼前。
待施照再張開眼,光已經(jīng)沒有剛才強烈。透過指縫,只見一朵巨大藍色蓮花赫然現(xiàn)于前方,芳尊亭立,凜然不可侵犯。三層由水化成的花瓣半浮于江心,呈盛放狀,江水也被映得泛出淡藍色柔光,照亮四周。
那水蓮花三層藍色花瓣不斷收攏,那噼啪拍水聲中又混雜了妖魚尖利的叫聲,而隨著蓮花攏成蓮苞,所有掙扎的聲音都漸次消失了。
此時,一人從江上飛躍空中,從形影逐漸褪去的蓮苞中取出了什么,繼而落回江面。而那幾層勾勒出蓮花陣的藍色光點兒也緩緩移動,或落或升,聚到江面上。
程易拂手一揮,施照手中的清涼瓶又亮起了柔和藍光,“咱們過去吧。”說著,程易便驅(qū)動小船,逆流向那許多藍色光點駛?cè)ァ?
小船速度甚快,沒一會兒便到了前方那一眾人旁。這些人都身著白衫,腰佩微透藍光的清涼瓶,各自站在橫七豎八的小船中,雖低語交談,但卻十分熱烈,顯而是為剛才的成功興奮不已。
程易揮手一繞,施照手中的清涼瓶更加亮了些,“你看看,有你那哥哥嗎?”繼而又御著小船在這些人外圍緩緩饒動,讓施照可以看清每個人的臉。
施照將清涼瓶舉高,仔細的看著每個人。
那一眾人中先有一人發(fā)現(xiàn)了程易和施照,“哎,程師兄?”
程易點頭示意,并未出聲,只專心幫施照御著小船。
聽到有人喚程易,從人群中騰躍出一人,落在離施照和程易最近的一只木船上。那人身形結(jié)實,落腳卻甚輕,他落下后,船竟搖也沒搖。
“小易!快看!”那人音色低沉,是個體格壯實的中年男子,個子比程易稍矮些,嘴唇微翻,濃眉髭須,這便是青玄門司花柳天泛。
那人說著伸出手來,掌心一顆飄忽的墨色珠子,隱隱熏出幾縷邪氣,“看這妖珠,不錯吧!回頭上岸埋了去!”
“你這里有沒有叫施步閑的?”程易問道,并沒有停止御著小木船。
“施步閑?沒有啊。”那柳司花回頭和自己身邊的幾個弟子又確認了一下,“沒有,沒有。哎,你看我這妖珠。”
“恭喜司花收獲頗豐!”程易笑道。
“陣法呢?重蓮夜陣,如何?”那司花又問道。
“甚為華麗氣派!”程易答。
“嘴甜!哈哈!”司花既滿意又得意。
繞了一圈,施照并沒有看見施步閑,向程易搖頭示意。
“那再去上游。”程易說著,剛要加速驅(qū)船逆流而上,便被司花喚住。
“小易,我們定的食盒到了,你也一起用點?”順著司花指的方向,可以看見一艘小船搖搖擺來,船上的燈籠映出橘光,照著船上擺放的兩排食盒。
“司花好雅興啊!”程易笑道。
“收妖耗力耗靈,不吃點硬貨怎么行?”司花答道,“這都是袁堂主給咱安排的,好像是望岳樓的。”
程易側(cè)頭看向施照詢問她意,施照搖頭表示不愿,只想趕去下一處尋施步閑。
“來前用過了。”程易謝絕,便御著腳下輕船去上游了。
稍走遠些,施照開口說,“你們青玄門同門,收妖竟都不一樣。”
“如何說?”
“你之前在寬江收蛇時,在江中立時三刻就將那蛇即刻化為烏有,而這司花將那些妖邪結(jié)成妖珠,再上岸掩埋才算了結(jié)。”
程易不答,心中卻暗嘆這小姑娘初識水術(shù)不久,竟能看出內(nèi)里門道。
“而且他們剛才陣勢擺那么大,其實收的也都是一堆小妖魚吧。”
“你不覺得那蓮陣很華麗漂亮嗎?”
“華麗倒也確實華麗。”施照說,“但我覺得不比長湖那些湖衛(wèi)們強到哪里去,最后都是要將妖邪埋到土里。只不過長湖埋的是整頭妖,這司花將妖邪化為掌中妖珠,更容易攜帶。”
“花系陣法合力御敵、變化精妙,古時亂世之中克敵制勝很有威力。”程易說,“如今寬江水域平和安寧,花系術(shù)法漸漸就演變成一個字。”
“什么字?”
“美字咯。”程易笑答,“花系術(shù)法在青玄門十分受歡迎,司花座下弟子也是青玄門最多的。”
“太花哨了,我看收妖的話,還是你那招好,”說著,施照學(xué)起程易收妖時的樣子,心里想著見到施步閑定要建議他學(xué)來程易那一招,“叫什么來的,凈化術(shù)?”
程易被施照逗笑了,“你記性還不錯。”
“你那凈化術(shù)是什么系的術(shù)法啊?”施照問。
“月系。”
“月系?”施照忽然想起林湘微提到過這月系有什么特別之處,心中念道,“糟了,好像只有掌門一系才能習(xí)練月系法術(shù),那施步閑怕是很難學(xué)到了。可是,那程易既然會月系法術(shù),他豈不就是掌門弟子?怪不得他年紀輕輕修為那么高。若如此說來,那天他喊師兄的那個皮相好看的猥瑣大叔,豈不就是傳說中眾女傾心的掌門大弟子白杉?這傳說和現(xiàn)實差的也太遠了吧。”
施照想了這么多,說出口的,只有“月系?”二字。
“對,月系三式,一式凈妖、二式凈己、三式凈敵。”
“那你收妖用的是月系一式,凈妖?”施照問。
“沒錯,我目前也只修成了一式。”程易說。
“一式已能如此,若是修到月系三式,豈不是天下妖邪都不怕?”施照說。
“應(yīng)該是吧。”程易說,“若是能修到三式,你身上這點邪氣便是揮揮手就能化去了。”
“三式,凈敵。意思是,我是敵人?”施照問道。
“邪怨單行,屬性為妖,一式凈妖,便可化去。”程易答,“邪怨若附著到人身上,便成了有主之邪,對于內(nèi)修清靈之人來說,邪主自然就是敵人。”
“這么厲害。”
“厲害確實厲害,但自蕭氏創(chuàng)建青玄門幾百年來,就無人練成過三式,怕也只是傳說而已。”
“那掌門呢?”
“我?guī)煾负蛶熜忠仓恍薜降诙蕉选!背桃渍f,“其實呢,我雖隨師父修了月系術(shù)法,卻最喜清系水術(shù)。”
“清系什么樣?”
“就這樣,”程易說著,兩手一指,一股勁氣擊于水中,瞬時江中掀開一道裂痕,“清系招式很爽直,最為剛勁有力。可造波濤,做暴雨,戰(zhàn)斗中也可招招制敵要害。”
“厲害。”施照不禁心中感嘆。
二人行著,幼鹿江上并未再有像司花那里人那么多的,只是偶爾遇到兩三結(jié)伴的青玄門弟子,卻都不是施步閑。
“今夜怕是尋不到了。”程易說。
“嗯。”施照心中也是這樣覺得,看來還得等到明天去查那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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