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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媽,開門吶


  媽!——開門吶!

  媽!——開門吶!

  迎新的人們把新娘子家的樓道擠得滿滿的,只給新郎的通過留出窄窄的一條,天蓬和費齊側身才從中穿過,給費齊的感覺是有點兒像西班牙奔牛節(jié)上公牛入場的小道兒。

  新郎倌周圍的小哥兒們一個比一個聲大,一個比一個賽臉,一個比一個不怕事兒大,在這種聲音下,不再需要什么感覺,情緒也不需要刻意地調動。這叫聲比“芝麻開門”的咒語還靈驗,新娘家的防盜門馬上就開了,人們一擁而入。

  建紅的娘家能有一百多平方米,里面早已被各路賓客擠得滿滿的,這時又涌進迎新的人們更像一個亂轟轟的蜂房。

  費齊的伴郎地位使他能夠占到婚禮中最中心的位置,比別人都看得清,看得多。新娘子被白色的婚紗包裹著,手里也拿著一大束鮮花,她盤著腿坐在床上,被一幫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包圍著,活像蜂巢里那個最大個兒的蜂王。天蓬元帥在費齊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找到建紅的鞋,又費了好半天勁兒才給媳婦穿上。

  閃光燈在這一刻閃得費齊有些眼花,突然想知道這個儀式到底隱諭著什么。可能是女人從床上下來,她的男人要負責?還是表示男人要降低身份求女人成全?也許是當眾召示這鞋是全新的而不是破鞋?或者只是一種善意的捉弄和為難,就像唐僧的第八十一難一樣,只是為了湊個吉利數(shù)?

  天蓬在褶皺眾多的婚紗中終于找到下手的地方,把他的建紅抱下了床,給建紅戴上白金的鉆石戒指。閃光燈再一次閃得費齊眩暈,天蓬已經攜建紅去客廳,費齊見伴娘已經跟了過去,自己也趕緊跟在后面。

  在客廳里,天蓬的岳父、岳母被人安排坐在沙發(fā)里,二叔指揮新郎、新娘三鞠躬,兩個人認認真真地行了禮,又是一通閃亮。正經事畢,有些賓客開始原形畢露,折磨起新人來。在賓客們的教唆下,然后在攝像、攝影的執(zhí)導下,天蓬與建紅做了幾個非常規(guī)的親熱動作,客廳里年輕人叫起好兒來。

  然而,幫天蓬叫門的功臣們不依不撓,非讓他把新娘子一直抱下樓不可。天蓬也來了興致,對丈母娘喊了聲“媽,我們走了!”俯身抱他的新娘,新娘子摟了他的脖子,他堅定的追隨者立刻讓出了一條路,同時擋住了新娘子的父母,攝像師先行一步錄下這一幕,男主角像搶到了寶貝似的飛快下樓,一會兒就把攝像師甩在了后面。費齊和伴娘快步跟在后面,在建紅的尖叫聲中,小伙子們起哄地學著天蓬的聲音、天蓬的口氣喊:

  “媽!我們走了!”

  “媽!我們走了!”

  整個樓道里除了哄笑聲全是這一個聲音,灰黑的墻皮瑟瑟發(fā)抖。出了樓門,費齊跑在前面打開卡迪拉克的門,天蓬抱著建紅貓腰就鉆進了車,把新娘往座上一放就呼呼地喘著粗氣,建紅的伴娘也跟了進去。二叔在后面指揮著大家上車,費齊也進了車,見新郎喘得離用呼吸機只剩下一步了,笑了:“你倒是量力而行啊。”

  天蓬還在喘,只能擺手,不能回話。

  新娘出了新郎的懷抱,收起了臉上的笑,費齊關了車門,天蓬喘過了這口氣,重新?lián)е男履镒谝黄穑M齊就和伴娘坐在他們的對面。

  卡迪拉克里的空間不小,但對于新娘子蓬松的婚紗還是有些不夠,對于新人的親密舉動就更是不夠。建紅不滿意天蓬這種旁若無人,推開了他摟著腰的手,左右調整了一會兒才漸漸安穩(wěn),開始瞞怨天蓬:“你可真是耍活寶,你家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沒羞沒臊的,怎么還毛手毛腳的,抱人家下樓一點兒也不舒服。”

  “我不是怕你累著嘛,我不是怕你踩著你的婚紗嗎?”天蓬一副漢奸在鬼子面前通風報信兒時的樣子。

  “你得了吧你,更累疼,人家頭發(fā)差點兒讓你給弄亂了。”

  “我不是沒有經驗嗎?下次一定改!”天蓬這句話可有點兒畫蛇添足。

  “你還有下次啊?這回你有經驗了吧?你用這經驗干什么?”

  “我哪敢吶,我這經驗留著給他們倆用,我再也不敢用了。”新郎急中生智,指著對面的伴郎和伴娘說。

  建紅聽了并不滿足,在天蓬腰上找了一塊兒最肉厚處狠狠掐了一把才解了氣,然后抬頭對伴娘說:“寧寧啊,你把鏡子拿來,讓我照照。”

  叫寧寧的伴娘一直瞅著窗外,盡量不去看他們兩個,聽新娘叫她才回過頭從包里取出鏡子和化妝品,要遞過去,建紅把天蓬推了起來,一臉討厭地說:“你上那面去。讓寧寧跟我坐在一起。”伴娘于是坐過去幫建紅補妝。

  伴娘看上去是個很文靜的姑娘,叫寧寧正合適。不知是剛才這一陣子忙的還是被新人過于親熱的動作羞的,臉兒紅紅的,一直坐費齊身邊看著車窗外面,這會兒坐在對面費齊才有工夫看她。

  費齊就覺得“寧寧”這名字在腦子里,可怎么也想不起來是怎么回事。建紅很會選伴娘,但也冒了很大的風險。她今天像一朵盛開的大紅牡丹一樣刺眼,伴娘則像深山的幽蘭,襯得建紅更嬌艷了,反過來也顯得伴娘更清澈了。

  天蓬瀟灑地坐在費齊旁邊,彈彈衣襟,給他們介紹道:“這位美眉是小關,是建紅的高中同學,在法院上班。”

  對面那枝蘭花聽天蓬介紹了她,就向費齊禮貌地點了點頭。天蓬又轉過身用拇指指著費齊介紹道:“這位帥哥叫費齊,在永華電腦學校教學,講課絕對是一級棒,他是我認識的頂尖電腦高手!”

  費齊的課天蓬也就是七月份那天開車找他兜風時聽過少半節(jié),以天蓬的電腦水平也不會和真正的電腦高手有什么交往。理論上費齊應該說他是井底之蛙才對,但馬屁不能說穿,費齊也還不能例外,何況拍馬屁者從來都不是井底之蛙,所以,他只能一笑了之。

  伴娘聽說費齊是頂尖的電腦高手也并不驚訝,只是笑了笑就又接著幫新娘補妝了。

  費齊一開始就驚異于她的清澈,現(xiàn)在更驚異于她的平和與安祥。他想不通這樣一個姑娘怎么會做建紅的伴娘,不知是建紅身上的清澈、平和他沒見過,還是這個伴娘像建紅一樣的性格他沒有見過。不過這又說明什么呢,自己和天蓬之間又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不是也一樣做朋友,而且還做他的伴郎。

  新郎不用補什么妝,他自己取了紙巾把腦袋和脖子上的汗擦了擦,對新娘子夸口道:“我說老伴兒,你看我的身子骨兒還行吧?一會兒用不用我把你抱上樓,剛才的經驗可用得著了,保證不再弄疼你了,保證不弄亂你的頭發(fā)。”

  他老伴撇嘴兒哼了一聲,瞅都沒瞅他一眼,只顧補她的妝。伴郎和伴娘卻都笑了,不但笑他們夫婦的早衰更笑新郎的沒趣。

  費齊這時也有工夫仔細看對面的蘭花,她的妝化得很淡,淡得有些看不出來,但她給新娘子補妝卻很在行,手法也很熟練。

  費齊覺得天蓬管他叫帥哥不大對頭,有些溢美,大概也是因為沒有別的什么好詞兒。新郎才是真正的帥哥,而他充其量也只比身邊的帥哥多一橫,是新郎的一個“師哥”。不過,小關倒是一個真正的美眉,她的眉沒拔過、沒描過也沒紋過,自然彎曲,不粗不細,不濃不淡。

  費齊對網絡時代創(chuàng)造美眉這個詞的人真是佩服:女孩子臉上最容易造假和粉飾的東西就是她們的眼眉,如果這個眼眉是真實的、美麗的,那么,這個女孩兒一定是真美。

  迎親的車隊里有了新娘子就像唐僧的行囊里有了真經,浩浩蕩蕩地又轉了二十多分鐘才回到了青云小區(qū),費齊和小關幫著新郎、新娘再次整理了一下,等新郎挽著新娘鉆出大卡,前方頓時鞭炮聲大作。

  小區(qū)的樓房將鞭炮聲聚攏在一起然后再放大,震醒了小區(qū)里所有還在睡懶覺的人們。鞭炮也長得出奇,仿佛越長就越能彰顯新家庭財力的雄厚,新人愛情的持久。

  伴郎笑了,他又想起了天蓬元帥每當看到人家結婚的車隊、聽到迎親的鞭炮時必定要說的那一句名言:

  “唉,又少了一個姑娘。”

  他說這句話時仿佛秋天時數(shù)著窗外長春藤所剩不多的葉子,費齊想起了“一片飛花減卻春”的詩來,這回輪到他自己就是主角了,他自己就干了這樣一件蠢事、壞事、煞風景的事,大概他今天不會再有這種感嘆了,何況新娘子早已不是姑娘,這變化也不在今天。

  好不容易鞭炮燃盡了,他們四個跟著攝像機上樓,樓道里黑乎乎的,估計攝像機也記錄不下什么。

  突然伴娘呀的一聲,扔下新娘子,一下躲在費齊的身后,費齊這才看清原來樓門口埋伏著四、五個好事的小子,一手拿著彩紙往新娘身上扔,另一手抓了彩紙、玉米花還有各種雜糧和沙子之類的東西來打伴娘,這正是小平同志一再反對的“一只手軟,一只手硬”工作方法。

  費齊忙拿皮包掩護著小關上樓,他自己也身受其害。后面的壞家伙對逃跑的獵物興趣更大,對站錯隊的費齊也懷恨在心,跟在后面窮追不舍。直到他們跑到二樓半時,新娘子才反應過來,忙出來制止:“行了!行了!意思一下就行了!”

  她見效果不明顯,就轉而對身邊的新郎施加壓力:“你趕快叫他們別打了。”

  天蓬挨了掐,只好在后面假惺惺地嚷嚷:“可以了!可以了!”,壞小子們只當沒聽見,繼續(xù)追打。沒想到新郎喊過幾聲后突然轉為真誠地叫喊,“救命啊!收——兵!”

  新娘子的聲音尖厲而且權威,既然有女主角出了面,加上后臺老板已經受到了威脅并且發(fā)了話,這幫小子也就不敢再造次了,把手背在身后靠在樓道邊上等新人上來,這時費齊他們倆已經跑到了四樓半。

  費齊這時才想起一早出門前好像見到有人在預謀這場鬧劇,只記得當時天蓬好像提醒他們千萬不要傷到新娘。他當時根本沒有當回事,因為向來只有打伴娘的,沒有打伴郎的,也就沒在意,沒想到這幫家伙預謀的結果這般厲害,竟然殃及池魚。

  小關雖然早就知道當伴娘有這種危險,但也沒見過用沙子打的,仿佛三十多年前武斗的升級。她抓著費齊的胳膊呼呼地喘氣,費齊見她清澈的眼睛里有些怕,心里有些慚愧,又見她的胸一扇一扇地,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馬上移走了目光,安慰她說:“沒事了,新娘子都發(fā)話了。咱們的偉大領袖說了,只要文斗,不要武斗!”

  伴娘樂了,費齊看見清澈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但她也撒開了緊緊抓著他胳膊的手。

  男女主角這時也在那幫壞小子的簇擁下上來了,新娘拉過小關:“傷著沒有?”回過身來恨恨地評價身邊的那些男人:“你們也太野蠻了!”又轉身揭露身邊的天蓬道:“肯定都是你的壞主意!”

  “冤枉,冤枉,這可不是我的主意,這都是他們自發(fā)的,不信你問費齊。”

  新娘也沒真的問費齊,挽著伴娘進了新房。

  天蓬把建紅接進了新房,時間才八點二十,婚禮的一個重頭戲就算告一段落。

  費齊心里覺得現(xiàn)代的男女、戀人交往這樣頻繁、張揚,甚至床都上了,孩子都懷上了,還弄這么一套明媒正娶甚至帶有原始搶親色彩的儀式,仿佛用大個的壇子裝了波爾多的新葡萄酒,滑稽倒是次要的,為什么現(xiàn)代中國人對儀式的創(chuàng)新能力如此低下呢?

  接下來就是一波波的賓客上樓來參觀新房,贊嘆,隨禮,天蓬嘻嘻哈哈,打打太極拳,最后費齊收銀記帳。這些賓客既像是贊助他們的小日子,又像是在購票參觀或者是在買飯票。大概過了一堂課的工夫,二叔開始各個房間張羅去飯店了,新娘子這時已經把白色的婚紗換成了一套旗袍,時刻挽著天蓬。有人說外面又下了雨,雖然不太大,可也不能澆了新人,大家臨時只湊了幾把傘,費齊和伴娘選了兩把大一些的傘為新人打著,大家再次上了車,這回車隊不再遵守等級制度了,也不再兜圈子,出了小區(qū)直奔飯店。

  婚禮的酒席擺在了白鶴賓館三樓的大廳里,這之前的幾天,天蓬說一些重要的客人已經由他父母領銜小規(guī)模地宴請過了,這樣既可以緩解一下來賓過多的壓力,又照顧到了一部分頭面人物的隱私、面子和有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今天的宴會只是婆家和娘家的“普客”與天蓬的同事、朋友在一起招待。普客這個詞是費齊發(fā)明的,這些客人是一些外圍的、不重要的、出手不闊的、平時不大用得著的,有別于貴客、豪客和VIP。其實,這種宴會才是主流婚禮的主要就餐形式。

  費齊、小關襯托著天蓬夫婦最后來到大廳,天蓬還是那身裝束,建紅身上的旗袍紅通通的,說不清是她身上的顏色刺眼還是她的線條更刺眼。

  大廳的前面擺著一個巨大的充氣兒雙喜字,他們四個加上司儀站在前面也沒能擋住這個喜字。喜字的上方懸掛著“馬天朋、龔建紅百年之禧”的紅色橫幅。已經坐下了三百多人的大廳里亂哄哄的,三十多個大圓桌上早已擺好了幾樣涼盤兒和碗筷杯勺,穿著整齊的服務員正在迅速地上熱炒。

  費齊站在臺上,遠遠的看見好像上的是一些諸如扒豬臉、四喜丸子、紅燒排骨之類的菜品,與天蓬的千禧宴有天壤之別。但就是這樣,有些嘴急的客人已經開始動筷兒了。

  四個人的小樂隊反復奏著震耳的婚禮進行曲,大廳中鐃鈸和定音鼓的聲音最是異常的突出刺耳,不時還夾雜著啤酒瓶倒地暴裂的聲音。

  司儀拿過話筒吹了好幾下,擴音器里發(fā)出了尖銳的噪音,大廳漸漸靜了下來,大家都等著聽他說什么。

  紅燈高掛,彩旗飄揚

  紅花綠葉,鴛鴦成雙

  歡聲笑語,賓客滿堂

  婚事新辦,喜氣洋洋

  這幾句詩背完,大廳里就不那么靜了。費齊不知道天蓬是從哪里請來的這個司儀,把三流的相聲演員、三流的二人轉藝人和三流的詩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今夜洞房,燈燭輝煌。

  郎才女貌,自由戀愛。

  不用介紹,大家愿意。

  新娘大方,新郎勇敢。

  新郎有道,新娘順從。

  龍飛鳳隨,相濡以沫。

  茶盤圓圓,生活甜甜。

  茶盤四方,金銀滿堂。

  二人相敬,子旺家盛。

  費齊站在臺上,看下面的賓客有些老成懂行的還能聽進去,并且聽得津津有味,有的沒聽出什么味道的開始悄悄地抓“收入”了。費齊想,以一場盛大的宴會開始一個兩個人一生的□□生活,不但充分證明了“食色性也”的正確性,同時也生動地詮釋了這一命題。

  司儀很是敬業(yè),雖然已經看見了下面賓客有些不太關注他了,但還是不改儀式的程序,只是換了七言,試圖喚回聽眾:

  婚姻雙方是情愛

  家庭美滿發(fā)大財

  新娘捧茶來相敬

  亭亭三八龔建紅

  新郎有才高八斗

  魁魁才子馬天朋

  新郎新娘意相合

  鴛鴦水鴨成一塘

  下面賓客哄的一下,司儀又重新攬回了聽眾。建紅掐了天蓬一下,天蓬動也沒動。費齊能感覺到小關好像正在憋著不樂,就對天蓬說:“這個說法挺有趣,話粗理不粗。”天蓬也不吱聲。

  新娘新郎相恩愛

  良辰吉日上武臺

  紅花并蒂相映美

  海燕□□試比高

  婚姻自主情如海

  洞房花燭分外明

  英雄比武日日新

  真槍實彈風云臺

  新娘在一邊掐天蓬:“這都什么破玩意兒?”

  “小點聲,現(xiàn)在都這樣。”

  費齊聽了直樂,在天蓬耳邊問他:“這家伙背的東西沒給你看看吶?”

  天蓬被建紅剛數(shù)落完,正哭笑不得:“看了,我還給他改了呢,大概是時間短,沒背下來,還是用的原詞兒。”

  “可能是這套詞兒太熟了吧,等結帳時扣他工資。”費齊開玩笑道。

  “唉,是我們同志介紹的,錢我都付了。”

  “你傻呀?”建紅又掐了天蓬一下。

  “那就聽著吧,也挺有趣兒的。”費齊只能這樣調解。

  “教訓吶。你一定要記住。”天蓬小聲教導費齊,費齊不知道是讓他記住不要先付帳還是不要雇司儀。

  三合一的司儀又請?zhí)炫顔挝坏念I導上臺宣讀他倆的結婚證書,這位尊敬的領導把結婚證書上除了大紅章以外的漢字都大聲地讀了一遍之后,三合一又請上天蓬和建紅的父母來,讓四個家長在椅子上坐了,高聲喧唱道:“向父母敬茶!”建紅用兩杯茶從天蓬父母那里換了一個大紅包。司儀問里面裝了多少錢,老婆婆自豪地說:“一萬零一塊。”司儀興奮地高呼:“萬里挑一的好媳婦!”天蓬也向岳父、岳母敬了兩杯茶,他岳父站起身拉過建紅的手交到天蓬手里。司儀馬上呼吁下面的賓客:“各位親朋好友,讓我們熱烈歡迎新郎新娘熱烈擁抱,激情熱吻,讓我們祝福他們早生貴子,白頭攜老。”說完沖著臺下直打手勢,號召群眾起哄。這個司儀終于把這個婚禮儀式搞得足夠熱鬧和搞笑。

  待新人被他擺布完畢,他又問了他們諸如你愛他不愛,你愛她不愛,是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之類的超級問題。十多分鐘后才說出臺下客人明顯最愛聽的一句話:“新郎、新娘非常感謝眾位賓客的光臨,他們?yōu)榇蠹覝蕚淞吮【扑夭耍瑸榱诉M一步表示他們對諸位的感謝,下面,我們偉大光榮的新郎和永遠正確的新娘將給大家挨桌敬酒,大家可勁兒造吧!”

  在樂隊的伴奏聲中,天蓬的酒量又派上了用場。伴娘小關雙手托著一個方盤,上面放著四個酒杯,每到一桌,建紅倒酒,天蓬喝。費齊一只胳膊挾著那只皮包,一手拿著一瓶喜酒備用。天蓬有的桌一杯,有的桌三杯,有的個別人還要單獨喝一個,尤其到了喬三那桌先跟喬三連干了三杯,又敬其余騎摩托開道的哥們三杯。雖然他的酒杯要比客人們的小得多,尤是如此,等到敬了一圈下來,也足喝了有一瓶半,天蓬毫無醉意,要不是建紅在身后掐他,費齊估計他還能喝上一瓶。

  唐大記者和天蓬的一個親戚在一邊不停地照相,記錄下天蓬跟客人們舉杯的歷史性畫面,閃光燈把男主角旁邊的費齊晃得好難受。

  大廳里除了樂隊另有卡拉OK設備,有些聲音條件好、膽大的客人喝了幾杯酒后,魚貫地上去獻歌,頭一個上去的小伙子先表態(tài)道:“今天是天朋大喜的日子,我要先唱一只《太陽最紅、□□最親》,祝他們生活幸福美滿。”

  第二個上去的是個大高個:“各位親朋好友,我在這里祝福新郎今后事業(yè)有成,新娘青春永駐,我在這里獻給他們一首《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有人上去唱《我心依舊》,后來又有人《唱只山歌給黨聽》,過了一會兒又變成《糊途的愛》了。

  送走一撥撥最外圍的賓客,他們又回到新房,唐云東忙著給天蓬夫婦和剩下的客人在小區(qū)里拍照,伴娘小關手里拿著兩件建紅的道具上衣,見費齊身邊沒人就走過來。

  “早上剛才多虧你了,謝謝你。”

  小關說得很輕,但費齊還是聽到了。她笑得很淡,很得體,像她美麗的眼眉,費齊看了很喜歡。

  “我早上聽到他們策劃了,沒想到他們還真下得去手,你以前當過伴娘嗎?”小關的眼睛很好看,費齊有點兒不敢看。

  “沒有。這是頭一回。”她搖了搖頭。

  “一般人還真不敢請你當伴娘。”

  “為什么?”她的眼睛大了一下,好像也亮了不少,似乎已然明白,但還是落實了一下問他。

  “怕你暄賓奪主。”費齊覺得她今天就有一點兒這個意思,雖然看得出她穿得盡量很樸素,妝也化得很淡,幾乎看不出來,但建紅請她做伴娘的確是有些冒險,有些過于自信。

  “謝謝你,你夸人不露痕跡,厲害。”她雖然在謙虛地謝他,可是能看出她也很高興。

  見她能聽出自己的話外音,費齊覺得她也挺厲害,非同一般。

  “你以為伴娘是好干的活嗎?當完陪襯人,再當化妝師,還得當半拉兒丫鬟,關鍵時候還得當挨打的替罪羊,聽說在南方,現(xiàn)在有些女大學生課余出去做職業(yè)伴娘呢。”費齊說這話有討好的成分,但他突然覺得伴娘這一行雖然不常有,但有這種境遇的人好像大有人在。

  小關笑了,把長發(fā)向后揚了一下:“有什么辦法,建紅找到我,不好推辭。伴郎好當嗎?”

  “比伴娘好多了,當完陪襯人,我就只剩下出納這一個兼職了。”費齊揚了揚手里的包給小關看,他想,如果伴娘再干一份出納的活,她的境遇就更糟了。

  費齊手里的皮包已經滿滿的了,禮單也足足記了四、五頁,“你看,如果再裝下去就有攜款潛逃的價值了。”

  小關看見費齊的包,又想起被這個包擋住的沙子,就接著費齊的話笑著說:“用這么貴的包擋沙子我也值了。我也干了半天的出納了,不過你還是個兼職的保鏢呢!”

  費齊聽了前半句替她難過,聽了后半句就別提多受用舒服了。但一想到高大、威猛、蕭灑的戴著墨鏡的職業(yè)保鏢,心里多少有些慚愧。他倆正聊著,新娘在那邊喊:“寧寧,齊哥,過來照像啊。”

  費齊突然間想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試探著問小關:“你是叫關東寧吧。”

  “你怎么知道的,是建紅告訴你的吧。”

  “是我猜的。”

  關東寧驚奇地看著費齊,想說什么,但是她一下子成了一些女賓們竟相合影留念的對象,費齊好像也在人們的建議、聳勇下和她照了一張。

  這一天下來把費齊累得夠嗆。

  傍晚,他們又把天蓬夫婦倆送到火車站。在候車廳里費齊的困意一遍遍地沖到腦子上,眼睛也生澀得像上了銹。他是盼著這兩個人快點兒走的,他也知道作為一個送站的人理應依依惜別才對。

  實際上他是作為一個力工來送站的,天蓬兩口子的行李比普通旅客的行禮至少多上一倍,沒有他是不行的,而關東寧大概才是真正的心靈送站者。直到看著火車駛離車站,他做為伴郎終于下崗,他才和小關一起從站臺里出來。

  “我看你好像挺累的樣子。”小關問他。

  “嗯,我昨天晚上沒睡,被抓了壯丁,打了一宿麻將。從昨天中午到現(xiàn)在只吃了兩塊糕點,喝了一肚子茶。你呢?宴會上你好像也沒吃飯。”

  “是,我也只是吃了點兒零嘴,不過我比你強,昨晚我睡得還行,我們沒敢熬夜,聊到一點多就睡了,怕熬了夜今天就沒模樣了。可是今天早上起來一看,至少老了兩歲。只有建紅不怕。”

  “可不,她已經嫁出去了。”費齊和小關都樂了。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點兒什么?”小關仰著臉兒看著他。

  費齊聽了非常高興,心跳得有些厲害:“好哇,上車餃子,下車面,咱倆剛從站臺里出來,就算是下車吧,我看就到對過吃加州面吧。”

  她同意了,兩分鐘后,兩人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就是齊站的老樓和站前大街。費齊點了加州雞、加州牛肉,問小關要什么。小關說來兩個清淡一些的,她點了紅油肚絲、紅油海帶絲。費齊覺得此刻他好像無師自通,并不是想起了天蓬曾經傳授給他的《葵花寶典》。他問她要不要酒,她說可以喝點兒,費齊就又要了兩扎啤酒。

  費齊掏錢買單時,她也掏出錢來說:“好像是我請客,你怎么掏錢?”

  服務員雖然見兩個人都掏了錢,但還是收了費齊的,費齊說:“你看看,她收我的,不收你的,天意如此。你能有這個提議就足夠了,叫你買單我能吃得下去嗎?”

  “那有什么吃不下去的?你付帳我就能吃得下嗎?”

  “你是女權主義者嗎?”

  “不是,我是無政府主義者。”

  “你是指在家庭范圍嗎?你是希望家庭里沒有暴力,沒有家長嗎?”

  “對呀,你悟性挺高嘛!”

  “我就剩下這點兒優(yōu)點了。”

  扎啤端來了,美麗的無政府主義者端起杯子:“來,為你的悟性干杯!”

  “好,無政府主義萬歲!”

  他們倆個都喝了一大口,笑了,都夾了菜吃了,費齊望著她說:“你的無政府主義能實現(xiàn)嗎?”

  “能,要是實在實現(xiàn)不了,就退而求其次,就改女權主義!改獨身主義。”

  費齊笑了。他真是喜歡上了這個無政府的家伙。

  “你笑什么?”

  費齊沒說他喜歡無政府主義者,而是說:“共產主義實現(xiàn)不了,就退而求其次,就改帝國主義!”

  小關也笑了:“我想起來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費齊來了精神:“你是不是接到請柬了?”

  “是啊,有什么關系嗎?”

  “有啊,所有的請柬上,姓關的只有兩人,一個叫關東,一個叫關東寧。關東我昨晚見到了,還一起打了麻將。”

  “請柬是你寫的?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

  “我寫得心煩,所以,每寫一個名字我就琢磨這人會是什么樣的,我一看到關東,就想這人一定是個關東大漢,后來又看到關東寧,我還以為抄重了呢,我就想這個人是個什么樣呢,結果把寧字下面的丁字寫出了頭,只得又寫了一遍,所以就記住了。”

  “那關東到底什么樣呢?”

  “別提了,整個一個扒豬臉兒。”

  關東寧樂了:“你這人嘴也不留點兒德,你當初把我想成什么樣了?”

  他們倆個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費齊要打車送小關回家,但她說:“這不就是汽車站嗎,還是坐公共汽車吧,很方便的。”

  坐公共汽車也有好處,就是等汽車半天不來,汽車來了以后半天不開,開了以后半天不到。費齊喜歡時間過得慢些,第一次覺得公共汽車比出租車好些。

  沒想到關東寧的家竟然離永華電腦學校不遠,費齊告訴小關他沒有假日,如果有空就請她去學校坐坐。

  小關答應去聽他“一級棒”的課,說她想象不出費齊當老師時的樣子。費齊馬上說自己的課根本夠不上新郎所說的“一級棒”,讓她不要當真。他認了她家的門,沒好意思進屋就告辭了,所以費齊到家以后怎么想怎么后悔。

  費齊琢磨等天蓬回來讓他在中間給他們撮合一下應該不成問題,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錢芳一樣有了男朋友。

  看樣子她不像有男朋友的樣子,為什么吃飯時不問問她呢?如果真的求天蓬從中撮合,是不是到時自己又變成了一只大熊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修成正果,而不總是變這幾種倒霉、可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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