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調(diào)頭徐行，準(zhǔn)備返回青玄門，程易施照二人并排坐在小船上，再次路過之前已見過的幾名青玄門弟子，順幼鹿江流而下。司花和弟子們看來是滿意于今夜的收獲，已經(jīng)回了青玄門，船行觀星臺下，周圍甚是安靜。

        施照自之前在寬江被程易拉下客船，二人一直落魄奔波，從未細(xì)瞧這人的模樣。而此時(shí)此刻，夜風(fēng)清涼，映著清涼瓶的光線，施照發(fā)現(xiàn)程易的側(cè)臉十分好看，鼻梁挺拔，眉尾如劍，倒是可以欣賞一番。夜色掩映中，施照對身邊這人忽而生出了溫暖之意。

        施照想著，程易竟也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施照。

        施照還以為程易心中也有同感，臉上倏的一下熱了起來，卻不想程易眉毛一挑，臉上露出難得的調(diào)皮表情，說道，“既已來了，不如玩點(diǎn)好玩兒的！”說罷，便猛地奪去施照手中的清涼瓶，縱身躍入江中，不見了蹤影。

        施照剛覺得程易很可靠，完全沒想到程易會把她獨(dú)自丟在小木船中，竟連清涼瓶也拿走了。

        眼下只剩黑暗和自己，施照只敢小聲喚著，“程易！程易！快回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程易離開木船，又拿走了清涼瓶，施照身上的邪氣便散發(fā)出來。不一會兒功夫，便引來了妖邪，水中聲音窸窣，船邊水波涌動。

        施照十分緊張，嚇得施照馬上縮倒船中央，不敢靠近左右船舷半分，對著黑暗喊著，“程易！你快回來！有水妖！”

        這時(shí)，一道白色人影噌地從江中劃過，只見水中幾道亮光，水中窸窣的聲音便消失了。

        隨即，程易從水中浮出，扶著船舷舉著清涼瓶，對施照說，“絕佳配合！”

        “喂，你快上來！”

        “你這誘餌難得，豈能浪費(fèi)。”在星夜之下，一向行為持重的程易，竟是如孩子般頑皮的表情。

        “這水妖這么多，萬一你漏下一兩個(gè)，我就死定了。”施照伸手去抓程易。

        “哎，可是你自己要朔夜游江的啊？”程易仰身躲開，沒入水中前說了一句，“施姑娘莫要太害怕哦！”

        施照心想，我又不會水術(shù)，當(dāng)然很害怕。但程易既如此說，自己便不能敗下陣來，于是穩(wěn)坐在船中，喊道，“我只盼你不要再被妖怪咬了胳膊去！”

        其實(shí)經(jīng)過剛才一番，施照心里已經(jīng)沒有那么害怕了，有驚無險(xiǎn)，倒也還可以。

        施照坐在船中，周圍熱鬧的很。程易一會兒噌的騰躍飛到空中，一會兒猛的扎入江底，只待船下暗影竄動，便沖過來，幾道藍(lán)光閃現(xiàn)，除去妖邪，隨后再離開，如此反復(fù)。這場面倒是沒施照什么事兒。

        幾個(gè)回合，程易浮出水面，立于小船邊的江上。“我想你是不是有些無聊了，來看看你。”程易說著，頭發(fā)和衣衫都已浸濕。

        “是你自己玩累了，想喘口氣吧。”施照回答。

        “好玩兒嗎？”程易立于船邊江上。

        “好玩兒！”施照說著反話，給程易翻了個(gè)白眼。

        “那就繼續(xù)！”程易說著，又要飛身而走。

        “你等等！”施照撲到船邊，差點(diǎn)栽下傳去。

        “怎么了？”程易回身將施照扶回船中。

        “你，你那清涼瓶借我一下，照個(gè)亮兒。”施照問道。

        “嗨！我當(dāng)你也想下水呢。”程易說，“清涼瓶可不能給你，不然怎么引妖邪呢。”

        “這江中妖怪多的是，不差我這個(gè)小妖餌吧。”施照說。

        “你這妖餌雖小，卻好用的很，哈哈。”說罷，程易就要扭身下水。

        “喂，那你把我自己的東西還給我！”施照又把程易喊住。

        “你的東西？”程易問。

        “你上次受傷，我把我身上靈物借給你用了，你現(xiàn)在還我！”施照站起身來，一副討債的模樣。

        “什么靈物？”

        “我那荷包啊！”施照說，“里面有一顆靈蓮的清靈，還是你將那清靈化出來的，你忘了？”

        “哦，哦，想起來了，我給弄丟了。”程易說。

        施照本也沒指望程易會把那荷包留著，即便他留著了此刻也不會帶在身上，此時(shí)提出來，只是想為難他一下，好讓他理虧之下停了這無聊的游戲。

        “那可是我們蕖塘最靈的靈蓮的清靈！”施照盡量夸大那東西的份量，“你怎么能把別人借你的東西給弄丟！？”

        “我以為就送給我了。”

        “我們什么關(guān)系啊，我就送你東西！想太多了，程公子！”施照說。

        “哎，送人東西還有往回要的。”程易說著，邁回船上，略施水術(shù)將頭發(fā)衣衫瀝干。

        施照想，看來程易是準(zhǔn)備回來不再去收妖了，心中暗暗得意，只是可惜了那蓮靈，看來真被他丟了。

        程易坐到施照身邊，說道，“要得這么緊，那就還給你。”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樣?xùn)|西，那不正是當(dāng)初施照在他受傷之際給他的那個(gè)裝著小小蓮靈的荷包。

        “哎？”施照不自覺地笑了，“你不是說丟了嗎？”

        “本想自己留著的。”程易低聲嘟噥，將那荷包遞過去。

        其實(shí)，那蓮靈對于程易來說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那荷包原來的主人和得來的際遇都讓他覺得頗為有趣。他自淺水溪起便自己帶在身上，方才施照開口要，他并未想還回去。可后來聽施照的話語中十分看重這蓮靈，想是這蓮靈對不習(xí)水術(shù)之人來說是稀罕之物，最終還是決定還了。

        施照心中意外，不想程易竟把這荷包帶在身上，一時(shí)語塞，只伸過手去接那荷包。

        可還未及施照接過荷包，忽從江上飛來一個(gè)紫衣身影，奪了那荷包便踏水而去，徒留一個(gè)少女嬌嬈的聲音，“什么好東西，給我瞧瞧！”

        程易顯然認(rèn)得這聲音，一邊飛身追過去，一邊喊道，“飛瀾，不要鬧！”

        那紫色身影便是龍鱗潭主女兒陸飛瀾，她飛奔而行，站到了不多遠(yuǎn)外自己行來的小船上，程易也隨后立于那船上。

        “你什么時(shí)候來的？”程易問道。

        “今日才到，剛到便來江上尋你。”陸飛瀾本就是面容姣好，這又?jǐn)[出最是嬌俏的樣子，歪著頭說，“剛才遇見柳伯伯，說你在……”

        “既已尋到，東西還我。”程易伸出手要那荷包。

        “還你也行，”陸飛瀾剛剛只看到程易將那荷包遞給施照，還以為是程易要送出去的東西，便說道，“那你回頭也送我一個(gè)。”說著，還將拿荷包打開，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又不會做荷包，拿什么送你。”

        “那這個(gè)難道不是你的？”

        “這是她人之物，我要還回去。”

        “不是你的啊，”陸飛瀾面露喜色，用手搖著那荷包說，“我說的嘛，我的程易哥哥哪有這么寒酸的東西。那你快還給她，和你也不配。”

        陸飛瀾把荷包遞出去，可程易剛一接，陸飛瀾又立即將手收了回來。

        “給我啊。”程易說。

        “給你可以，”陸飛瀾說道，將蘭指指向施照的方向，“不過你要先告訴我她是誰？”

        陸飛瀾之前雖在徐公渡見過施照，還為她付了馬車隊(duì)的路費(fèi)，但那時(shí)施照是男人裝扮，陸飛瀾根本都沒正眼看她一下，也就完全不記得這個(gè)人了。

        這次不同了，施照換回女裝，又與她的程易哥哥星夜同渡，她自然是要問清楚她是哪來的。

        “施照。”程易簡短答道。

        “施？照？”陸飛瀾說，“我怎么不知道寬江水域哪家姓施啊？”

        陸飛瀾自然而然的以為與程易相識之人必是出自哪個(gè)世家。

        “有啊，就在長湖。”程易順勢拿回那荷包，繼而扭頭看了施照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那小木船還在，施照卻不見了。

        “糟了！”程易驚道，立刻飛身回到小木船邊。

        剛剛程易只顧著追那荷包，竟把施照一人留在船中。施照不會御水，只能一人被困在原地等待。

        現(xiàn)下是朔月夜，妖邪本就狂肆，又經(jīng)剛才程易一番耍鬧，施照身上散出的邪氣引來了不少水妖在二人周遭。之前有程易在旁，他體內(nèi)的醇厚清靈使妖邪不敢隨意進(jìn)犯。而此時(shí)施照身上沒有任何靈物壓制身上邪氣，程易一離開，周遭妖邪便無所懼怕地?fù)鋵⑦^來。

        施照只覺小船搖晃，還未及呼救，就被一團(tuán)妖霧裹卷進(jìn)江中，那妖霧是柔非剛，有形無狀，纏裹著施照甚是有力，將她拖入江中卻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施照進(jìn)入江中無法呼救，只能屏住呼吸。

        那妖霧在水下移動甚快，拖著施照下沉，并迅速往下游移動，將這獵物帶離其他妖物。施照可以看見江上程易身上那清涼瓶的藍(lán)色熒光，在搖曳江水外漸漸變得模糊，直到不再看得見。

        施照全身動彈不得，心中數(shù)著數(shù)，“……十、十一、十二……”，心想著，數(shù)到九十九，自己就死定了，可她馬上就要找到步閑哥了，他在哪兒呢，會不會來救她。今夜若是步閑哥在，絕不會任他人這樣戲弄自己，或是把自己丟在一旁遇險(xiǎn)！

        心中怨氣來襲，施照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在水流之中，她竟掙脫了那妖霧，她立即奮力上游至江面，可她還未及呼吸，就被那妖霧又纏裹著拖了下去。

        雖是徒勞，她奮力浮上江面那一下，還是救了她自己。

        施照再次被拖入水中，身上已經(jīng)沒了力氣。而就在此時(shí)，在離施照不遠(yuǎn)的地方，一人從高高的觀星臺上躍下，如魚鷹入水般迅速潛入江中，幾下游到施照身旁。那人在水下行動十分靈活迅捷，制妖救人，一氣呵成。

        如此性命堪憂之際，施照雖不認(rèn)識那人，卻十分信賴他，也分不清是情勢所迫，還是隱約中那人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安全感。

        那妖霧豈是容易放棄的，雖被擊退，卻又幻化著形狀卷來。

        那人將施照拖上水面，讓她可以呼吸，自己又迅速下潛，那妖霧便涌來裹住了那人。那人也并不躲閃，豎立在江中，任憑妖霧將自己裹住，待時(shí)機(jī)合適，兩□□叉著旋身而動，帶著那妖霧越旋越快，繼而忽然停下，全身發(fā)力，將那妖霧打散崩碎，留其邪氣如墨汁散于江中般，無法成形。

        那人并未察覺到施照身有邪氣，便留施照一人浮在江面，想等對付了那霧妖再帶她離開水面。可就這一會的功夫，已有幾條妖魚圍到了施照身邊。

        此時(shí)程易已聞聲找到方向，急急從江面上踏水趕來，他將施照從江中拉起，手臂一托，將施照背在背上。

        可終究還是慢了，施照只覺右腿似被什么利牙撕咬，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施照慘叫出來。

        “怎么了？”程易驚問。

        “水里有東西……咬我。”施照疼得差點(diǎn)說不出話來。

        程易低頭一看，是一條體型中等的妖魚。于是程易單手扶著施照，另一手揮掌出擊，對那妖魚狠狠一擊，那妖魚便又落入水中，游竄而走。

        程易知施照傷重，必須馬上返回青玄門醫(yī)治，疾速背著施照踏水而行，飛奔至眼下所及最近的木船，那木船泊在觀星臺石階旁，程易也不管那是誰的，只喊了一句，“船借我一用”，便躍上去，御水沿繞過觀星臺，奔青玄門而去。

        先前救施照的那人，見程易趕來，知自己所救之人已有人認(rèn)領(lǐng)，便不再過問。他好似清靈消耗過多，身有疲態(tài)，只在江中緩緩潛行，卻發(fā)現(xiàn)自己泊在崖邊的小船被程易御走。恰巧遇到從后趕來的陸飛瀾御船而來，便浮出水面，問道，“姑娘怕是追不上了，可否容我搭個(gè)便船回青玄門？”

        陸飛瀾沒有理他，只向她那又追而不及的方向望去。她看著程易疾速遠(yuǎn)去，心中知道憑自己的修為，無論也是追不上了，便不再枉費(fèi)力氣，這才看了一眼江中求搭船的人，驕橫地問道，“你誰呀？”

        “在下奚木下。”那人身材瘦削，立而不直，站在江中似隨時(shí)都會被江風(fēng)吹到一般。

        “奚木下？”陸飛瀾語氣緩和了很多，“你就是那書呆子奚木下？那上來吧。”

        “多謝。”那人說道，聲音透著久病之人的虛弱和清修之人都少有的淡漠。

        “是你命好！換別人我才不理。”陸飛瀾御著小船說道。

        “那又為何理我？”

        “因?yàn)槟闶寝赡鞠掳。�是我外祖母選上的人。”

        “姑娘外祖母是？”

        “龍鱗潭藺夫人。”

        “不知是陸姑娘，失禮了。”那奚木下聲音有些發(fā)虛，依然頗有禮貌地說，“藺夫人選我做什么？”

        “去龍鱗潭修書，你是其中一個(gè)。”

        “哦？我為何不知？”

        “我告訴你你不就知道了！掌門爺爺已經(jīng)同意了。”

        “那，何時(shí)出發(fā)？”

        “明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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