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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游戲結束


  一晃就到了八月初,天氣涼爽了許多。在天蓬元帥的多次催促下,費齊終于竄出一個星期六的時間來,約天蓬開了車去野游。

  費齊很是興奮,一夜沒太睡好,畢竟好久沒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了。他五點多就起來了,收拾東西,把昨天買的一些蔬菜、水果洗了,把漁具收拾停當,又找了個涼帽。

  六點多時,天蓬開著他的大吉普到了費齊家樓下,他有手機不打而是嘀、嘀、嘀地按喇叭。費齊從窗戶伸出頭來制止了他,然后捧了一大堆東西下了樓。

  天蓬上身穿著件白色圓領衫,上面印著紅色的格瓦拉,下面穿個大褲頭兒,已經下車來接他手里的東西。來到車前,費齊見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少婦樣的姑娘,是一種典型的社交美女。

  天蓬看出了費齊的疑問就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內人龔建紅。”

  被稱為內人龔建紅的美女配合著天蓬的介紹從車上跳下來,向費齊非常職業地伸出了手:“齊哥你好。”

  費齊覺得有點兒窘,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等他們握過手,天蓬對龔建紅說:“你坐后面吧,這樣我和費齊倆兒抽煙方便,我順便教教他開車。”

  費齊這時候人之常情地著了急:“你倆兜風把我帶著干什么!讓我當這個燈泡多不人道。”

  天蓬說:“我們已經明火執仗,不怕燈泡。”

  “上來吧,齊哥,有你在他還能少打我兩頓。”龔建紅笑著,一邊說一邊連推帶拽把費齊安排在了她剛才坐過的位子上。天蓬也已經把費齊帶的魚桿和煤油爐放進了后備箱。

  費齊瞞怨正在發動車子的天蓬:“你怎么什么事也不向我通報,咱倆之間還有信任可言嗎?”

  “你這幾個月,早出晚歸的,我帶著建紅去了你家好幾次你都不在,你能怪我嗎?”天蓬一邊不太熟練地倒車一邊解釋、開脫,費齊認出來這是“天蓬元帥”慣用的一招--倒打一耙。

  費齊這才想起聽母親說過,天蓬帶了個姑娘到家里來過幾趟,沒想到就是眼前的這個龔姑娘。

  “建紅是泰康人壽的保險業務員,她到我單位推銷保險,一趟一趟的,我不保,她不走,我見她心誠、辛苦,就保了,可她還不走。”天蓬繼續給費齊解釋。

  “齊哥你別聽他胡說,我不告他非禮就不錯了,我拉他投保,結果把我自己反倒都賠付進去了。”龔建紅一邊不依不饒地解釋,一邊從后座上欠起身來狠狠地在天蓬皮兒薄肉多的地方小小地掐了一把。

  天蓬笑著慘叫了一聲,不等痛定就大聲教訓道:“別跟我賽臉啊!我開著車呢!”

  “不怕,出了事我公司負責理陪。”

  “你這是騙保,謀殺親夫。”

  “有錢啥不干哪。”龔建紅又開始給天蓬揉痛處。

  “行了,別揉了,越揉越疼。

  這倆個人打情罵俏好像是在說給費齊聽,其實全不把費齊放在眼里。費齊懷疑自己大概永遠也不會把和女人的關系處到這個地步。他想天蓬從前處對象雖然個個向他通報進度、力度,甚至寫成《愛情履歷》送審,但是從來不往他家領,從來也不找他面試,這次主動向他展示,大概是要玩真的了,或者已經玩過真的了。

  費齊正在瞎猜,天蓬已經把車開到了齊富路上了,扭頭對身后的建紅說:“妹子,上煙兒!”

  龔建紅在后面哎了一聲,從她的小挎包里拿出天蓬的中華煙,先給費齊點上,卻遲遲不給元帥點,急得天蓬告饒道:“好妹子兒,好寶寶兒,好老婆兒,好媳婦兒,給我點上吧。”

  這些詞兒用在一個姑娘身上在費齊聽來好像在往身上倒開水,但她卻全不在意,甚至還很高興、滿足,費齊換了好幾種角度也理解不上去。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功能障礙,還是哪一方面的判斷能力或者說理解能力被閹割了。什么時候、是誰干的、怎么干的全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到發現自己的功能障礙或者功能缺失時才能想起被人動了手腳?難道自己真的像一匹驢馬一樣在勞作之后還被人去了勢以保安全使役?

  費齊相信不只是兩代人之間有溝,就是一代人之間也是有溝的,也許這種同代人之間的溝要更難以跨越和溝通。這種溝的后果是什么費齊說不好。

  天蓬只想及早滿足他的煙癮,龔建紅正享受著折磨男人的快感,兩人絕想不到費齊的思維過程和結果,更不會注意到費齊所經歷的尷尬。直到費齊的煙已經吸了一半時,龔建紅才把中華煙先叼在自己嘴上,點著,吸了兩口插在天蓬的嘴上,還順便在天蓬的耳朵上親了一下。

  “我來當燈泡,你們還真讓我什么都看著啊!建議拿個簾兒遮上點兒吧。”費齊只好解嘲地說。

  理解不了就受著,這是費齊的思維所能達到的最后的高度和方法論了。理解了,當然有助于受著,而且有可能有朝一日照著去做;理解不了,當然也得受著,只是其中的痛苦和忍耐就要翻番了。看來理解萬歲這口號應該這樣理解:一是理解這一行為的確讓人喜歡并渴望,所以萬歲;二是不可理解的事大概數以萬計,非命長萬歲不足以理解。

  “對了,費齊,我還真忘了告訴你了,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倆準備十一插旗辦事,你可別到時候說我們跟你沒有信任可言哪。”

  “神速啊。”

  “時間就是效率,效率就是金錢,金錢就是老婆,老婆就是金子。”

  “那鉆石是誰呀?快說。”龔建紅抓住了天蓬的把柄,從后面站起來準備掐他。

  “兒子唄。”天蓬又轉頭對費齊說,“等今天回家,我帶你到我們的新房看看,正在裝修,你認認門,也好幫著參謀、參謀。”

  聽天蓬這么說,費齊馬上對他們的人生組合和即將組成的新班子表示了恭喜和祝福。

  兩人謝過費齊后,天蓬一邊開車一邊給他講了些汽車的常識,費齊聽了也不能一時都記住,他雖然對汽車一直有好感,但這種好感恐怕還不及他侄兒費權的一半。他懷疑這種好感缺失里面是不是有狐貍的心理。

  十五分鐘后,天蓬把車開到了江橋下面,最后停在了嫩江邊上的一處沙灘上。這個地方他們上高中時每年春天都來,只是今年頭一回是自己開著車來,比起從前騎自行車可是舒服多了。

  今天是難得一見的好天兒,即使是在野外風也很小,天也比市區里藍不少,云彩只有幾朵。沙灘上只有他們一撥野游的人。往江對岸遠遠地望過去,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點兒城市的影子,灰蒙蒙的,比海市蜃樓還淡、還模糊。

  吉普車的后備箱仿佛是圣誕老人的大口袋,天蓬從中取出一個橡皮筏子,又搬出一把太陽椅,接著又拿出一桿寫著泰康人壽字樣的大傘支在太陽椅的旁邊。

  費齊于是就給橡皮筏子打氣,龔建紅也沒閑著,把車上裝零嘴兒的塑料箱子搬出來放在躺椅旁邊,給費齊和天蓬又點上了一支煙,抱著天蓬的腰跳了兩跳,脫了外衣,只穿了件低胸的小衫兒坐在傘下的陽椅上,掏出小包兒里的防曬霜往肩上涂抹。

  費齊見橡皮筏上隱隱地印著什么株式會社的字樣就對天蓬說:“我記得你說過這輩子不用日貨來著,怎么變節了呢?”

  天蓬最是討厭日本鬼子的,他曾抱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得不徹底,就像巴黎公社的起義一樣,或者說更確切地說是日本的確是投降了,但不是被中國打敗的。

  費齊說他想標新立異。他竟然說了五個原因:一沒有在鬼子的港口里停上人民海軍的軍艦;二沒有占上鬼子的南方幾島,相反釣魚島的主權還得不時地強調一下;三是讓甲級戰犯死后還留有他媽的牌位;四是鬼子殺了咱們二千多萬人居然還敢做假帳、不認帳;五是咱們只顧自己革命,沒有幫助日本友人革了天皇的命。

  天蓬曾和費齊說過,他的一個舅老爺就慘死于鬼子手下,他下過決心不買日本貨,除非睡日本娘們兒,好好串串他們的種,也好讓鬼子的血統里有點人味,為“一裙帶水”的中日兩國世代友好做點兒實事。

  費齊聽他罵得過癮曾佩服過天蓬一回,也曾想過,他的濫交也不是一無是處。不過還是覺得天蓬的義憤只是義和團勇氣的現代版,只是耍嘴皮子和空有神功附體。這種拳眾心理怕是中國未勝的一個另類證據。

  現在聽費齊揭他的短,天蓬倒沒有表現出費齊預料的那么難堪:“他媽的,誰叫鬼子的東西結實呢,只有鬼子的東西有正好的價格和性能和氣派和服務還有面子,抗日太他媽難了。”

  “那怎么辦?”

  “中國的市場太大了,消費者也太多了,靠消費者自覺太難了。我現在覺得這是本末倒置,對民族工業也不是好事,慣之如殺之。咱們閉關鎖國時人家日本不還是發達起來了嗎?跟中國買不買日本貨關系不大,關鍵還得自強,東西比鬼子的好了,自然也就抵制日貨了,有能耐在國際市場上把日本貨比下去,把它的市場占領了,靠喊口號發動老百姓抵制日貨是中國企業無能的表現。我的政策是不眼饞、不推薦、不掏錢。”

  說完,天蓬把吸了一半的中華煙扔到沙灘上,踩了進去,仿佛踩扁了幼稚的過去。接著說:“不過,這豐田車可不是買的,我爸開的建筑裝潢公司前年給人干活,干了大半年甲方就是拖著不給錢。最后就用這輛九成新的日本豐田大吉普頂了三十萬的工程款。能要回這輛車我爸說主要是我的功勞,所以我老爸也就理所當然地讓我開了。”

  天蓬是天然的獨生子女,并非國策左右的結果,這一點和費齊的境遇大不相同。他在父母眼里有一種純天然的王儲般的嬌貴,擁有著費齊可望而不可及的政治自由,這種政治自由與天蓬當年的跚跚來遲有關,也與他孤獨一枝的地位有關。這些年他父母做買賣時間緊巴錢卻寬綽,于是他就更加自由自在、揮金似土了,他能開上這輛車也就好理解了。

  “不過,要說能要回這部車還有你的一份功勞呢。”

  費齊想起了上次天蓬給他布置的思考題,加上剛才這句話更加的糊涂。天蓬見收到了懸念的效果才說:“是喬三給我要回來的,這里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勞?”

  費齊可算明白了他在喬三身上投資的目的了,不過他還是不太相信:“喬三這么聽你擺布?”

  “你說得太難聽了,我們是朋友,他求我的事我都給他辦了,這件事我跟他一說,他就答應給我辦。我挺佩服他,這個人不簡單,他先派了兩個哥們先把那個經理家摸個底熟,然后上門要錢,那家伙說沒錢、不給,喬三就把他爹媽、兒子每天都干什么,沒哪兒經過都說出來了,嚇得那小子第二天就答應給錢,錢不夠又賠上了這輛車。”

  “那你給喬三多少?”

  “我要跟他二八開,他說什么也不要。前天,我托人搞了三輛大摩托,說實在的,我都想留下一臺了,他高興壞了。怎么?累了?來給我,讓我打一會兒。”天蓬過來要接費齊的打氣簡。

  費齊說:“沒事,還是我來吧。”

  天蓬很是自豪率先成為有車一族。對費齊說:“男人開車就像娶媳婦,首先體形要美、長相一定要漂亮,對外以壯門面、長志氣,對內以愉悅眼球、快感身心,若是涉外婚姻則更佳妙。所以我現在開的這輛二手車簡直就像二婚而且娶的還是個黃臉婆。我打算過兩年一定要換輛新車。”

  費齊不置可否,只是給皮筏子打氣。

  天蓬也沒管費齊,只是接著說:“我原來理解的車子一定要像日本媳婦那樣聽話、好使喚,而且隨時聽候差譴,要有別于出租車。等真的開上了車,我才發現車這東西更像女朋友,不但開銷像,要是半道兒出了毛病,使起了小性,你跪下來服侍它是再正當不過。你要是不好好開它,在路上它就會勾引警察,用這種方式提醒你要愛它。”

  “已經挨過罰了?”

  “可不,前天就罰了一百,我就不服這口氣,找了幾個朋友,吃了頓飯,花了四五百,說什么也沒交這一百。”

  “那你圖個什么?”

  “我就爭口氣,他媽的小警察非讓我交罰款,我知道他們有指標,但也不能拿我充數啊,好說不好聽。”

  “這點兒小事,你就給法制一個面子唄。”

  “什么法制,要是真的法制了,我找人也就不好使了。”

  費齊沒話,皮筏子的氣兒也滿了。

  “從前沒有車時,想的只是開車去度假,去兜風,拉著女人在車上聽音樂、接吻、干那種事,沒想到這輛車現在成了我掙錢的理由,也成了我的第二職業,有了車,我就有了另一份工作,接送順路的同事上、下班是家常便飯,看著了不接不送就得罪一個人。有了車,親戚朋友的親戚朋友的紅白喜事我也得出車湊數,弄得我連個節假日都沒有。你要是找個理由推掉吧,又得罪一個人。”

  天蓬幫費齊把漁具從車上取了下來,接著說:“官場的形式主義對應著民間的面子主義,這中間的虛偽讓政府效率低下,讓老百姓活著累疼。”

  費齊覺得與其說他是在抱怨,不如說他還是在炫耀并且自得其樂,因為他雖然得出了深刻的結論,但并沒有見他有跳出圈外的意圖,恐怕他的面子和各種關系也讓他跳不出這個圈子。看著天蓬元帥得意與煩惱參半的樣子,費齊想起小時候隔壁的吳家老三穿著喇叭褲拎著錄音機在胡同里晃悠的情形。

  費齊說:“你的這些車經,幾十年前就有人寫過了,你只不過是換了說法,或者說與外國的古人暗合。”

  天蓬聽了不高興,辯解說:“西方人在物質生活上比咱們總是領先一步,因物質生活而來的思想、藝術也總是領先一步,但這也不能防礙我遲到的思考啊。畢竟中國人沒想過,中國式的思維沒用來想過這些,總不能讓我沒有車的時候去想車的事吧?總不能讓我有了車子倒什么也不想了吧?”

  費齊樂了,天蓬在學校里書沒念好,但想起這些來卻沒有束縛,費齊本來想貶低他,殺殺他的威風,卻沒想到碰到了自己的痛處和弱點,也就不再談這些了。

  他倆在車里脫了鞋,換了短褲。下了車,先把車上的啤酒抬了下來,埋沒在江水里拔著。然后兩人抬了鬼子造筏子,扔到江里,背靠背地到江心釣魚。

  龔建紅在岸上高喊:

  “唉!——小心點兒!——別太深了!——注意安全!”

  天蓬老成又淫邪地對費齊注釋到:“你聽聽,你聽聽,這聲音,這內容,多性感!”

  費齊哭笑不得,見說話聲岸上已經聽不見了,才問天蓬:“你真要結婚了?單身貴族真的被推翻了?”

  “唉,一言難盡吶。”天蓬嘆了一聲在身上拍了拍才想起煙還在龔建紅的小包里,就回頭問費齊:“你身上有煙嗎?”

  費齊摘下涼帽取出煙和火,笑著問:“我記得你說過:婚姻是愛情的壽險,沒想到你還當真找個搞保險的。你已經被她監控起來了嗎?你又是怎么把她□□得這么服帖?”

  “這可純屬巧合,你讓我一件件地說呀。”天蓬雖然吸不慣費齊四塊錢的石林,但他煙癮太大,又不能回去取,免強點了。吃慣了燕鮑魚翅的主兒對羅卜、白菜往往能產生好感,但吸慣了中華、玉溪的人卻很難向下兼容,所以,今天費齊看天蓬抽他的石林絕對是一付仿佛沒了□□,杜冷丁也對付的樣子。

  天蓬弄了點兒魚餌掛在魚鉤上,甩了出去才繼續說:“結婚是真的,建紅都懷上了,她說什么也不去做了。”

  天蓬說得凄涼,仿佛老鴇被掉銷了執照,此外還有那么一點兒老妓削發當了姑子般的感覺。

  費齊說不上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他不相信像天蓬元帥這樣的游戲高手就這樣了,也許這樣的狀況對于他并不是,而只是而已。

  雖然是背靠背,但天蓬也能感覺到費齊對這種答案并不認可,就接著解釋:“其實也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么簡單,你看她今天挺溫柔的吧,真跟我鬧的時候你是沒看著。”

  天蓬說話時也沒忘了看魚漂,閑熟地提桿、收線,一條半斤多重的鯉子上了鉤,費齊忙拿網幫他抄了,也享受了一下釣到魚的快感。

  天蓬釣魚的功夫一如他玩女人的本領和他的酒量,都遠遠勝過費齊,不一會兒他又釣了兩條白票子和一條半尺長的鯽魚,而費齊這里卻什么動靜也沒有。

  “其實,最關鍵的我還沒跟你說。”天蓬一邊揉著魚餌大概一邊想怎么跟費齊說明白,同時又不丟他游戲高手的份兒,“建紅她二舅是咱省建委的頭頭,我們家的公司太用得上他了。”

  “你不是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你是經濟利益的犧牲品。”費齊笑了笑總結說。

  “不要取笑,但你說得對,我是做出了犧牲,好在建紅的長相還算說得過去,也沒太虧了我,好在男人以后總有變通的辦法。不過,說犧牲品有點兒重了,應該叫禮品才對。”這一點天蓬倒是有點兒像已經懂得變通的孔乙已了。

  “是啊,你不是說過‘愛情和金錢與美貌成正比’嗎,你也跳不出愛情的定律。”費齊引用他的語錄純是想安慰一下天蓬。

  果然天蓬聽了高興起來,扭頭問費齊:“你給她打多少分?”

  費齊知道給朋友的女人打分兒可絕不是一般的文藝批評,正應該“來自生活,高于生活”,所以,他把建紅和那幾個偶像對比了一下回答:“九十五分吧,說一百分你該掉水里了。”

  費齊至少給龔建紅多打了二十分,而且私自加了門戶分,他發展了天蓬的測評體系,但卻不能說出來,心情就像不能屬名的元首秘書一樣。

  天蓬聽了卻很是高興,大概九十五分的紅顏秀色再加上未來利潤的預期也不枉他犧牲一回。過了一會兒他說:“食色性也,人這一輩子,吃飯極為重要,但吃飯有三種吃法,你知道嗎?”

  費齊不知道他想說什么,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回答他,他也會自己說出來。

  “一種是在家里吃,大家都這樣,方便,實惠,有時也很可口,但也往往沒趣;一種是下館子吃,有面子,有味道,吃過了拍屁股走人,省事,但費錢;一種就是野餐,有情趣,有意境,不可多得,但有些費事。”

  這回費齊知道他在說什么了:“你不是在談吃吧?你是在說媳婦、窯姐和情婦吧?”

  “食色一也。”天蓬哈哈大笑,再一次視費齊為知已,笑聲嚇得魚簍里天蓬釣的那幾條魚撲撲直跳。

  八月的陽光依然很足,皮筏上不冷不熱,細細的浪打在筏子上,聲音很有節奏,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腥味,筏子應著浪一晃一晃的。

  費齊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心靜的人,但今天釣起魚來卻總靜不下心,只釣了兩條兩寸長的小白魚兒。

  不知不覺,等到建紅在岸上喊他倆時已經快一點了,他們把皮筏劃上岸,天蓬一邊把一簍雜七雜八的魚從皮筏上取下來,一邊學著范振玉的天津口音沖著建紅高聲嚷道:“二兒他媽媽,快拿大木盆來。”

  建紅放下手里的《環珠格格》鳥兒一樣地跑過來,看了魚簍里的魚高興得直跳:“呀!釣了這么多呀,我可不敢收拾,還是你來吧。”

  費齊聽了這話覺得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本來沒有人讓她收拾,她卻說不敢收拾,看來她原本也是把這種事當作本分的,只是她能把自己的本分找理由攤派出,這就是一種本事。

  天蓬的手藝可比費齊強多了,他父母成天在外面做生意,反倒鍛煉出天蓬一手廚房絕活。他當仁不讓,拿出一把瑞士軍刀,以鐵鍋當盆,鍋蓋當盤,開腸破肚,除鱗剔鰓,費齊幫他從齊腰深的江中打水,洗魚,不一會就用嫩江水熬出了一鍋鮮美的魚湯。

  費齊又開了幾盒罐頭,建紅又在車里取出了一套塑料桌凳。把蔬菜水果都擺上,都坐下后,費齊看著他們倆,舉起啤酒瓶子說:“你們小兩口實在是不應該帶我來照耀你們的愛情,不過,既然來了,我就先祝你們永遠像現在這樣恩恩愛愛,然后,再祝你們在酬辦婚事的過程中,事事如意,一唱一隨。”

  天蓬喜歡“夫唱婦隨”,但此時也不反對“一唱一隨”,建紅很是贊賞“一唱一隨”。他們都舉起了瓶子,建紅并不喝飲料,也把著一瓶啤酒。

  三個人喝完后,天蓬表示贊同地說:“你的祝福真是祝到點子上了,戀愛是容易的,結婚是困難的。這兩天我這一張羅結婚,才知道結個婚是這么難!”

  建紅剛給費齊碗里夾了一條魚,聽天蓬這么說,小臉一繃道:“怎么?你后悔了?要打退堂鼓了?”一邊問還一邊舉起小手做出要掐人的樣子。

  “哪里,哪里,我的意思是說,操辦婚事的過程對于一個男人來說仿佛是一個資格考試,只有通過了,才能有資格成立家庭,養兒育女。”天蓬趕緊找最好聽的理由好躲過一劫,又對費齊說,“我理解這大概就像八十一難,不只是考驗唐僧取經的誠心,更是一種經歷,對于他以后更好的參悟佛法極有幫助。我說的對不對?”

  “是這么個理兒。”

  “這么說你通過了?”建紅也給天蓬夾了條魚。

  “正在努力答卷,敬請領導放心,一定滿分。”

  費齊不知道他是為考試而考試還是害怕考不好要遭受的體罰。看著他們有些羨慕,后來想到天蓬在筏子上和他說過□□,又有些釋然,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那些祝福是否出于真心,這些祝福是否真的靈驗。

  席間天蓬叮囑建紅有機會給費齊介紹個女朋友,建紅滿口答應,夸口她的朋友有的是好的,并且問費齊喜歡什么樣的,好像她真的要按需分配一樣了。

  費齊一時還真的沒法回答這個問題,這種事他想過,但真的讓他說個明白一時也不能,而且,一些話也沒法跟她說。天蓬在一旁替他說了:“這還用問!要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四有新人。”

  “你多什么嘴,是齊哥找對象還是你找?”

  “一樣,一樣,你就照我說的辦吧。”

  如果沒有建紅在場,費齊會和他討論一會兒這個“德、智、體”全面發展的,這個全面發展用在教育上尚且難以實現,用在擇偶上怕更是烏托邦。“五講、四美”費齊想了半天,他上學時曾經條條背得清楚,并且還逐條照著做過,這時卻想不起全文了,只能想個大概,只是“三熱愛”和“四有”他想天蓬用在這里一定不是原裝的,這家伙肯定是要篡改的,以后一定找個時間問問他。費齊真的想不出如此一個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是個什么樣的姑娘。

  “那你覺得我符合這些要求嗎?”建紅揚著花一樣的臉,右手拇指和什指彎曲著問天蓬。看來她是記住了孔子的名言:行文事,必有武備。

  “當然,可釘可卯,十全十美,雖然人無完人,但你卻是,你是我的女神。”

  費齊笑了,天蓬在花容月貌和尖尖素手之下,在他的唯物主義愛情觀里,他又有了女神,又完成了唯心主義的回歸。天蓬和建紅見費齊笑了,以為他在羨慕他們的美滿,分別想了幾個理由向費齊敬了酒。

  “不過,說真的,齊哥,你到底要什么樣的?”

  “這可真難說,最理想的就是天朋說的,但就我的條件來說那是不可能的。我給你一個底線吧,必須有工作有收入,否則老人那里就通不過。其次,長相別太奇怪就行,當然越是美麗說明你越是看得起我。至于人品,只要善良,其它不論,除此以外別的就隨緣吧。”

  天蓬馬上補充到:“除此以外并非隨緣,應該是嫁妝。”

  費齊贊天蓬說得好,天蓬也很得意,兩人喝了一大口。

  “你看看人家齊哥多平實,你再看看你,整個一個選世界小姐的標準。一看就知道你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建紅還是找了理由掐了天蓬一下。

  “哎呀,冤吶,我找了你還不平實?”

  “什么?你說什么?”

  天氣變得真快,上午的天還好好的,這會兒黑云彩就上來了,他們看著天色草草吃完,才收拾了一半,那把泰康人壽的大傘就被刮倒了,豆大的雨點兒就砸了下來。

  這場雨不但澆散了野餐,還給天蓬開車上道添了很多麻煩,足足用了十多分鐘才把車開上了公路,三點半時汽車進了市區。出來時,看到藍天,聞到新鮮的空氣別提多高興了;回來時,看到行人,重新聞到城市的空氣也很高興。費齊分不清自己對這個城市、對自己的生活到底是討厭還是厭倦。因為如果是討厭就應該走開,如果是厭倦則只需要時常放松一下。

  雨越下越大,有些地方已經積了半尺深的水,天蓬開著大吉普,乘風破浪,先把建紅送回了家,然后拉著費齊去他的新家。

  原來天蓬父母為他們在青云小區買了一個樓層的兩家,中間打通一共能有一百八十多米。裝修也不用請外人,天蓬父親的裝潢公司來了五、六個工人正在大干。

  天蓬的時間有限。

  元帥領著費齊各屋轉了一圈,房間明亮、空闊,回音很大,充滿了木屑和膠水的味道。他很是得意地給費齊介紹這兒以后放什么,那兒以后擺什么;這間做書房,那間做臥室;這兒用什么材料,那兒涂什么顏色。費齊對他嘴里的裝修術語和新式建材似懂非懂,又不好意思問,心想自己真是沒有資格成家,而且自己的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人才在哪里呢?

  他想起了那個的問題:“吃飯時你說的五講、四美我大概知道,但那個‘三熱愛’和‘四有’是什么?”

  “‘三熱愛’當然是愛丈夫、愛家庭、愛孩子了!至于‘四有’嘛,就是有權、有勢、有錢、有閑!”天蓬數著指頭說給他聽。

  “你這簡直就是王妃標準,跟我關系不大!”費齊聽了有些泄氣。

  “我的標準戴安娜也不夠啊,但并不妨礙它成為標準,要嚴以律已,寬以待人嘛!”天蓬對于女人的確是有思想、有品味、時刻準備著的。

  最后天蓬讓費齊對他的設計提提意見,因為這個關于女人的標準的討論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他關心的是他的裝修,是他的八十一難。

  費齊挺謙虛:“你讓劉姥姥給大觀園的布局提意見不是笑話嗎?”

  天蓬哈哈大笑,知道裝修這事兒不是他寫的文章,變成劉姥姥的費齊太可愛了。

  接下來的日子,費齊白天上課掙錢,晚上依舊走著回家,吃過晚飯捧著電視看奧運金牌榜過癮,奧運期間看電視他們家的分歧很少,所以,從陶露娜的第一槍到俄羅斯帝國的金牌反擊戰,他看得如醉如癡,他當真不知道也不去想生活的意義了。

  后來費齊給天蓬去電話:“我說,忙得怎么樣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天蓬說:“不用你,我手底下有的是人,你就請好了假,九月三十號晚上來吧,十月一號你給我當伴郎,打扮得精神點兒,但記住,不要超過我噢!”

  費齊沒想到竟然布置下這么個任務,義不容辭,當然明白伴郎的職業規矩:不能搶了天蓬的戲,奪了他的光彩。

  費齊既不十分帥,也不十分難看,個頭又沒有天蓬高,正適合給他當伴郎。不過費齊樂了,想如果有那么一天,誰給自己當伴郎呢?是不是也要等而下之地找一個?

  費齊剛撂電話,天蓬又打過來:“你看我真有點要發昏了,我想起了一件事,別說還真有一件事,非得你辦。”

  費齊挺高興,終于自己能幫上他的忙:“說吧,無不從命。”

  “我馬上拉一個單子,晚上給你送去,我寫上客人的名字,有我這方的,也有娘家的客人,你幫我寫請帖怎么樣?”

  “嗨,口頭通知一下不行嗎?你不嫌麻煩?”

  “你別嫌麻煩,是建紅的主意。”

  “多少人啊?”

  “二、三百人吧。”

  “好家伙,單寫人名就得七八百字,我寫倒不麻煩,你挨個送可比打個電話麻煩多了。”

  “這你就不懂了,這也是聯絡感情嘛,不為無聊之事,難遣有涯之生。”

  “好吧,那咱倆一起消遣。不過你得多買幾張,這么多難免寫錯幾個。”

  “那沒問題,你只要寫就行。”

  當天晚上天蓬就開車把名單和空白的請柬送來了,叮囑他:“就用楷書吧,顏柳諸趙我就不管了。”

  費齊笑到:“我爭取用費體。”

  “好哇,至少這二百多人都能看到,等于我給你辦書法展了。”

  天蓬只喝了杯茶就走了,他走后費齊就開始一遍遍地抄寫請柬,想起從前善男信女以血寫經的滋味,但自己現在絕對沒有那種虔誠和信仰。又想起小時候抄課文,有一次被罰抄□□的《為人民服務》三十遍,眼前似乎又能看到張思德了背著木炭的樣子了。

  趙志剛,這名字讓費齊想起奧斯特洛夫斯基,但這種名字大都沒什么出息;劉志國,太沒性格的名字,只能讓費齊想起一群炮灰;張偉民,這人一定偉大不了,自以為民的不可能偉大;佟劍,哈,這人一定參過軍,或者現在就是個警察。費齊在這種唯心的猜測中打發著單調的心煩。

  鄭天齊,他老子定是想讓他壽與天齊或者當齊天大圣;于菲,這名字好聽,鳳皇于飛,翙翙其羽,費齊正陶醉中卻把菲字末尾多寫了一橫,費齊笑自己自作多情,畫蛇添足,又重寫了一張。

  馬德新,這名字也滿地都是,也不知道是新德好還是舊德好;牛秀云,這人長相肯定矮胖;王麗華,這名字中國至少得有一百萬個;胡連弟,計劃生育部門就應該找這種人多做思想工作;關東,這倒像一個大漢的名字,挺磊落的樣子;龔章屬,這名字好拗口,什么意思?男的女的?一定是新娘子的親戚。李中權,有中規中矩,今天又看到中權的了。賈東輝,在中國從來聽說過叫西輝的。關東寧,嗯,這個人跟關東什么關系?男的女的?剛想到這,費齊就發現他把寶字蓋兒下面的丁字寫出了頭,正要寫上兩點兒。不能改也不能涂,只能另寫一張,從此也就不敢再多想了。

  費齊一張張的寫過,平鋪在寫字臺上,待墨跡干了折收起來再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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