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災長錄
萬寧城·道督府。
十二旌旗飛幡,靈鶴長車懸停高空之上。
點將臺前,呂家家主率呂家弟子并排列位,早已嚴陣以待。
除了呂家之外,永州的修仙家族、喊得上名號的散修道人,已然全部被召集到了此地。
“道督官王重陽?”鏡隱赤足玉鐺,立于聲勢最為浩大的呂山跟前。
呂山一怔,訕笑一聲:“王道督閉死關沖擊元嬰境去了。”
鏡隱淡淡看著他,好似在等待下文。
呂山拱手躬身:“道督臨走,命小道暫管永州之事。”
鏡隱目光依舊平淡,空氣凝固三息之后,她淡然轉身,躬身在車前,長車的幽簾遮掩身影,隱約能瞥見松香氤氳下,著遠山藍繡長衣的仙尊。
鏡隱未開口,車內便傳來一聲低語:“我不喜熱鬧,你傳達便是。”
說罷,鶴首偏轉,渾厚的靈氣在永州上空盤旋成青龍虛影,伴一嘯龍吟,車影與氣息完全消散,靈氣殘余的碎片濃郁,凝結成了霜花形狀,落在大地,草木抽芽樹椏抽枝。
鏡隱手持太極訣躬身相送,而后轉首朝著躬身的呂山等人直起身。
“傳九天乾極閣諭,自即日起,永州由九天代理。”
神女之聲淡然平穩,目光似古井無波。
黃鐘大呂,響徹云霄,將此訊息傳遞給永州所有修士。
剛剛步入萬寧城的沈墨等人下意識頓住腳步。
神冢之事非同小可,想來九天不會放任各方修士肆意進入,代理永州是必然的選擇,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就將敕令下達。
沈墨悄悄在心里翻了一個白眼:天命寺的速度有夠快的。
三人迅速化為輕煙飛掠至道督官邸外,金光符紋自天際一點呈覆碗狀將道督官邸籠罩,玉臺陣內,神女列位四方,點將臺前鏡隱淡淡望著地上諸位。
她低聲問:“呂道友,可有異議?”
仙尊靈氣所化霜花飄落在永州大地,沈墨忍不住掃了掃頭發上的靈氣,黑蛟閃身進入其內,朝著神女微微雙手合成太極訣:“敢問仙子,代理永州可包括助永州消災除祟?”
鏡隱看著這條眼熟的黑蛟:“自然。”
……
臨仙閣內,鏡隱淡然看著被鎖靈陣困住的干尸新娘,微微皺眉。
她飛身至那干尸新娘跟前,將法器兩儀陵臺鏡握在手上,靈紋浮出金光一現,鏡隱手中捻道指,鏡面之上浮現數個人影,最后定格在花容月貌新婚日,濃情蜜意洞房時。
美人如花,鳳冠精美;新郎簪花,滿心情意。
困在陣中的厲鬼中斷了哀嚎,血淚淌落干癟的臉頰,沙啞聲如泣喃喃開口:“劉郎……”
但鏡子之內的畫面并沒有完全靜止,只是停留了十來息之后,又不斷發生變化,新娘的面容慢慢發生衰老,最后白發老翁與佝僂老嫗挽手共賞永州河落日。
鏡隱睫毛微顫,將道指一散,微嘆一聲。
“兩儀陵臺鏡可照命數,”拙沉對上在場諸位下界散修疑惑的目光,端著上仙的架子解釋道:“她命本不該絕,鏡中顯現是她應走的命運。”
呂山疑惑道:“她不是禍害兩村的邪祟嗎?”
“她也是受害者,死得太冤,恨得太深,就成了厲鬼。”沈墨開口,但一說話就后悔了,呂山逡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充滿了疑惑和考究。
“老大媳婦?”呂山低聲,好似再次確認般:“十二娘?”
這兒的人眼神怎么都這么好啊?
沈墨硬著頭皮,話本子上那些女扮男裝的怎么一個都不會被認出來呢!
是因為這雜毛狐貍長得不夠嬌小可愛嗎?
好尷尬!
要不打個招呼?
“家、家主好……”小狐貍招了招手,訕笑著:“好久不見哈哈。”
呂邇、拙沉:……
沈墨摸了摸鼻子:氣氛著實更尷尬了。
“你怎么來了這兒?”呂山斂眉,注意完全被這只在他看來不應該出息的狐貍吸引,冷著聲帶著幾分怪罪。
沈墨扯了扯嘴角:“說來話長……”
一瞬間,沈墨心中轉過無數念頭:什么叫怎么來得?難道呂山不知道我當時趴拙沉身上去神冢了?先糊弄過去再說。
計上心頭,他轉了轉眼珠:“九天上仙在前,為了永州百姓的生命與安全!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弄清楚邪祟的事!”
偏離主題的呂山下意識認同點了點頭。
“準備滅魂絞殺。”鏡隱沉聲,反手靈氣一推,將整個陣法連同那干尸新娘一道打出了門外天井之中。
夕陽殘照如血,在鏡隱靈氣鎮壓之下,那含著血淚的干尸新娘跪在地上,仰面露出不甘神情。
“可是……”
在鏡隱抬手,一記渾厚靈氣化為橫刃正要朝著那厲鬼所在位置迸去,沈墨一聲低語再一次轉移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有異議?”鏡隱意外頓住動作。
“不少人都勘察過出事村莊的靈氣痕跡,想來都一樣毫無收獲。”沈墨抬眼:“劉村與小帽村到底發生了什么,她應該是最后的目擊者。”
“你現在就決定絞殺,不覺得太草率了嗎?”望著鏡隱,沈墨下意識忘記自己如今是一只修為筑基中期的小狐貍,認真開口。
鏡隱目光一沉,冷淡的神情沒有任何情緒。
呂山皺眉厲喝小狐貍多嘴。
沈墨才后知后覺,連忙別過眼神望了一眼陰陽割昏曉之中的干尸新娘,抿著嘴卻沒有賠罪的意思。
鏡隱的目光依舊灼熱。
呂邇卻是第一個站在小狐貍跟前的。
他施施然朝著鏡隱躬身:“小道也是這樣的看法,為此還帶來了一位有關聯的凡人。”
話音剛落,呂家弟子便將小翠帶了進來。
“你為什么要包庇她?”面對包藏厲鬼的小翠,呂邇便沒有謙謙模樣,沉聲怒喝:“可是有什么陰謀?”
“人會撒謊,”鏡隱飄然上前,劍指一點小翠眉間,兩儀陵臺鏡中金光符紋浮現,伴著小翠一聲凄叫,符紋在半空中顯現出一團光暈。
記憶如絲,自眉間抽離。
“但心門中的記憶不會。”
……
“小翠!”
“小翠!我有件好事跟你說!”
敲門聲清脆,三聲連叩,光團之中,小翠放下還在給魚抹鹽的手,擦了擦圍裙開了門,疑惑問道:“滿娘?什么好事?”
映入眼簾,是那如花美人般的少女。
滿娘笑得幸福,手中拎著一件新縫好的嫁衣:“我要嫁人啦!”
“嫁人?”小翠眼神一怔,難掩失落,但很快眼中的失落就被笑容掩飾過去:“是那個劉郎嗎?”在得到對方的肯定回答后,她側過身去笑了笑:“真好啊……”
“喜酒什么時候辦呢?”手上的動作沒有停,眼神只瞥了一眼滿娘手上的嫁衣,那是鎮子上最好的料子:“衣裳真好看,那天我去送你?”
“我娘說,劉村不近,歷來咱們這的姑娘嫁人都是走水路的,要找個穩妥的擺渡師傅,”滿娘點了點頭,托著下巴笑瞇瞇道:“所以我來拜托你撐我過河!”
光團一暗,表示心境一沉。
旋即又一亮,畫面卻已經變化。
霧氣重得嚇人,青竹桿慢慢擺動,小舟破開水面。空氣中帶來三兩縷不詳的血腥氣,河面上突然浮起成片成片的鮮血。
她心中大駭,下意識撐起船蒿打算打道回府,耳邊卻傳來一聲聲低語,由遠及近、如泣如訴……
“小翠……”
“小翠救救我……”
是她十分熟悉的音色,叫她一瞬間僵住了離開的身影,側過頭去,河面上沉面背朝天飄來一具身軀,紅衣勝血,熟悉的紋樣也叫她心生不詳。
“滿娘?”她試探著呼喚了一聲。
“救我……小翠救救我……”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將人撈了起來,但一瞬間她便嚇得倒在了地上,那是一具毫無生機的尸首,就算泡在水里肌膚也干癟翻卷,看上去十分嚇人。
滿娘微聲問:“我嚇到你了嗎?”
“我……”小翠咽了一口口水,那凸出充血的眼珠望著自己,她不敢動彈,滿娘的聲音傳入耳中:“送我回家吧。”
光團再一次暗下,天井中的鬼泣哀嚎傳入眾人之耳,鏡隱皺眉擺過一記靈氣威壓,將哭聲震沒,而后再一次傳來相似的鬼泣,鏡隱抬眸閃過不耐煩之時,卻發覺聲音是光團之內傳來的。
漆黑入目,敲門聲卻不斷傳來。
“小翠……”
“嗚嗚,他們不讓我回家,把我丟在山邊去……”
叩門聲依舊,三聲連叩,是少年時她們約定探門的暗語。
“小翠,你在嗎?”
“我進來了哦。”
小翠的柴房門扉吱呀一聲,濕噠噠的腳步聲擦著地板,最后在床邊停下。
被子被掀開,映入眼簾的是月光下依稀可見的那張可怖之臉,滿娘側過頭,聲音沙啞如鴉語:“小翠,我問你……”
“他們都說我死了……”
“是真的嗎?”
……
正堂之內,那嚇得跪在地上的凡人望著從自己眉心抽出的記憶絲線重現的故事,無神的目光之中落下一滴淚珠。
鏡隱撤去靈氣,小翠癱倒在地,記憶金絲慢慢埋入小翠的額頭,鎖靈陣中滿娘厲聲慘叫,沈墨在側蹲下身,將溫養心脈的靈氣附著在小翠身上,朝著鏡隱低語:“倒也不是什么陰謀。”
小翠輕咳一聲,恢復了意識。
恨恨抬眼:“陰謀?我一個小小渡船女能有什么陰謀?”
“少在這惺惺作態,死了幾百口人就這么重視裝給誰看?”小翠輕蔑呵笑:“這幾十年來,咱們永州死的人還不夠多么?”
當著滿堂修士,她指著滿娘:“你們是不是覺得滿娘做了鬼就很嚇人?”抬手掃過在場的諸位,那些往日里看不見的仙人們,高高在上欣賞她們的苦難,她冷笑數聲:“這兒還不知道多少披著人皮的鬼呢!”
“什么意思?”呂邇側目。
拙沉也一頭霧水:“什么叫死得人還不夠多?”
呂山沉聲怒喝:“胡說什么?!”
……
典籍閣
沈墨看著成山的州記縣志,托著下巴望著門外星夜:“沒理由啊……”
呂邇搬來數十書冊,望著小狐貍苦惱的模樣淡聲問:“什么沒理由?”
沈墨苦惱一嘆:“每一本書的記載都在告訴我——百姓生活幸福,萬事太平安寧。”他將雙手一攤:“那哪來的死了很多人?”
“死了很多人?”書架側面,車輪輕碾過木板,呂逸語帶好奇與小狐貍四目相對。
沈墨與呂邇不約而同點頭。
望著呂逸疑惑的神情,呂邇將前因后果解釋。
呂逸抬手虛握,深思三息之后卻道:“可是,這么大規模的人員死亡除了天災與戰亂就很少聽及了。”
對啊!
沈墨瞬間豁然開朗:有可能這樣大規模死亡的事件下界不能理解,就當天災判定了呢?
“永州可有天災記錄?”小狐貍笑瞇瞇看著呂逸。
呂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指了指典籍閣東北角落,一卷碩大的未展開的卷軸處:“那就是天災長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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